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条瓶子
女剑修不在意地笑笑,然后将一本封皮泛黄的线装书郑重其事地塞到凌酒酒手里,道:“剑谱恒久远,一本永流传。小师妹,这是咱们姐妹几个去千鹤峰买的传世剑谱,听说,是雷隐剑宗的剑术大能编写的秘技!”
她爽利地笑笑,补充道:“咱们几个才凑够钱,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看,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系的剑术,希望对小师妹有用。”
凌酒酒看着几位浑身上下除了头顶光秃秃的玉簪外毫无装饰的师姐,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师姐们并非不喜欢饰品,之前还有师姐热情地夸过她的手链。
所以,一贫如洗的师姐们没钱买首饰,却硬生生凑钱帮她买了礼物。
凌酒酒抿抿唇,眼圈红红地又谢了一遍几位师姐。
在众人灼灼的眼神示意下,凌酒酒翻开扉页,里面赫然是几个大字,她定睛一看,轻轻念出来:“欲成神1功,必先自……”
然后她关上了书。
凌酒酒看着热情的师姐们,摆出营业的微笑。
师姐们!
清醒一点啊!你们被奸商骗了!
这么贵的货都不验一下,怪不得你们剑修这么穷啊!
但凌酒酒实在不忍心告知她们被千鹤峰的奸商骗了的事实,只委婉地打听了是千鹤峰哪位缺德缺钱的修士干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准备有机会替师姐们出口气。
她看了看师兄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乾坤袋和飞行器,还有师姐们空荡荡的发髻和手腕,暗自决定要回赠他们每人一份礼物。
师姐们可以送好看的小蝴蝶发夹、翡翠手钏,或者灵兽造型的灵石小香炉,各个都要用最好的材料。
师兄们的礼物她就不会选了,不如明天去掩月峰的集市买几个漂亮盒子,装些乾坤戒送给他们。
女剑修们见小师妹藏宝贝一般将剑谱收好,当场觉得自己赢了男剑修们,一个个鼻孔朝天对着花擎宇等人勾唇冷笑,其邪魅肆意的姿态,仿佛被霸道女总裁上了身。
礼物送完了,花擎宇忽视了几位师姐师妹的嘲讽眼神,上蹿下跳不见外地参观起来。
花擎宇背着手走了两步,揶揄道:“小师妹,你的洞府离姬师兄的很近讷,走一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嘿。”
凌酒酒也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怔然地看向姬沉。
为什么安排在这里呢?
一位憨憨男剑修眼含同情地凑近,小声道:“小师妹,你要小心姬师兄。”
凌酒酒:?!
“他从前最喜欢拉人凌晨练剑,你离得这么近恐怕再也睡不了懒觉了。”这位铁憨憨展开说明道。
凌酒酒:!
怎么办结合她的个人经历觉得好有道理!
……姬沉,恐怖如斯。
一群天阙峰剑修又看到了琉璃桌椅,一位识货的男修摸了摸桌面,接着原地起跳,看向姬沉道:“姬师兄!这、这、这是产自琉璃城的琉璃桌吧!我下山历练时见过一次,这成色,这品质,啧,好东西!”
姬沉淡淡道:“嗯。”
闻言,凌酒酒一愣,然后缓缓抬眸看向姬沉。
他是特意去琉璃城给她买了一套桌椅吗?
凌酒酒挪近姬沉,抬眼同姬沉对视,郎君黑沉沉的眼睛像是海,平静浩瀚,却只容得她的影子。
凌酒酒有些害羞,并动容道:“师兄……”
“我看看!”被金钱冲昏头脑的花擎宇怪叫着凑到琉璃桌椅前,猛地扭头看向姬沉,道,“姬师兄,你啥时候致富的?!”
被打断的凌酒酒已经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洞府中,又有一位女剑修惊叹道:“这是赤果葚灵树吧!我记得只有姬师兄的洞府有吧,移植这树需要以灵力滋养十个时辰,再用温度正好的木灵髓分五次浇灌,看这花,恐怕姬师兄还用了以水系术法磨碎的木灵石屑施肥吧!”
姬沉依然很酷,道:“嗯。”
凌酒酒又是一顿。
她那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姬沉用了这么多时间。
其实,他说一句“太麻烦了”,也没关系的……
念及此,凌酒酒眼眶热了热,又凑近了些,看向姬沉,近乎嗫嚅道:“师兄……”
她的声音在一众天阙剑修的喧嚣里太轻浅,但又像是生出了钩子挂在他的耳边,姬沉情不自禁地低头靠得近些。
凌酒酒因姬沉的突然凑近含了含头,才道:“我……”
“我看看!”放飞自我的花擎宇如一道黑色的窜天猴蹦到树前。
然后对姬沉比出一个大拇指:“姬师兄,昭虹小考那几天都给我累瘦了,你还有空种树,你可真是时间管理大能!
凌酒酒被花擎宇一惊一乍唬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姬沉的脸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度,他看似平静地对花擎宇招招手,缓缓道:“花师弟,你过来。”
对视间,花擎宇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满分阅读理解能力,他敏锐地读懂了姬沉眼中的深意——
“花擎宇,三天之内鲨了你。”
花擎宇一个冷战,差点把佩剑甩掉,一秒变回放羊的哈士奇,强行广播着“小师妹累了需要休息”,然后将一窝师兄弟姐妹赶上飞行器,带头飞走。
临走也没敢看姬沉一眼。
闹哄哄的人群离开,只余凌酒酒和姬沉。
整个洞府蓦然静得令人心颤。
凌酒酒十根手指缠在一起,耳朵通红,自顾自害羞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对姬沉道:“师兄!”
姬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纠结半天,耐心地等到她抬头,才应了一声,道:“嗯。”
凌酒酒眼睛闪了闪,才一鼓作气道:“师兄,我不知道赤果葚灵树这么难种,会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如果知道我就不要了……”
说到一半,又感觉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毕竟姬沉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哪怕是岳瑛,也不过做到这个地步。
此时夜色已深,月影与星辰落在他的肩头,凌酒酒看向他,心不知怎么就“砰砰”地跳起来,口齿如何也伶俐不起来。
姬沉看着凌酒酒粉嫩的双颊憋得通红,扇子般的睫毛起起落落,看来是将自己急得不轻。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碎发,抿唇笑笑,道:“不急,慢慢说。”
然,这句话像是碰到了她身上的什么开关,凌酒酒豌豆射手般突突突道:“师兄我真的很谢谢!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加油以后好好孝敬你!”
姬沉:????
如果硬要挑刺,凌酒酒这番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却不知哪个字眼戳了他的逆鳞,令他心中燃起一阵莫名的邪火。
哦,是“孝敬”。
但为什么这两个字让他生气,或是他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他想不出,也懒得去想。
姬沉眉眼压了压,脱口而出,道:“瞎说什么。”
见凌酒酒懵了,他心累地补充,道:“师兄师妹间,用不上‘孝敬’。”
凌酒酒也觉得用词不当了,一下把姬沉喊老了一辈,这也不是她的本意,于是赶忙找补,脱口而出,道:“师兄,我是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凌酒酒:!
这话怎么也有点不对?
姬沉忽就消了气,看了看又开始发懵的凌酒酒,沉沉地笑了一声,道:“走吧,去我洞府收指星草。”
凌酒酒见姬沉没有发现话里面的问题,暗中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跟在姬沉身后。
两个洞府实在太近,压根不需要飞剑,姬沉边走边灌输知识点,道:“走出你的洞府,面向归墟主峰,向左手边一直走,便是我的洞府。记好了吗?”
凌酒酒小声重复了一边,才说:“记下了,师兄。”
花擎宇说得不错,两个洞府之间的脚程不过几句话的时间。
凌酒酒一眼就看到指星草的灵田。
经过天阙峰剑修一番温居,如今已是浓夜,几盏白光灵石灯撑起一蓬蓬亮光,蓝色的指星草自然舒展着枝叶,被蓬莱海上吹来的湿润凉风吹得缓缓摇曳,在灯光之中,宛若星河倒悬。
凌酒酒跟着姬沉走到指星草中间,听了姬沉说收割指星草并不麻烦,只要贴着地面切下来就可以,便主动请缨道:“师兄,我用剑阵来收,你歇着呀。”
姬沉听着凌酒酒的尾音像是翘起来的小尾巴,知道她是想展示一下自己新领悟的剑招,便从善如流地站到一边。
他从前看凌酒酒用剑,都是在检查自己教的剑招,心里或多或少有审视之意,今日头一次放下心情,只是单纯地看她用剑。
指星草随风慢慢舒展,一身黑衣的女郎像是踏入璀璨星河,她闭目调动灵气,接着剑指一并,黑色佩剑便从腰间跃出。
金红剑光闪现,她像是带来光明的太阳神祇,与虚空之中凝聚出两柄光剑。
三柄剑随着她纤细的手指舞动,贴着灵田扫出“唰唰”碎响,剑风吹拂着四周的蓝色指星草,如星河亦为她倾倒。
剑光扫过整片灵田,她收剑归鞘,指尖凝出金色法诀,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她黑色的衣袍下涌动。
姬沉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在面上,眸光中似有什么破裂。
薄纱似的月光下,她平静而温柔,如一棵黑色的小树,而指星草如坠落的星星,朝圣般尽数落入她小巧的掌心。
姬沉瞳孔晃动,心绪翻涌,搭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亘古不变的苍白月亮,沉默的星空,耀眼而不自知的女郎。
还有他们之间短短几步,却如隔山海的距离。
过去与现在重叠,记忆与现实颠倒。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看一场梦境。
姬沉的心在胸腔内直上直下狂跳几下,回忆之中,全部血肉与一颗心脏瞬间炸裂的痛感席卷脑海,他这才意识到今夕何夕。
他对痛觉从来不敏感,正因如此,记忆中那场痛感才会如此难以忘记。
姬沉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重新看向凌酒酒。
像是要强行说服自己般,心中默默地想——
过去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如今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罢了。
指星草全部收入她的掌心,凌酒酒抬起头来。
姬沉抬脚走进,准备像平时那样鼓励她几句,却在对视的瞬间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