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好,好!!”
张允捋须,连连笑道:“嫂夫人此言极是。”
只不过,在定下之前,他却认为:“诶,信物之事不急,嫂夫人不妨先和元娘说说。”
反正还有至少一两年的时间,说定之前,张允还是让孙氏先问一问韩菀。
韩菀是个有主意的。
他固然希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但夫妻之事,得两个年轻人都愿意才好。
孙氏喜笑颜开:“极是,极是,就依张家兄长所言。”
那好。
男女有别,又有些顾忌,既已说好了,张允笑着站起:“嫂夫人,在下告辞了。”
“我送你,张家兄长慢行。”
“嫂夫人留步。”
孙氏送了张允从后廊而出,目送对方远去,一边安静坐着的韩琮抱着母亲的手臂,“阿娘阿娘,阿姐是要定亲了吗?”
孙氏是大喜过望,她心里如今最大那一块大石是终于能放下来了。
她点点儿子的鼻子;“是了,你可喜欢张家兄长?”
韩琮想了想:“喜欢。”
孙氏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那就好。”
……
虽还未说定,但也已板上钉钉了,这么好一个夫婿人选,孙氏并不以为闺女会拒绝。
她见过韩菀和张青相处,也是极自然愉快的。
孙氏没有刻意遮掩,于是乎,这件事就在正院一干心腹之中小范围流传开来了。
这喜庆氛围更添了几分。
正院与郦阳居日日来往,尤其今天这日子,一天不知跑多少回,很快,也流回了郦阳居。
穆寒和韩菀说了,今儿特地比她早一步赶了回来。
他飞快回到东厢,开了炕柜,小心翼翼取出那个楠木大匣子,打开看了片刻,轻轻阖上,转身往正房去了。
他进门,才要俯身,将匣子放在韩菀的妆台上。
忽门外隐约有说话声。
是罗婴,罗家三兄弟,罗婴最小,西北他没有去,调整到正院保护孙氏母子,等韩菀从西北回来后,才和罗启调换回了郦阳居。
年轻小伙子正兴高采烈,跟哥哥们分享刚得的大好消息:“主子要定亲啦!”
“是张大人亲自来提的亲,夫人极欢喜,说是先交换信物,等日后……再筹备婚事呢!”
张大人亲自来提的亲。
夫人极欢喜。
先交换信物。
日后再备婚。
夕阳映照,晚霞漫天,深秋入暮的风已有些烈,隐隐约约的话语顺风送至。
穆寒听觉敏锐,听得极清晰。
前一刻,他才捧着他心中蓝图的“家”满心喜悦。
下一刻,如坠冰窖。
浑身血液瞬间凝结成冰,手蓦一颤,那个楠木大匣竟没能拿稳,倏翻侧落地。
“砰”一声,那个他整整花费了两个月时间才精雕拼好的“家”,碎烂飞散。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肥肥的一章,爆肝了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92章
外面罗家小弟还在说着:“夫人很欢喜呢,我听田大兄说,夫人已命人开了库房,亲自去选定亲信物哩,……”
听得他大哥罗承头皮发麻,瞄了正房一眼,赶紧喝道:“快闭嘴吧你!”
罗小弟莫名其妙:“这不是大好事吗?主子要有如意郎君,夫人和二郎君可就放下心头大石了,……”
穆寒耳边嗡嗡的,仿佛一切离去远去,他被隔离在现实之外,唯有这对话极清晰,他倒退一步,竟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栽跌。
罗小弟被大哥捂住嘴巴,呜呜被强行拉走了,脚步声有些重,咚咚咚一下下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偌大的郦阳居恢复了安静,风吹过空旷的庭院,哗啦啦,遥远又寂静。
他扶着妆台,慢慢蹲下.身来。
暗红色的羊绒地毯上,栏板,屋顶,花木,围墙,小小的庭舍四分五裂,有的甚至已经摔折了。
穆寒拾起匣子,慢慢地捡,将七零八落的木雕零件一一捡起放进匣内。
捡着捡着,眼前慢慢蒙上一层水雾,看不清了。
他睁了睁眼睛,脸上一凉,却有两行冰凉的泪倏淌下。
好梦由来最易醒。
没想这么快。
穆寒以为自己会平静的,毕竟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事实上,在实际到来的这一刻。
如坠冰窖。
仿佛连血液都失去了温度。
机械地捡着,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把破碎的木栏木雕捡起,把妆台脚下的捡完,又捡飞溅到远处的。
忽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人声骚动,“主子,您慢些。”
“……没事,都下去吧。”
那熟悉的脚步声略有些沉缓,在庑廊下定了定神,方推开正房门。
韩菀今天酒喝得不少,虽有解酒丸子又吐了个八.九,但多少仍残余些,脸颊热热的,几分微醺。
“穆寒!”
是她轻快的声音,笑声中蕴着喜悦和期待,她每次喊他的语调,都是这样的让人心醉。
穆寒仓皇站起,快速抹了一把脸,那轻盈脚步声已飞奔过了门帘,她扑倒他背后,那双纤细温暖的手臂搂着他的腰,“我回来啦!”
“你要送什么给我呀?我瞅瞅……”
韩菀有些头轻脚重,她期待一整天了,搂住他就不安分往前面探头探脑,她一进来就瞅到他手里的大匣子了。
一看清匣内,两人都愣了愣。
穆寒慌乱,紧了紧握匣的手,“菀儿,对不住,我不慎,这……”
“没事,没事的。”
实话说,韩菀是有些失望的,这庭院摆件一看就是穆寒亲手雕拼的,她一见就十分欢喜,只可惜,只是看见穆寒难过得眼睛都泛红了,她也顾不上想其他,赶紧安慰他:“没事的,碰了就碰了。”
“是谁碰的,是其他人么?”
穆寒摇摇头,韩菀把匣子接过来,弯腰把剩余的零散几片也捡到匣内。她头重脚轻,跄踉了一下。穆寒顿了顿,立即上前去扶她。
韩菀仔细睃视,把最后一片也捡了起来,“没关系的,这我也很喜欢。”
她仰头,柔声哄道:“我们改天再一起拼起来,好不好?”
“好。”
韩菀脸红扑扑的,双眸微泛酒意,有些迷离,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安慰他。
穆寒勉力压抑,强自露出若无其事的神色和语气,“早些歇了好不好?”
她历来多喝了酒,身体就要不大舒服的。
韩菀确实晕晕的,她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歪着穆寒怀里,娇娇地应了一声。
穆寒将匣子放在妆台,横抱起她,将她放置在床榻上。
他抱着她,慢慢给她喂了一碗豆粥,绞了帕子给她净面敷额,她迷迷糊糊阖上眼睛,他才小心给她解了腰带外衣。
韩菀嘟囔两句,扯了他两下想让他一起睡下,穆寒扯过锦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她安静了下来。
他默默跪在床前,照顾着酒后的她。
一直到了下半夜,酒意散尽,她不再踢被子,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一如旧时的每一次,他给她掖好被子,才起身退了出去。
……
夜凉如水,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滴滴答答的秋雨萧萧瑟瑟,一派寂凉零落的黯寂。
穆寒摸黑解下佩剑,无声躺在外榻上。
他一动不动,睁着眼睛。
绘着蓝绿彩画的粱枋在夜色中黢黑,模糊的影子湮没在黝黝的昏暗当中。
半晚的时间,足够他心神从骤逢惊变中渐渐恢复过来,不再头脑嗡嗡如踏云雾。
可身躯依旧冰冷。
衣领内有一枚硬物从正中掉到他左胸膛位置,是她亲自给她戴上的那枚羊脂玉佩,两人互表心意那一天,她赠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捂住玉佩,掌下骤一阵绞痛,疼得他忍受不住,一下子蜷缩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