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吴商人心中一凛,应了一声,退出了屋外。
宣和帝独坐片刻,才命人召来杜提点:“程太医人在何处?”
杜提点恭声答道:“今日还有病患要救治。她正在准备,燕五爷若是有话问她,我这就叫她过来。”
“不用了。”宣和帝却道:“我去见她便可。”
这是要再亲自看一回开腹救治。
杜提点心中了然,却未说破,恭敬应下。
此时的程锦容,正以热水清洗双手。宣和帝和杜提点一前一后进了屋内,程锦容只略略点头,并未多言,右手已拿起了剪刀。过了片刻,又换了利刃……
宣和帝神色未变,目光紧紧地盯着程锦容的双手。
天威难测,绝不是虚言。
平心而论,能在天子的注目下分毫不乱的人,一千个人里难寻一个。能以利刃为病患开腹救治之人,天底下也只有程锦容一人罢了。
两个时辰后,杜提点双腿酸软地出了屋子。
“燕五爷”此次倒是忍住没吐,只是面色泛白不太好看而已。
很快,“燕五爷”便离开了。
还有一个病患等着看诊救治,程锦容自然不会走。
甘草从不是多嘴之人,也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这位燕五爷,真是有些奇怪。心里害怕,不看就是了。偏偏还要从头看到尾。到最后脸都白了。”
又小声说道:“他要求诊,就该信任小姐才是。要是不信任,巴巴地跑来做什么。”
程锦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身份不同寻常,确实该慎重一些。过了今日,这里就不再收治病患了。你也做好心理准备,过些时日,我要为燕五爷治病,到时候来接你。”
甘草没有多问,点点头应了。
……
当日,宣和帝回宫后,便召了卫国公靖国公觐见。君臣不知说了什么,卫国公靖国公出了保和殿后,决口未提半个字。
永安侯晋宁候镇远侯平西侯都是宣和帝心腹。永安侯还是宣和帝的大舅兄,晋宁候是郑皇贵妃的兄长,宣和帝却一个都没召见。
紧接着,宣和帝又召了大皇子二皇子前来。
大皇子当了几年差,二皇子也在朝中历练了大半年,如今又娶了皇子妃过门,有得力的外家和岳家。
大皇子二皇子私底下你争我斗,到了宣和帝面前,却是一派兄弟和睦。两人一同行礼,恭听天子吩咐。
宣和帝目光掠过身材颀长英武不凡的大皇子,又掠过正值年少面容英俊的二皇子。心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身为父亲,会欣慰儿子长大成人能当大用。
身为天子,却会抓紧手中的皇权,警惕戒备提防着任何一个靠近龙椅的人。哪怕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也不例外。
儿子们英气勃发,他这个父亲却饱受病痛折磨数年,要冒着风险开腹治病……这其中的复杂滋味,也只有宣和帝自己清楚了。
以宣和帝的性情脾气,便是亲儿子,也要一并瞒下。
“过几日,朕要去皇庄里住一段时日。”宣和帝淡淡道:“你们两个留在朝中听政,政务多问一问卫国公靖国公。若有紧急政务或国朝大事,就让人将奏折送到皇庄来。”
大皇子二皇子又惊又喜。
惊的是宣和帝忽然要去皇庄。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
喜的是宣和帝一走,他们便能代父皇理政。这等正大光明地插手政事收拢朝臣的好机会,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大皇子二皇子都很清楚宣和帝的脾气。两人压根不敢张口问宣和帝为何要去皇庄住一段时日,一同恭声领命:“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儿臣一定尽心打理政事,不令父皇失望。”
二皇子试探着问道:“不知父皇要去皇庄住多久?”
宣和帝瞥了一眼过来,神色淡淡:“朕去散散心,要住多久,暂时未定。短则十日半月,长则两三个月。”
二皇子被那一眼扫得心里发凉,立刻闭上嘴。
大皇子能言善道,一向最得宣和帝欢心,说话可就比二皇子委婉好听多了:“父皇前去皇庄散心,身边总得有人伺候衣食起居,否则,儿臣委实放心不下。”
每年去皇庄春猎秋猎,都是郑皇贵妃随宣和帝一同前去。
大皇子提起这个话茬,自信满满。
怎么也没料到,宣和帝竟道:“皇后病了多年,从未出过宫城。如今皇后身体大好,由皇后随我一同去皇庄吧!”
大皇子:“……”
亏得大皇子还能笑得出来:“父皇说的是。母后凤体不适,儿臣心里也时时牵挂。如今母后身体大安,随父皇一同去皇庄散散心,也是好事。”
刚才灰头土脸的二皇子,目中闪过喜色。
这一年来,裴皇后心疾痊愈凤体好转,众人有目共睹。郑皇贵妃虽还掌着大部分宫务,椒房殿的锋芒更是不容小觑。
后宫情势,大半都取决于宣和帝的态度。
宣和帝宠爱郑皇贵妃,便能令郑皇贵妃压过裴皇后,风光数年。
同理,宣和帝对裴皇后的信任,也会令郑皇贵妃渐失权势和人心。
……
第三百零七章 伴驾
别说大皇子二皇子,就是裴皇后得知自己要随宣和帝去皇庄,也有些发懵。
宣和帝怎么忽然令她伴驾?
裴皇后按捺下心底的不安,轻声道:“皇上,往日都是郑皇贵妃随行伺候,臣妾从未出过宫城,也未去过皇庄。只怕伺候不周全……”
“无妨,”宣和帝心情好不好,从面上窥不出半分:“衣食起居之类的琐事,自有内侍宫人伺候。你在宫中一病多年,如今身体好了,随朕出宫散散心也好。”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裴皇后身侧的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每日去一趟保和殿请平安脉,其余时候都是在椒房殿,陪伴在裴皇后身边。裴皇后对程锦容的偏爱,宫中人人皆知。
程锦容对裴皇后的亲近,也是有目共睹。
此次去皇庄,宣和帝没带郑皇贵妃,却令裴皇后同行。这其中的缘故,也唯有程锦容心知肚明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宣和帝张口,裴皇后情不情愿,都得露出欢喜的样子应下:“皇上既是这么说,臣妾却之不恭,就领命了。”
然后,随口笑道:“除了臣妾,再带些年轻的嫔妃一同前去。赵贵人擅歌,罗贵人擅舞,皇上气闷的时候,也能听听歌舞消遣一番。还有徐美人,去年秋猎时圣前失仪,回宫后在臣妾面前自责不已。此次,便让徐美人一同伺候圣驾,也算是给她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去皇庄“散心”,确实要带些嫔妃做做样子。
带谁都一样。反正他都不会召见临幸。
宣和帝随意地点点头。
当晚,宣和帝在椒房殿里用了晚膳,却未留宿。
裴皇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恭送走天子后,将程锦容叫进了寝室,低声问道:“锦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为何忽然要去皇庄住一段时日?”
“还有,皇上每年都令郑皇贵妃前去,此次特地召我同行。我总觉得,其中定有内情。”
程锦容也没打算再瞒裴皇后,轻声说道:“皇上去皇庄,是为了治病。”
裴皇后一惊,倏忽看向程锦容。
“皇上的病症,我有九成五的把握能治好。”程锦容抬起眼,和满目震惊的裴皇后对视:“事实上,皇上曾微服出宫两回,亲眼看我如何给病患看诊。”
“我擅长外科医术,会开腹救治病症。只是,这样的救治办法,有一定的风险。便是救治成功,病患也要卧榻静养数月。”
“宫中人多口杂,窥伺天子行踪揣摩圣意之人不知有多少。所以,皇上决定去皇庄‘住’一段时日。等病症痊愈了再回宫。”
“皇上疑心极重,去皇庄治病之事,只向卫国公靖国公透了口风。宫中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就连大皇子二皇子都不知情,郑皇贵妃同样不知道。”
“之前,我一直没和娘娘说起此事,就是怕娘娘忧心太重,露了端倪。若被皇上察觉,定会迁怒于娘娘,也会对我生出疑心。”
“我和娘娘素来亲密。皇上令娘娘同行伴驾,显然也有以娘娘牵制我的意思。”
……
原来如此!
裴皇后心绪纷乱,如一团乱麻,猛地握住程锦容的手:“锦容!这件事太危险了!若是你之前就和我商议,我一定会阻止你。”
能治好宣和帝的病症,自是一桩天大的功劳。程锦容凭借这一功劳,就能稳稳立足宫中,一辈子的锦绣前程也都有了。
可万一……
万一宣和帝有个好歹,程锦容绝无活路!
裴皇后的手不停轻颤,手心俱是冷汗。
程锦容的手却温暖有力,紧紧地握住裴皇后的手,目中闪出自信和坚定:“娘娘放心,为了这一日,我已经准备了许久。”
“治好皇上的病症,皇上就不会如我梦中那般早早病逝。有皇上在,大楚江山再飘摇,也能支持下去。大皇子二皇子再如何争储,至少,不会再有边关被破万千百姓将士身死的惨祸。元思兰也休想再离京半步。”
“于私而言,我立下这一桩大功,以后能在宫中稳稳立足。娘娘也可趁此良机,夺得皇上的信任。”
裴皇后不再是以前那个动辄落泪哭泣的软弱女子了,程锦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她也听懂了。
宣和帝此去皇庄,至少也要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可以嘘寒问暖,精心伺疾,以此博得宣和帝的宠爱。
一个得了天子宠爱的中宫皇后,在后宫中再无人能撼动。
对她们母女而言,这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裴皇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是我惊惶过度,差点失了理智。”
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那就放下一切顾虑向前吧!
程锦容微微一笑:“娘娘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如此惊惶。放心吧!我一定能治好皇上的病症。”
裴皇后也没再说什么丧气话:“我明日就令人收拾行李。”顿了顿又道:“此次,让青黛和菘蓝也一同去皇庄。不过,去了之后,她们也不必再回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语中透出一丝寒意。
身为皇后,想“收拾”身边的两个宫女,不是难事。只是,在宫中耳目众多,要下手颇为不便。又有郑皇贵妃虎视眈眈,宫外还有永安侯夫妇盯着宫中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