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方不败
一来,陆嘉然那边也没问出什么线索来。结果白蔷蔷心中的少年是谁,居然没人知道。二来,警方没有找到进一步的物证,只好释放了三名刘炼的舍友。
说到刘炼的案子,颜蕾有些不甘心道:“群众都不知道这是一起谋杀案,市局也没有公布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物证。倒是刘炼的遗书被公布了,大家都觉得他是殉情自杀。所以舆论一边倒地支持警方释放那三个舍友。”
“市局不公布,是害怕引起模仿作案。”亲爸教育道:“这起谋杀做的相当高明,物证不对外公布是对的。公安还有个作用是:杜绝此类案件的再犯。而不是光顾着破案,却不去想着消除恶劣的社会影响。”
颜蕾点了点头,可问题来了:“那,下面该怎么查证:是谁杀了刘炼呢?”
她觉得,凶手就在那三人当中,只是无法确定是谁。
颜国华摇了摇头,他有一种预感:“痕检和法医两个部门都找不出物证的话,那么,指认凶手就比较困难。”
颜蕾问道:“那就不能将他们三个人都收押起来吗?”
“不能。”颜国华教育道:“蕾蕾,你记住了:警察不是柯南。刑警办案讲究的是逻辑链、是物证,只有物证配合逻辑链,闭合了整个作案流程,才可以定一个人的罪名。”顿了顿,他继续道:“除此之外,疑罪从无,这就是我国的刑法。”
——疑罪从无,这就是为什么警方要释放刘炼的那三名舍友。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拘留就是违法。就算是警方,也不能破坏这个原则。
可是,这件案子不能就此罢休。
第二天,颜蕾到达公安局的时候,就被刑侦大队叫过去谈话。
找她的是刑侦二队的李队长,李队长客客气气道:“小颜,你的公考成绩下来了,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名,进市局没问题的。我跟陈警官谈了谈,你跟他正在谈对象,所以你不能进灰鹰小组,那你来我们刑侦2队吧!"
“李队长,你找我进刑侦大队,是要我办什么事吗?”颜蕾觉得他话中有话。
李队长笑了笑,他知道她是个赫赫有名的神探,也不卖关子了,“是这样的:我们2队现在负责对接刘炼的案子。但是你也知道:这起案子的物证太少。法医和痕检也不能证明凶手是谁。而且郭小军他们请了律师维权。刑侦这边顶着很大的压力。”
颜蕾明白,“听说鼎大校方也给警方施加了压力,不允许警方再次传唤他们的学生。要抓凶手,必须得找到更多的证据。”
“就是这个道理。”李队长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我想请你去鼎大走一趟,帮忙调查郭小军他们的人际关系。”
“我?”颜蕾眨了眨眼,“这是正式的任务吗?”
“是。”李队长解释道:“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去鼎大,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不是学生,走到哪里也不方便。但小颜你不一样。”
颜蕾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长得漂亮,而且看上去很年轻,COS个女大学生毫无压力,正好方便打听消息。
“好吧,我去鼎大!”
于是,调查任务就这样接了下来。
回到了陈家,颜蕾就跟陈泊宇说了这件事。看,她还没持证上岗呢,就有查案的任务在身。市局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陈泊宇鼓励她道:“刘炼的案子不小,如果你可以提供线索破了案的话,那么就能论功表彰,年底还能升迁。”
“我对升迁不感兴趣。”颜蕾托着下巴,思考道:“只不过,警方公然去鼎大确实不好看,想来想去,只有我可以进去查案了。”顿了顿,她打趣道:“其实你也可以去,你看上去也很年轻,你进去的话,绝对有好多女大学生追你呢!”
陈泊宇点了点她的鼻子,语调中都是宠溺之情:“我不需要别人追,只要你喜欢我就行。”
颜蕾揶揄道:“去你的。我就不信了,你上警校的时候就没人追过你吗?”
“有过。”
追他的女孩少说也有几十个。
“那你怎么不交女朋友呢?”她很好奇啊。
“警校的学业繁忙,还有就是没遇到合适的女孩。”某陈老老实实承认道。
颜蕾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那这么说,你眼光很高啊,是不是口味太挑剔了?”
陈泊宇回答道:“不是眼光的问题。是缘分到不到位。但缘分这东西讲不清楚的,我就觉得跟你有缘。”
“算你会说话。”颜蕾啵了一下他,男朋友说话就是好听,于是撒娇道:“后天我就要去鼎大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蕾蕾。”陈泊宇也亲了她一下,道:“这次我就不陪你去鼎大了,你自己好好查案。”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你后天要去哪里?”
“后天是五四青年节,我要回一趟警校,探望一下从前的老师和学生。”陈泊宇搂过了她的腰,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嗯……我能跟着你一块去吗?”
她忽然想起了周楌说的那个故事,有点不放心他。
陈泊宇沉默了,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久了点,然后,他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麻烦你跑一趟,我单独回去就可以。”
不知为何,颜蕾觉得他的情绪有些沉重。于是,她再次想起那个山上的故事,心脏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不麻烦的,我也想见见你的同学和老师。”
陈泊宇摇头:“乖,睡吧。明早我叫你起床。”
他以往都对她很温柔,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有这一次,他拒绝的果断。
“……哦。”颜蕾从他怀里脱出来,却听他有些自嘲道:“警校不比鼎大这样的普通大学,里面的人和事都比较复杂。有的时候,我也处理不好很多人际关系。”
“我知道了。”
她想,他想说的是“关系”比较复杂吧!
但回头一看,只见他阖上眼睛,似乎闭目深思着什么,只是黑暗中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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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五月四号。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雨。
颜蕾早早去了鼎大,陈泊宇也坐上高铁,前往曾经读书的地方——省公安大学。
尽管今日大雨滂沱,依旧有许多人都趁着五一假期回来警校探望老师和同学,警校门口的礼物店生意络绎不绝。
陈泊宇刚到警校门口,就有不少人认出了他来。
——能从警五年做到一级警督位置上的人,整个业界也寥寥无几。
各色目光中掺杂着探究、好奇、嫉妒、以及一些的讽刺情绪,许多人都在小声议论着他,只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其实离开学校五年了,这里没有太多的变化。和普通的大学相比较,警校是个没有浪漫主义的地方。过分的安静、过分的干净,门口还有站岗的警卫员。银灰色的警徽标志就镶嵌在教学楼的中央。
校区并不大,陈泊宇绕过了操场,就来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教室。
天色不亮,这里已经来了一堆人。雨点落在玻璃橱窗上面,里面贴着四个学生的名单。
但陈泊宇的到来,显然激起了周围人的愤怒情绪。
有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冷冷道,“陈泊宇,你今天居然还敢来,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立即就有个老师过来阻止了他,“小林,你冷静一下。”
“孙老师,我没办法冷静。”小林冷冷道:“陈泊宇,你今天怎么有脸来?!”
陈泊宇无动于衷,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责。毕竟类似的场面,他已经面对过不知道多少回。
只有这位孙老师呵斥道:“你嚷嚷什么?小徐他们的牺牲和陈泊宇无关。你怎么还把这件事牵扯到他身上?”
“怎么就和他无关?!”小林火气上涌,反驳道:“老师,陈泊宇他是我们班的班长,是他要立功,要当排头兵,所以违抗了学校的安排,才把小徐他们带到了半山腰!要是小徐他们待在原地,怎么会出事故?!”
“就是,陈泊宇,你当时想立功想疯了吧?!”立即就有个人附和,“为什么要带他们上山?!为什么不让他们待在山脚下?!”
接着更多的人附和道:
“就是他的错!”
“他怎么还有脸来看望小徐他们?!”
“陈泊宇,你滚出去,今天我们去给他们扫墓,不会带你去的!”
纷纷嘈杂,但是陈泊宇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群,只落在那橱窗里的四个名字上——徐晓磊、刘楚梁、黎勇、黄前斌。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堂,纪念的是他的四个朋友,他们都牺牲在一场缉凶战役中。
五年前,他们侦查(2)班奉命围堵【谢家庄爆炸案】的悍匪方宇龙。每个班以宿舍为单位集结成小组行动。他所在的309宿舍五个人去,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昔日朝夕相处的同窗好友,如今却变成了橱窗里的黑白相片。
他忽然想起每个人鲜活的面孔来:刘楚梁爱笑、徐晓磊喜欢看冷兵器杂志、黄前斌喜欢摆弄飞机模型、黎勇有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每天晚上,黎勇都喜欢长驻在阳台上,跟他心爱的女友聊天聊到深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昔日同袍,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个。
“陈泊宇,你说句话呀!”那小林的火气爆发了出来,朝着他嘶吼道:“你当时养伤,四个月都没回学校,根本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也有人唾弃道:“陈泊宇,你逃避了五年,当了五年的缩头乌龟,如今当了一级警督,是大官了,你现在很威风啊!那你倒是说说看,当时为什么要带着小徐他们!上!南!山?!为什么拿同窗的命去博前途?!”
“够了!”今日带班的孙老师终于发火了,一声怒喝道:“这件事不能怪小陈!是小徐他偷偷带人上山的!”
这时候,陈泊宇打断了他的话,“教授,别说了!”
“……”全场沉默了下来。孙老师一把推开了他,他也是军人出身,吃了火药的脾气,今儿必须把话给说明白,于是气喘吁吁道:“是小徐他们立功心切,一心只想着抓歹徒,所以才擅自行动!陈泊宇跟我汇报以后,我才让他上山去追!谁知道就出了意外!考虑到这件事会损坏他们四个人的名誉,我才不告诉你们!”
顿了顿,孙教授看着爱徒,也有些愧疚,“小陈他伤愈以后,也不敢面对你们,才提前走了。你们以为,他心里就好过了?!别忘了,那四个人都是他朝夕相处的舍友!”
“……”小林低下头去,其余刚才嚷嚷的大男人也面有愧色。
四个同学的牺牲,是他们侦查(2)班永远的痛。
因为这件事,他们唾骂了陈泊宇五年。每年的同学聚会,他们都不会喊他这个班长参加。
甚至还有几个进了机关单位的人,会给陈泊宇打小报告,就是因为看不惯他当年带领同学上山的“壮举”。
谁知道,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并不是陈泊宇想贪图功劳才带队上山的,而是另有其人。
但陈泊宇淡淡道:“孙教授,今天的扫墓活动,你们先走吧。我稍后去。”
说完,他转身而去。
外面的雨更大了,操场上落满了火红的叶子。
这一幕落在他的眼底,让他想起了那天的南山之上——也是这样的满地落叶,漆黑的土地上绽开一朵朵血之花。
——那场激战,五个人,用血肉之躯对抗持枪歹徒方宇龙,只有他活了下来。
其实这五年来,他总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偷来的。什么叫偷来的呢?就是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亏欠了老天爷。也亏欠了昔日的四名战友。
他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在缉凶行动中战死沙场,那么也算战士马革裹尸还,死得其所。
所以参加刑侦大队以后,他总是积极地活跃在第一线。似乎想把四个同袍们要做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全部做完。
可是他渐渐明白了,原来死亡,有的时候也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情。
要真的说起来,从警以来,他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天,当属在那个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