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逢七
有路过的村民遇上点什么麻烦,她都会尽力帮助。
那些牛羊险些跑掉,却又莫名折回来了。
有人摔了一跤,却连皮都没蹭破。
有草丛里蹿出毒蛇,人却没事的。
……
都是些不经意的小事情,没有村民察觉到什么。
当天境中记忆的画面显示到这里,荀清圣子清浅的眸色里悲悯更甚,他没说什么,术法继续,阿辛的记忆也仍旧在铺陈显现。
她就像个小精灵。
大多时候看起来都无所事事,但又很开心的样子,似乎一朵盛开的花,一只飞过的蝶,孩子们跑来叫着阿辛阿辛,她就好高兴了。
夜晚的时候,她坐在老槐树上,双腿晃荡,看星星看月亮,自顾自说着话,就像老李头还在身边一样。
直到天镜空白,所有的记忆探查完,也没有半点村民们说的,以前跟老李头家有矛盾口角的,都被阿辛欺负过。
傍晚除草回来,被按住锄头,猛推一把摔下坡,差点摔断腿的,没有。
新过门的小媳妇去河边洗菜,差点被拖到河里淹死,还好有人路过及时拉了上来的,没有。
……
跟老李头借过点银钱,赖账不还,一家五口惨死的,没有。
阿辛的记忆里,没有这些。
村民们站在那里,脸上开始烧得火热,心里更是羞愧。
那些路过附近,被魂灵阿辛帮助过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这样,她没害人,还帮助过他们。
可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村民们口径一致认为是她杀死了那一家人,要将其除掉?
也许是孩子们总提起阿辛,当大家知道她还留在村子起,便生出的惧怕。
那些曾经有过口角矛盾的,更是尤为怕,强烈的心理暗示下,他们将生活里遇到的那些意外和不如意,尽数都归为撞鬼了。
是阿辛要报复。
当死了那一家五口人,死状凄惨可怖,蜿蜒血迹留下‘欠债不还’几个大字,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想到这家借过老李头银钱,没还,吵到打起来的往事。
大家一个传一个人,逐渐都开始深信不疑,阿辛化作厉鬼报复村子来了,她杀人了!
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只希望天降救世主,赶紧除了这邪祟,还大家一个安宁。
但真相,却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
荀清圣子施术放出阿辛,收起天镜,“你虽为鬼物滞留人界,却从未做过坏事,先前鲁莽伤了姑娘,还望见谅。”
天璇教众人惶恐,在他们眼里,圣子有神的血脉,是站在神坛上供人敬仰的存在,怎可与一只鬼物道歉?
阿辛仍有点怕他,“没事的。”
她转身看向郁安,非常恭敬感激的施礼,“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荀清圣子同样看向郁安。
如果不是她甩出玄鞭阻拦,他已经引来雷霆,直接将这无辜鬼魂给诛杀了。
没想到几年不见,还能在这种地方重逢,而她已然出落的完全不一样了。
晏寒萧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挡在郁安跟前,阻隔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破圣子的目光。
郁安看的,是那帮村民,“既然杀人的不是阿辛,那到底是谁?”
用那样血腥残忍不似人的方式,还特意留下歪歪扭扭的血字,利用大家对鬼物的恐慌,也许就是有人为了隐藏自己的罪恶,顺势抹黑而为的也说不定。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断案的事,只能交由官府来办。”
“老王那一家,还得罪过谁吗?”
“悄无声息杀了人,这凶手,会不会就是村子里的人?”
眼看恐慌怀疑蔓延,村长忙站出来安抚,“衙役前两天刚出事的时候就将尸体带走了,调查需要时间,大家稍安勿躁,我今日会亲去一趟,把情况再详细禀报一遍,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大家都该干什么干什么,散了吧。”
“等等,”郁安阻拦,“现在不把人揪出来,他能傻到等衙役来抓?”
她更是有意引导,“况且,你们不怕他继续丧心病狂的杀人?”
在关乎自身安危的潜在威胁下,村民们才又紧张起来,开始仔细回想细节,跟老王一家相熟的左邻右舍更是积极提供讯息。
一个村子就那么大,谁家里发生点什么事,那是根本瞒不住的。
很快,有人将矛头指向那个清秀腼腆的男子,“木清,老王家那块新挖起来的鱼塘,是不是占了你家的地?”
“老王家出事没多久之前,我还看你们起过争执,他家里头欺负你爹身体不好,你性子又软,占你家地不说,你家跑到他家去的鸡都不肯交还,占尽便宜。”
郁安看向林木清,她还记得昨晚村里摆宴席,回来那会他若有所指,说阿辛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会随之深想。
但郁安不会。
她的判断如果只是听别人说什么,那早在村民们一致认为阿辛杀人的时候,就下定论了,犯不着这么费劲。
“郁姑娘如何看?”荀清圣子显然很信任她的能力。
晏寒萧掀起眼皮凉凉扫过去,“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
郁安对他的配合,深感欣慰。
男主大佬,她是避而远之的,所以全当没听到荀清圣子的话,着重关注林木清。
林木清垂首站在那里,面对村民们的问话,沉默着。
“呵。”
陡然,他冷冷笑了一声。
再抬起头,惯有的腼腆青涩不见,那双眼睛里只有恶狠狠的怨毒。
“对,没错,人是我杀的。”
林木清承认得很直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大为吃惊。
因为他一直都是个有点内敛,还带点书卷气的人,连与人争执都很少,没想到竟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
看着他此刻清秀眉眼间的怨毒,不免叫人发憷,那些扛了锄头铁锹的村民,隐隐将其围住。
郁安虽是问句,却笃定,“你是故意留下血字,想要嫁祸给阿辛的?”
如果不是她在客栈里碰上覃伯,提出来村子一趟,这事还真就算到阿辛头上了,此时恐怕也无法辩驳,灰飞烟灭。
“你跟阿辛,有什么仇怨吗?”她又问。
昨日她来这里见阿辛的时候,是林木清带的路。
他有点感伤,说如果还能看到阿辛就好了,细微神情不似作伪。
就好像,他们曾经关系很好,他一直很怀念她一样。
可他把自己的罪恶嫁祸给什么都不知道的阿辛,分明就是想要她死。
林木清看向老槐树,他看不见阿辛,但知道她就在那里。
“我喜欢阿辛。”
“和那些上门提亲,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病秧子,要么有烂赌恶习的人相比,我哪里不够好?”
“为什么连同我也要拒绝?”
“你是不是和大家一样,认为我性子软,瞧不起我?”
阿辛对林木清是有印象的,性子腼腆,有时候她在忙的时候,会过来搭把手,偶尔还会送点小东西,她不要,就或早或晚偷偷从门缝里塞进来。
说喜欢她,似乎是在一个秋日傍晚的时候。
大雨后退潮,她高高兴兴在河边捡了鱼虾回来,他微红着脸,声音很小,说了三遍,她才听清。
阿辛觉得他人不错,性格也好,但真的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拒绝了。
之后,林木清没纠缠,也没再说过喜欢的话。
似乎这件事,已经是画上休止符了。
但没想到距离她死去都已经两年,他还存着这份怨怼。
阿辛有点歉疚,原来当初的拒绝伤害了他这么久,“对不起。”
林木清看不到她,也听不到。
郁安看向阿辛,“他杀了人,还想栽赃给你,差点就害你魂飞魄散了,这种人,你跟他道什么歉?”
阿辛却坚持,“你能帮我将歉意转达给他吗?”
“也告诉他,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他,拒绝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是我想多陪阿公几年。”
郁安觉得她过于善良,但还是将话传给了林木清。
林木清承认后破罐子破摔般逐渐扭曲的面容愣住,“你不怪我?”
他突然记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阿辛了。
那天,他去塘边收了网,走到半道却发现越来越轻,回头一看才知道,网不知在什么时候破了,鱼虾掉了一路,没一个村民提醒不说,跟着捡了一路,被发现了反而还要嘲笑他。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软弱的性子很没用。
村里的人总爱占他家的便宜,但他做不到像别人那样泼辣的骂人力争,他甚至连拔高点嗓子说话都做不到。
活该被人欺负。
他抱着破网子,坐在长满野草的小路边,面前一片蒲苇长得茂盛,毛茸茸的在风里摇晃。
就在最失落,最厌弃自己的时候,阿辛走过来了,她笑着温柔说话的样子,就像一抹晨曦,驱散了黑沉的阴霾。
他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更是因为她善良。
“这村子里的人,他们欺软怕硬,自私贪婪,你跟你阿公,都不该帮他们的。”林木清憋屈了许多年的怨恨,开始朝站在这里的村民们宣泄,“免费的馒头,他们谁都想要,拿到的人,知道感恩吗?”
“他们只在意今天拿到了,明天是不是还能继续拿到,一旦不能了,那做好事的人就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