仵作娇娘 第76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陆闻鹤家宅在安宁坊中,双亲皆在,属下去的时候,陆闻鹤正在书房作画,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墨迹,属下说与他交代了两句,便将人带了过来,知道是来武昭侯府,他也未曾多问,只是人看着有些紧张。”

  宁骁边走边说,等走到会客偏厅之外时,已将在陆家所见交代完了,霍危楼点了点头,先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福公公,而后一眼看到了偏厅内等着的白衫青年。

  陆闻鹤双十之龄,生的有些纤瘦,亦有些溜肩驼背之感,整个人坐在敞椅之中略显局促,并不见京城第一大才子的风采,直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他才忽的站了起身,背脊一挺,眉眼间恢复了几分文儒之气。

  见霍危楼大步而来,陆闻鹤迎出来几步,躬身行礼,“拜见侯爷。”

  霍危楼摆了摆手,径直走去主位落座,等坐定了,方才上下打量陆闻鹤。很少有人能在霍危楼的注视之下稳住心神,陆闻鹤亦是如此,他目光落在眼前地砖上,眼底有些惶恐。

  片刻后,霍危楼才开口,“陆大才子——”

  陆闻鹤快速的看了霍危楼一眼,诚惶诚恐的道“不敢”,霍危楼便开门见山的问:“你认得魏灵吗?”

  陆闻鹤眉心皱了一下,“在下……在下不认识。”

  霍危楼唇角微微弯着,“当真不识?”

  这般一问,陆闻鹤却抿着唇角犹豫起来,不敢再断言自己不认得。

  霍危楼把玩着指节上的黑玉扳指,唇角分明扬起,可笑意半分未达眼底,“魏灵死在了城东玉溪河边,不仅死了,还死的十分凄惨,这件事,本侯猜你是知道的。”

  陆闻鹤背脊微僵,他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袖口处果然沾着两点墨迹,霍危楼也不再多言,只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开口,无声的威压最是迫人,陆闻鹤知道自己在何地,而霍危楼未疾言厉色,已经是格外开恩。

  汗珠从他额角漫出,陆闻鹤面色几变,终于道:“回禀侯爷,在下认得魏家二小姐。”

  霍危楼抬眸看了他一瞬,“说说看。”

  陆闻鹤先前只是局促,此刻却已是面色发白,汗如雨下,“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半年前,去岁的六月,在忠义伯府的文会之上,在下极少去文会的,可那次刚好忠义伯世子买了在下的画,在下便去了露了个脸,就是那天认得了二小姐,二小姐性子天真,说欣赏在下文采,又问在下往后能否为她教授诗文,她知道在下如今说是才子,却不过卖诗文画作为生,于是便说能给在下极高的束脩。”

  陆闻鹤面色一时青红交加,“在下虽是卖画作诗文的,却也不可能去教伯府小姐,何况她仰慕之意分明,而在下身份低微,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耽误她,于是便拒绝了,在那之后,在下许久未曾见过她,最后一次,乃是三个月前,也就是过年之前,当年书院的几个同窗在未央湖畔设下雅集,因是同窗我便去了,那日正好碰上凌霄诗社在未央湖行社日,她又看到了我,天黑之时,我本要回府,可她却跟上来拉住了我——”

  陆闻鹤说至此语声也有些涩然,“她说她极喜欢我的诗文,说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还问我何时出下一本诗文集子,又问我何时再卖画,说我的下一幅画,能否直接卖给她,说无论多高的价钱她都愿意买。”

  陆闻鹤垂下脑袋,“她虽是说十分喜爱我的文采,可又总是说不管花多少钱银都可以,我……我只觉得有些气恼,又觉得不可能与她有何牵扯,当时挣开她便走了。”

  顿了顿,陆闻鹤深吸一口气,“就这两次而已,在下只见过她这两次,是以算不上熟识,刚才侯爷问,在下犹豫一瞬才说了谎话,因这两日伯府的事在下也有些耳闻,总觉得有些可惜,却没想到竟有绣衣使找到了在下家中,侯爷怀疑在下吗?只有两面之缘罢了,在下和她说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霍危楼凝眸,“在你心里,你与她是陌生人,可在她那里,却不是如此。”

  陆闻鹤听的有些茫然,霍危楼便道:“她这半年之间,一直想法设法买你的画作,你擅长的书法她也一直在研习,她是当真欣赏你的才学。”

  陆闻鹤面露意外之色,“她……她竟是真的?”

  霍危楼沉声道:“当然是真的,因为在她出事的那一日,她最后去的地方,便是那家数次卖出你画作的书画店。”

  “什么?”陆闻鹤惊诧极了。

  霍危楼点了点头,“她这几月之间,常去那里问你何时卖画何时出诗文集册,次次无所获,可下一次又还会再去问,只怕她这辈子都不曾对什么这般执着过。”

  陆闻鹤面露苦痛之色,“在下……在下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她出事那日你在何处?”霍危楼忽然问。

  陆闻鹤抿了抿唇,抬眸不慌不忙的望着霍危楼,十分沉稳的道:“那日在下一直在家里作画,哪里都未曾去过,这一点,在下父亲母亲都可作证。”

第75章 四和香15

  宁骁此时走到霍危楼身边去, 倾身道:“属下问过他父母,伯府二小姐出事那日,他的确人在家中。”

  霍危楼点了点头, 神色倒是十分寻常,“那你是如何得知魏灵出事的?”

  魏灵死在玉溪河边, 当时虽然有许多人围看, 却并无人知道魏灵的身份, 且后来人刚被带回义庄,忠勤伯府便来人将魏灵的尸首接了回去。接回府之后,伯府老夫人也未大肆操办丧事, 除了最相熟的人家上门探望, 旁人都还不知伯府小姐被谋害而死,如今事发已多日,坊间却几乎没有流传, 陆闻鹤又是如何知道魏灵出事的?

  陆闻鹤却从容的道:“此事坊间知道的不多,在世家之间倒是有些流传, 小人前日见过忠义伯世子, 因此知道了此事。”

  陆闻鹤才说过忠义伯世子买过他的画,他还去了忠义伯府的文会, 听起来倒是毫无破绽。

  霍危楼展颜,“原是如此, 倒是误会陆才子了。”

  陆闻鹤背脊挺了挺,面色亦松快了三分, “在下不敢, 魏姑娘出事,在下若能帮得上忙,自然是极好的, 只可惜在下与她交集不多。”

  霍危楼颔首,目光扫过他落在身侧的左手,口中却平和的道:“既是如此,你便可归家了,此案与你无关,若当真还有要问你的,再派人去你府上寻你便是。”

  陆闻鹤彻底松了口气,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便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霍轻泓才道:“这便是陆闻鹤啊,倒是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宁骁问:“侯爷,当真觉得他和案子无关?”

  霍危楼冷冷的淡哂一下,“若魏灵只是仰慕陆闻鹤,便不会连买画都要如此遮遮掩掩,魏灵甚至连自己的婢女都要瞒着,本侯猜他二人不止这两面之缘。”

  霍危楼略一沉吟吩咐道:“派人盯着陆闻鹤,再找个机会试试他的身手,尤其看看他左手有无受过伤。”

  宁骁应声,薄若幽上前道:“侯爷,只怕还要走一趟伯府问问,魏灵仰慕陆闻鹤,伯府之人,尤其是贴身侍女,不可能全然不知。”

  霍危楼点了点头,这时,一个侍卫从外走了进来,先与福公公说了句什么,福公公进门道:“侯爷,孙大人到访。”

  孙钊是带着吴襄一起来的,霍危楼令二人入内,孙钊便道:“昨日去伯府也不知可曾验出什么,李家吴襄已经带着人去问过了,问的问题李家小姐也都答了。”

  霍危楼便问,“如何说的?”

  孙昭看向吴襄,吴襄道:“第一次去李家,李家小姐分明在府上,却闭门不见,那日和绣衣使同去,方才见到了人,李小姐说她上次见冯姑娘乃是在上元节的诗会,之后诗社未行社日,她身体也不好,便一直不曾见面。又说平日里和冯姑娘关系的确极好,只不过她为何遇害却是不知,她倒是知道冯姑娘背上有朱砂痣的事,可此事她谁都不曾告诉。”

  “李家小姐还说冯姑娘交好之人并不多,要么便是与谁走得近却瞒着她,因此她也未曾说到什么有用的,李家除了这位小姐,还有一位少爷,也就是李家小姐的兄长,他也认得冯姑娘,我们也问了他,他对冯姑娘了解更少,基本一问三不知。”

  这便又是无所获,薄若幽想到在画舫上所见,却有些想再问问李家小姐当日之事,她便将在未央湖画舫上所见说了,吴襄一惊,“这倒是没听李家小姐提起,不过时间久了,也可能是她没想到,等明日再去问问。”

  霍危楼沉吟片刻,“一是李家要再问询,二是陆闻鹤颇有疑点,伯府也还需问话,魏灵仰慕陆闻鹤,若陆闻鹤所言为真,那会否有其他人利用她对陆闻鹤的仰慕暗地里做了文章,魏灵身上暂时未发现别的疑点,唯有对才俊们的仰慕,极有可能让凶手有机可乘。”

  顿了顿霍危楼又道:“冯家这边,冯渥丹在二月二那日的行事颇为古怪,看起来似是故意甩掉自己的婢女,她或许也是要私见什么人,这一点还要着重探问。”

  宁骁立刻道:“属下去办。”

  跑了大半日,此刻已是日头西斜,霍危楼本有意留他们在府内用膳,可宫里却忽然来了內侍,內侍来得急,当着孙钊等人的面便道:“侯爷,快入宫吧,陛下在等您。”

  薄若幽候在一旁,见状心头有些发紧,莫非出事了不成?

  来的是建和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全,与福公公乃是同辈,先催了霍危楼,霍危楼见状只好更衣准备入宫,便是在更衣的当口,福全一眼看向了薄若幽,“这位姑娘是——”

  福公公笑道:“这是侯爷新寻来的仵作。”

  薄若幽对福全福了福身,福全微讶一瞬,还想再问之时,霍危楼却已出来了,他交代福公公两句,又看了薄若幽一眼便离了府。

  他一走,一时便由宁骁发话,宁骁见天色不早,便道:“此时去伯府也来不及了,明日吧,明日先去伯府,再令冯家和李家的人至府衙问话。”

  孙钊和吴襄自是应了,众人便起身告辞,福公公将大家送至府门,薄若幽乘着早间来时的马车往家中去,然而出了澜政坊,眼见还未天黑,薄若幽忽而生出一念来,她掀开车帘交代良叔,“良叔,先不回家,往玉溪河东侧长顺街去。”

  良叔应了,便往长顺街走,那墨意书画馆便在长顺街上,距家里也不算太远,因此也不算耽误工夫。

  陆闻鹤的画在此寄卖,魏灵又常来此处询问陆闻鹤的诗文画作,而遇害之地偏偏就在附近河边,薄若幽这几日虽跟着去了冯家和伯府,却还未去魏灵遇害之地,虽然不可能留下线索,可如今头绪不清,她便生了巡看巡看的心思。

  马车停在墨意画馆之前时,画馆之中正有个青衫男子在和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爆发出一阵惊呼,“好,极好,尤其是这字,简直仿的惟妙惟肖,这次若是出的顺利,直接分你……”

  话音忽而低下去,薄若幽未曾听清,等下马车走到门口之时,便见那青衫男子温和的笑着应了,掌柜的道:“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十分不容易,且放心吧,以后你防的画,我定然都给你卖个好价钱。”

  说完这话,掌柜的一眼看到了薄若幽,他一惊,一边将身前画卷卷起来一边对青衫男子道:“行了,有消息了我去找你,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男子笑着道了谢,转身也看到了薄若幽,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又对着薄若幽点了点头才抬步走了出去,掌柜的恭敬的走上前来,“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薄若幽和霍危楼早间才来过,掌柜的自然不会错认,见来的只她一人,掌柜的有些摸不准,薄若幽却看着那离开的男子,“这也是在你这里寄卖书画的?”

  掌柜的心知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谈,便大方的道:“主要是仿画,他自己画的倒也十分不错,只不过没什么才名,自己画的都卖不出,倒是仿画仿的极好,尤其是山水画,小人店内几幅价钱高的仿古山水画,都是出自他之手。”

  “那真是可惜了。”薄若幽道。

  来的只有薄若幽一个,掌柜的没早间那般胆战心惊,言语也随意了些,“也不算可惜,好歹还有这一门手艺,也好歹遇到了小人这般有良心的掌柜,若是遇见那没良心的,一幅画给个几两十两银子便罢了,小人这里可是直接给他分至少一成两成的。”

  薄若幽一笑,“和气生财,掌柜仁善,生意自然也能越做越好。”

  掌柜高兴的哈了哈腰,“借您吉言。”说完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小姐眼下来是做什么?总不是来买画,可还是为了那位姑娘的事?”

  薄若幽来了两次,无论有无霍危楼,掌柜皆是神态自若,倒也瞧不出有何遮掩,薄若幽便道:“不是,是为了那位陆大才子。”

  掌柜扬眉,“姑娘要买他的画?”

  薄若幽温和笑道:“不买,但是想看看他的画作和诗文,常有人言字如其人,想来画作也是一样的……”

  掌柜的早间便怀疑陆闻鹤和她们探问的姑娘有关,此刻更是笃定了,一时便有些怕自己惹上是非,“姑娘要看也无妨,只是……只是小店可是什么都不知。”

  薄若幽一番保证,掌柜的这才请薄若幽稍等。

  掌柜入内室片刻,很快从内捧出了一叠诗集和两幅画,“这些都是仿品,分别出自三人之手,陆才子的真品卖的不错,可他人还在,这仿品到底比不上古画,小姐应当知道的,这一行,时间越久远名气越大东西越值钱,这些仿品,也就是些喜欢陆才子又没钱买真品的人才要,至多十多两银子便可。”

  薄若幽随意翻了翻诗集,只见陆闻鹤所作诗词大都是意味绝妙,豪情奔放之作,其文辞昳丽,立意高远,有写景咏物清新典雅之作,又有针砭时弊旷达悲悯之作,便是薄若幽不善诗词,一阕一阕看下来,也禁不住被陆闻鹤之文采所吸引。

  他人生的并不丑,甚至颇为清秀,可看起来并不十分出众,诗词之中的豪情旷达并未表现在他眉眼之间,人亦少了文傲之气,初看之时,甚至会诧异能写出这些诗词之人,竟是那般气度,可想到陆闻鹤的出身,薄若幽又有些释然。

  也算出身世家,可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诗文书画为生,就好比魏灵提起会不惜钱财买他的书画,他不仅不高兴,反而会气恼,这样的人,或许只会将志趣藏在心底,并不敢露在面上,薄若幽有些唏嘘,翻着翻着,却忽然看到了一首思乡怀古的诗。

  “楚岭横云渡……楚岭,陆才子乃是楚州人?”

  薄若幽问起,掌柜的却苦笑一瞬,“这个小人便不知了,说是陆祭酒的外甥,许是族地在楚州?”

  薄若幽点了点头,又去翻看其余诗作,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将诗集合上,这几本诗集皆是同一套,只是仿写之人不同,笔触上还是分得出优劣,薄若幽看了看,拿出了最后一本,“这一本字写的极好。”

  薄若幽翻过魏灵买的前朝书圣的拓本,自然知道书圣笔法何等锋芒毕露,她心底微动,竟打算买了这本诗集,付银子之时掌柜笑道:“小姐好眼光,这本诗集便是适才您见到的那人写的,他会仿好几种字,每一种字都写的极好。”

  掌柜仿佛要显示自己慧眼识人似,又道:“他防画更是一绝,从作画,到题字,到印章,到装裱,就没有他不会的,实在是个全才,所以小人看重他呢,当初他拿第一幅画过来让小人帮忙寄卖的时候小人便知道他厉害了,当时便出了比他预期更高的价。”

  薄若幽微讶,她本只是想买本诗集了解了解陆闻鹤此人,却不想刚才还能和诗集的抄写者有一面之缘,也实在是缘分,“那掌柜也算他的伯乐。”

  说着薄若幽指向那两幅画,掌柜便将画卷展开,“一副是早间给小姐和大人看过的,还有一副是早前的仿品,做差了,一直未卖出去。”

  第二幅画卷打开,薄若幽果然看到右下角几笔未曾处理干净,连她都能看出瑕疵,别的懂画的自然更眼利,掌柜指着画道:“虽说画的有瑕疵,不过小姐应当能看出来陆大才子作画颇有风格,看他构图运笔便知——”

  薄若幽似懂非懂,又问,“他可画人?”

  掌柜的点头,“画,当然画——”

  薄若幽眼底微亮,掌柜的却道:“他画神女画的极好,寻常仕女图美人图倒是不如何画。”

  此言令薄若幽眼底光彩一暗,若当真喜好红裙女子,喜好美人朱砂痣,对于一个投身诗文书画中的人而言,不可能不露丝毫端倪,可陆闻鹤竟不画美人图。

  点了点头,薄若幽看着那副仿的未出差错的画,“这幅画可是刚才那位公子仿的?”

  这么一问掌柜的却笑了,“不是不是,是其他人仿的,他心高气傲,别人的画都仿,却不仿陆才子的画,说是有那个功夫,不如仿前朝大家之作。”

  薄若幽不由得挑眉,若当真心高气傲,为何还拓陆闻鹤的诗集?

  心中这般想,若说出来倒有些无礼,薄若幽淡笑一下未言语,捧着诗集,倒也觉得有些收获,见天快黑了,便与老板告辞,又令他不必对陆闻鹤提起此事,老板只怕惹上事端,自然忙不迭应了。

  薄若幽离开书画馆,先过了两条巷子到了玉溪河边,然后又问了人往上游的废旧染坊而去,到了染坊之前,夜幕已完全降了下来,她过来的这一路皆是偏僻,薄若幽便在想,当日魏灵来的时候已经天都快黑了,她怎敢独自走来这般偏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