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无数个默默哭泣的夜晚,被困宫中的无奈和艰辛,每一次想起丈夫女儿的痛彻心扉,被逼着做替身的屈辱痛苦……
裴皇后略略侧过头,泪水自眼角串串滑落。
以宣和帝的脾气,能说这两句软言温语,已是生平前所未有了。纵然裴皇后泪落如雨,宣和帝也未再说什么,只伸出手,握住了裴皇后的手。
放心,从今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这是宣和帝无言的承诺。
裴皇后抬起迷蒙的泪眼,从宣和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承诺,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释然。
……
在裴皇后进寝宫的时候,程锦容已默默退出了寝宫外。
裴皇后会和宣和帝说什么,程锦容不用听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至于两人执手相顾的一幕,程锦容没资格也不愿旁观。
常山被杖毙,青黛和菘蓝今日也一同处死。
这世间,知道裴皇后身世隐秘的人,只有寥寥几人。
永安侯夫妇和裴璋不必说,他们是最迫切要守住这份秘密的人。便是对着二皇子寿宁公主,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有贺祈……
“阿容,”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真是禁不起念叨,想谁谁就来了。
程锦容心中气闷顿时散去,转过身,冲贺祈微微一笑。
贺祈也笑了一笑。只是,他满腹心事,纵然是在笑,眉眼间也有挥之不去的沉凝:“明日就要启程归京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贺祈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叹了口气。
边关忽起战事,和元思兰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个可恶可恨的元思兰!
“你多加小心。”贺祈的声音压得极低。
程锦容是宣和帝的专职太医,宣和帝的龙体恢复如何,和程锦容的性命前程息息相关。眼下宣和帝龙体虚弱,不宜赶路,更不宜操心忧虑。可眼下,宣和帝顾不得这些,执意要回京城。对养病大大不利。
对程锦容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程锦容倒是颇为冷静镇定,低声应道:“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忧心。”
贺祈忍住揽她入怀的冲动,压低声音道:“听闻皇后娘娘处死了两个宫女。”
青黛菘蓝伺候裴皇后多年,众人皆知她们是裴皇后的亲信。今日两人一同被处死,颇令人震惊。
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贺祈。
程锦容淡淡道:“青黛伺候不力,曾屡次被训斥,对皇后娘娘怀恨在心。在几日前,暗中偷了菘蓝的钥匙,开了箱子,剪坏了娘娘的凤服。又偷了娘娘的凤钗。今日在她的屋子里,找到了剪子和凤钗,证据确凿。”
“菘蓝疏忽大意,丢失钥匙竟不自知,同样是死罪。”
“娘娘一怒之下,赐了两人毒酒。”
贺祈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她们两人,死有余辜。”
宫中人多口杂,郑皇贵妃对椒房殿虎视眈眈,裴皇后要不惹人疑心地除去青黛菘蓝,不是易事。
在皇庄里就便利多了。
青黛菘蓝的尸首已经下了土,宫中众人便是对此事生出些疑心,也查不到证据,掀不起风浪来。
程锦容嗯了一声,低声问道:“听闻斥候营死伤惨重,不知你二哥是否安然无事。”
贺凇带着贺袀去边军后,果然毫不留情地将贺袀扔进了斥候营。战报里,斥候营伤亡极多,活下来的不足百人。
提起贺袀,贺祈心情也有些复杂:“伤亡将士名单,会随战报一同送入京城。二哥情形如何,等回京后就知道了。”
他和贺袀的恩怨纠葛,已经了结。
贺袀是死是活,对他都没有威胁。事实上,他也希望贺袀能活下去。否则,祖母不知会怎么伤心。还有二嫂魏氏,也是个可怜人。现在怀着身孕,再有三个月便要临盆。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一出生就没爹也太可怜了。
程锦容轻叹一声:“但愿他平安无事。”
就在此刻,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贺校尉,容表姐。”
是六皇子。
程锦容和贺祈迅疾收拾心绪,各自露出笑容,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也是满腹心事,皱着眉头过来了:“父皇龙体虚弱,哪里禁得住奔波赶路。只是,我今日劝了两回,都被父皇撵出来了。”
程锦容轻声应道:“边关忽起战事,斥候营的精兵死伤了七八百。大战将起,皇上如何能按捺得住,必然要回京坐镇朝堂。否则,人心动荡朝堂不安。”
身为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自然也要承担属于天子的重任。边关战事,非同小可,宣和帝就是还剩一口气,也得回宫。
江山社稷,重于一切。
六皇子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苦笑着叹道:“这些道理,容表姐不说我也知道。可我身为人子,实在忧心父皇龙体。”
说完,抱拳躬身,给程锦容行了一礼:“请容表姐多多费心,为父皇调养龙体。”
六皇子真情流露,对宣和帝的一片孝心,绝非作伪。
程锦容心中百味杂陈,略略侧身避让:“这是我分内之事,我定会尽力而为。”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父子(一)
隔日清晨,宣和帝摆出全副仪仗,启程回京。
裴皇后和六皇子皆被召伴驾同行,一起坐了天子御辇。
程锦容和杜提点乘坐的马车,就在天子御辇的后方。以备天子随时传召。程锦容靠近车窗,凝神往外看,贺祈骑着骏马腰挎宝刀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贺祈似察觉到了程锦容的目光,偶尔转头回顾。
两人隔着竹帘相望,目光一触,相视而笑。
杜提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程锦容收回目光,看向杜提点:“师父有何吩咐?”
杜提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皇上回宫后,便要召集群臣议事,定然操心劳碌,对养病大大不利。你我得都有心理准备,等回宫后,怕是你我都不得清闲。”
不等程锦容追问,又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治病一事,不是什么秘密。没人敢去问皇上,暗中向你我打探消息的人,绝不会少。你一定要切记,绝不可吐露实情。哪怕是你大伯父一家问起,也不能说半个字。皇后娘娘,六皇子殿下,还有贺校尉,也是一样。谁问你都不能说。”
“身为天子专职太医,必须要守口如瓶。”
说到后来,杜提点笑容一敛,神色肃穆:“锦容,你天赋极高,说是少年神医绝不为过。可要做一个好太医,不是仅凭医术就能行的。”
“要想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你要慎之又慎。圣前奏对,不能全然实话实说。现在皇上器重你,当然能容忍一二。可等日后皇上龙体痊愈,和你算陈年旧账,你可就吃不消了。”
杜提点这一席话,可谓苦口婆心,掏心掏肺。
程锦容心头涌起暖意:“师父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师父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皇上的龙体情形。”
“至于圣前奏对……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不过,我不赞成师父的想法。”
“身为大夫,将病症直言相告,这是大夫的本分。皇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症如何,也能少些猜疑。我以为,我的做法没有错。”
杜提点:“……”
杜提点和程锦容对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我已经老了,越老越怕死,不及你年少锐气。”
“你既然坚持如此,我以后不多嘴便是。”
反正,有裴皇后护着,有六皇子撑腰,还有平国公世子这个未婚夫在,程锦容便是偶有触怒天子之言,也无性命之忧。
程锦容微微一笑:“师父对弟子的一片关怀爱护之情,弟子心领了。”
杜提点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以后我这个师父便可慢慢退后,靠弟子的颜面告老荣养了。”
这当然是说笑之言。宣和帝的陈年宿疾已得到救治,没有性命大碍。杜提点也不必急着致仕了。
师徒两人对视一笑。
……
天气炎热,到了正午,御驾停下休息。
赵公公奉令来传召杜提点程锦容:“请杜提点和程太医去御辇一趟。”
师徒两人一同领命,随赵公公去了御辇上。御辇极其奢华宽敞,可容十数人。为了令宣和帝舒适一些,御辇上设了一张窄榻。
宣和帝躺在窄榻上,裴皇后和六皇子守在窄榻边,俱是满面关切。
“杜提点,程太医,”行路半日,宣和帝精神还算不错:“来为朕诊脉。”
宣和帝虽然先唤了杜提点,不过,杜提点并不争功抢先,以目光示意程锦容先诊脉。程锦容当然不让,也未推辞,上前为宣和帝诊脉。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程锦容的脸上。
程锦容神色冷静沉稳,诊脉片刻,便让了过来。待杜提点也诊了脉,师徒两人低声商议片刻,才张口禀报:“皇上脉象还算平稳,只是心火过甚,需平心静气。此时多有不便,待回宫后开方熬药,喝上几日便可。”
一想到边关战事,宣和帝便怒从心头起,哪里还能平心静气?
宣和帝随意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待程锦容师徒两人退下,裴皇后柔声劝慰:“鞑靼人野心勃勃,对大楚的觊觎之心,从未停过。令太子前来大楚为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一场仗,迟早是要打的。”
顿了顿又轻声道:“臣妾不懂朝事,不敢乱言。只是,边关忽起战事,时机实在巧的很,正逢皇上身在皇庄……”
宣和帝目光暗了一暗。
他疑心极重,这一日一夜反复思虑,早已疑心到了元思兰的身上。
裴皇后委婉的“提醒”,更令宣和帝心中生怒。
六皇子说话就直白多了:“鞑靼远在关外,父皇来皇庄一事,说不定是有人暗中传信出了京城。所以鞑靼骑兵才会这么‘凑巧’地进犯边关。”
“父皇回京后,可得严令查一查才是。”
宣和帝目中闪过冷意:“朕心中有数。”又笑着夸赞六皇子:“小六也长大了,知道为父皇分忧了。”
六皇子正色应道:“儿臣恨不得立刻长大,能亲自领兵出征,踏平鞑靼骑兵,令大楚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外患。”
正因六皇子年少,这些话说来尤其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