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卫勉大概十六七岁,生的面如冠玉,手上拿着卷起的书卷,手指十分修长,指甲透着健康光泽,即便身处这样乱的境地,亦不能损其翩翩公子的气度,月白长衫,斯文俊秀。
第15章
李莞他们属于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自己的人被挟持了竟也不反抗,谭彪一时也拿不准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就那么静默着等到李莞等走到跟前儿。
林刀挟持着谭家的护院,尽管看似占了上风,其实背后冷汗涔涔,这院儿里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人,要是他们身份败露的话,这些人一人一拳,也够他们受的,下意识看向李莞,只见她闲庭信步,就跟走在自家后花园似的从容淡定,只有背在后面的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让林刀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看在眼中,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了救一个旁人并不看好的掌柜,居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这种勇气和魄力委实不多见,林刀一行心中越发佩服。
李莞分辨出谁是谭彪以后,准确无误的对他勾出一抹冷笑,煞有其事的说道:
“谭少爷,你答应我们家的货,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非要我们亲自上门来讨要吗?做生意可不能言而无信,还得长长久久下去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谭彪看着李莞,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跟一个小丫头有生意来往,倒是想到小丫头匡自己,可看看她身后那帮昂扬汉子,不敢确定,凝神静气问了句:“你是……”
李莞没搭理她,而是将目光落到卫勉手上拿的账本上,微微抬眼,正好对上卫勉那满是探究的目光,李莞敛目,不回答谭彪的话,反而指着卫勉手里的账本说道:
“怎么着,除了我们家,谭少爷还打算把那批兵器卖给别家?”
李莞说完之后,见卫勉眉头一蹙,手里的账本当着谭彪的面甩了过去,谭彪被砸的莫名其妙,看着站在卫勉身旁,嘴角挂着冷笑的姑娘,终于意识到问题,指着李莞怒问:
“你到底是谁?谁让你来这里捣乱的。”
“我是谁?谭少爷不会为了做旁人的生意,连我是谁都不敢认了吧。”李莞在卫勉旁边转圈,步履放慢,语气平缓,叫人听不出真话假话。
卫勉的目光也一直跟着李莞转动,对李莞的身份也有所怀疑,正在这时,私铸坊后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谭彪手下立刻反应过来,前往查看,不一会儿匆匆来报:
“少爷,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手肘被折断的护卫也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回禀:“少爷,人,人被截走了。”
谭彪眉头一蹙,骂了一句娘,推开那受伤的护卫就要往后院去,可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往李莞他们一行看去,只见李莞他们已经退到了边缘,如果谭彪没回头,兴许他们就给跑了。
“给我抓住他们!”
一声怒吼,谭家的护卫连忙反应过来,把李莞他们团团围住。
谭彪的手下带了十几个人赶去后院支援,谭彪从护卫腰里抽出一把刀,指着李莞他们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连我谭家的事儿都敢管,活的不耐烦了吧。”
说完,谭彪挥刀往李莞砍去,林刀快一步把李莞拉到身后,抬起一脚,把谭彪手里的刀给踢开,谭彪暴怒,谭家护院一拥而上,把林刀团团围住,双拳难敌四手,林刀很快就被制服,踩压在地上,谭彪又抽出一把刀,眉目狰狞的走过来,就打算手起刀落的砍下去。
“住手——”李莞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谭家的大门又一次被人踢开,一队二十人的官兵走了进来,谭彪见状,自然不好下手,放下刀,仔仔细细把这帮穿官服的官差辨别了一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这拨官兵都是假的。
为首官兵指着谭彪问:
“怎么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杀人不成?把刀扔了。”
谭彪再怎么胆大,也不敢跟官府明面上对着干,往身边副掌柜看了一眼,副掌柜暗地里给谭彪使眼色,告诉他官差是真的,让他赶紧扔刀别犯浑。
哐当一声,谭彪真觉得今天一大早倒霉透顶的透顶,先是给卫勉闹了一通,刚用假账本安抚下去了,又来个臭丫头,这好不容易把人给控制住,还没动手,又给官差进了家门,简直流年不利。
“这位官爷,都是误会,这人是个小贼,偷偷摸摸闯进我们铸坊,少爷一时气愤才打算吓吓他,没想杀他。”副掌柜是官面上走的人,知道怎么跟官府打交道。
官差头子斜斜睨了他一眼,并不买账:
“哼,谭家暗地里干的什么勾当,还真以为旁人不知道吗?”官差说话不留情面,副掌柜脸色一僵,伸手进衣袖,想用老办法解决事情,无非就是花两个钱的事情,算不得什么。
谁知道那官差头子手一抬,把副掌柜进行了一半的动作给制止住了:
“得了吧,你那点银子自己留着买棺材吧,哥儿几个不稀罕。”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谭家,副掌柜颜面尽失,嘴角的笑都快撑不住了:
“那,那不知各位官爷一早上门,所为何事?”
不肯收钱,就是要公事公办,他今儿可领教到‘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意思了,副掌柜暗自记下这个官差的样貌,今后有机会定要让人好好教教这人规矩才成。
“所为何事?”那官差打着官腔,说出了重点:“有人去衙门报案,说有个逃掌柜在你们这儿,哥儿几个是来拿人的。识相的就赶紧把人给交出来。”
这话说的,那谭家副掌柜一头雾水,往谭彪看去,谭彪也不是很懂,虎着声音问道:
“什么陶掌柜?我们这儿没有姓陶的掌柜。几位官爷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谭家祖辈是地痞流氓出身,对当官的天生有惧意,家里从小就教,对当差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后来尽管花钱买了员外,但这个规矩一直都在。
“那逃掌柜姓冯,叫冯振才。”
事情说到这里,终于水落石出。
谭彪眉头紧蹙,看向了李莞他们,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为了找冯振才耍出来的花样。
官差见没人答话,一声令下:“给我搜。”
要是去一般人家,官差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找人,可对象是谭家,只有实际当过差的才能亲身体会谭家平日有多作恶多端,一年里,至少得闹十起八起人命案,其他一些什么横行霸道,夺人田舍,逼良为娼之类的事情罄竹难书,所以只要是稍微有点正义感的官差,背地里对谭家都极其鄙视,平日里没有机会整治,逮着机会可不得好好利用嘛。
谭彪哪里肯让人搜他的院子,别说院子里有太多见不得人,就是没有见不得人的,让官差无缘无故搜了去,也怪没面子的。
情急之下,谭彪指着李莞叫道:
“是她。冯振才本来在我这儿,就在刚才,被她的人抢走了。几位官爷要找冯振才,得问她。”
瞬间甩锅给李莞,并洋洋得意看着她。心想你不是要救人吗?老子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你救的是个什么烫手山芋。
卫勉从这姑娘进谭家开始,就一直处于发懵状态,凭他的头脑,哪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姑娘哪里是什么买货人,分明就是为了谭彪藏在后院那人来的,卫勉不禁疑惑,后院那人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居然能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好一招调虎离山,借势而为,单凭这份胆色,就足以令卫勉对她刮目相看。
“我看这院子是该好好的搜一搜了,再说这位姑娘,刚才一直在我们跟前儿,没有去过后院,谭少爷凭什么指认人家?”
卫勉一开口就让谭彪脸色变了,暗自提醒:“大公子,咱们可是一头儿的。”
“哼,从你做假账骗我的那一天开始,咱可就不是一头儿的了。”卫勉回绝的很彻底。
官差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回转,分辨不出他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看那姑娘一声不吭站在那儿,默默把自己的窄袖放下,宽大的袖口展开,顿时让她的气质发生改变,一身浅色兰花底的襦裙,放下袖子,明显温婉明艳多了。
卫勉像是又一次认识了她一回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官差头子来了一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一并带回衙门里去。”
“……”
林刀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灰尘护在李莞身旁,低声问道:“小姑奶奶,咱这祸可闯的有点儿大啊。”
想他林大爷,走了几年的镖,道上遇见大大小小的事儿,也没进过衙门,没想到办了一件小丫头的事儿,居然要进衙门。
“五百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
李莞倒是淡定,与她预想中遭遇血光之灾的后果相比,进衙门被盘问,已经算是好结果了,就是李家那头不太好交代啊……
官差打头,带着谭彪、卫勉、李莞往衙门去,好在时间尚早,街面上除了些摆早点的,也没太多人。
卫勉放慢脚步,跟李莞平行,轻声问道:
“人是你截的吗?跟我说实话,说不准待会儿我还能帮你。”
大兴府和真定府的知府都是卫阁老的门生,卫勉去衙门也就是走个过场,在这两处地方,能得到卫家人帮忙,确实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李莞却只向卫勉淡淡瞥去一眼,没有作答,加快脚步,走到人前去了,留给卫勉一个孤傲孑孓的俏丽背影。
卫家大公子人生第一回 搭讪,圆满失败。
第16章
阿成守在衙门外头,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等官差办案回来问结果,听见声响,慌忙起身去看,果真官差后头跟了一长溜人,阿成以为事成了,笑着迎上前,却在被押解的人群中看见了李莞,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
卫勉瞧着那小厮看见李莞的表情,便知两人定然有联系,那小厮穿的是绣着‘李’字的仆从服饰,卫勉在脑中想了想,李府……难道……
李莞目不斜视,跟着官差走进衙门,阿成身为‘主告’也被官差请了进去,像他们这样被官差抓回衙门的,一般就是寻衅滋事,扰乱治安的缘由,不用劳动知府大人亲自出面审案,先由衙差问询备案,再由知书调停判决,若是判决成,可能是罚银子,也有可能是蹲几天监。
官差问了他们肇事三人的姓名,听到卫勉的时候,官差面色一凛,问了句:“可是卫阁老家?”
卫勉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官差心中就有数了。
再问李莞,问李莞可是李博士家,李莞果断摇头:“不是。”
卫勉转头看她,李莞面不改色,三人被问询之后,便被提去侧堂等候知书审问。
知府衙门后院,知府江舒望恭身侧立一旁,背脊紧绷,紧张兮兮的看着那个坐在上首,兀自喝茶的锦衣青年,二十出头,容貌生的清俊绝伦,喝茶时眉眼下磕,凤眼飞斜入鬓,不怒自威,周身仿佛氤着光华,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定国公世子陆睿,年前刚刚升任大理寺卿,京城世家子弟中,这位的名头那可是相当响亮的,十多岁时便在殿前伺候,有过救驾之功,十八岁为大理寺少卿,短短三年的功夫,破获几起悬案,升做大理寺卿,而这位陆大人除了能力之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出身,定国公陆靖兵权在握,乃朝臣重中之重,超一品国公,陆睿是其嫡长子,母亲为荥阳王氏之后,这样的门第出身,这样的人品相貌,京中坊间偶有笑谈,说即便是公主,郡主之类,只要陆世子高兴,随意挑选了做媳妇都可以,虽是笑谈,却也说明陆家在民间百姓心中声望有多高。
陆睿突然来到大兴,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到了知府后院时才亮出身份,把江舒望的一把老骨头都快吓散架了,还好江舒望比较勤政,没有被这位抓到玩忽职守的罪名,饶是这样,江舒望伺候起来也是小心了又小心,生怕触了这位位高权重世子爷的逆鳞。
“江大人不必紧张,我们大人只是例行公事来走访一番蔡囿的案子,听闻蔡囿出关前曾在大兴府停留过几日,不知江大人可否将那几日的情况述与我们大人听听。”
陆睿身边站着的副手严朝见江舒望吓得脸色惨白那样儿,忍不住出言替他缓和一下,免得话没问出来就被吓死了。
蔡囿乃蔡阁老之长子,几个月前有官员递上一封迷信,叙述了蔡囿借着在边关做生意,有通敌之嫌,圣上命大理寺详查此案,陆睿得到消息,蔡囿可能已经走水路出关,锦衣卫前往追捕,陆睿则沿着蔡囿出逃的路线调查。
提起蔡囿,江舒望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和蔡囿交情好,不想出卖,而是怕自己多说了之后,被打做蔡党一派,如今蔡阁老都被停职查办,蔡党树倒猢狲散,此时有点牵连,那都可能影响仕途,所以江大人心里各种纠结,耽搁的时间长了点,只见砰一声,陆睿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手边案上一放,不用开声,就吓得江舒望立刻跪下回禀:
“是是,那蔡囿确实曾在大兴府出入过几日,下官是后来才知道,那日……”
***
当知府江舒望在后院汗流浃背回禀事宜之时,李莞、谭彪和卫勉三人就被知书大人提到耳堂中审讯,还未入堂,就有两个官差交头接耳的过来,对卫勉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大公子,刚才小的们没问清楚公子的身份,多有得罪,知书大人说您无需过堂,这边请。”
既然知道是卫阁老的亲孙子,而且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所以这点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卫勉并没有感觉多意外,整理了一番袍角正要随官差离开,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漂亮小姑娘,一抹阳光从廊下射在她脸上,让她一只眸子透出了光,别样迷离好看。
“我可真走了啊。”
意思就是,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李莞依旧不为所动,抬眼看了看卫勉,便收回目光,一副‘爱走不走,懒得理你’的架势。
卫大公子今儿总算尝了一回‘吃冷饭’的滋味,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气的卫勉袖子一甩,负手离去,越走越生气,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已经随官差过堂去了,卫勉又走了两步,停下后对身边领路官差说了句:
“劳烦你去和你们知书大人说一声,那姑娘不是坏人,别判错了。回头我亲自登门道谢。”尽管没得个好脸看,但卫勉却不想她真的吃官司,那样漂亮的小姑娘,若因为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官司毁了一辈子的前程,委实可惜了。
官差终年迎来送往,哪会不懂卫勉是出言保那姑娘,立刻会意,收下卫勉递来的红封,千恩万谢把人送出门去。
卫勉走了,只剩下李莞和谭彪,两人都没有功名,因此都得跪着回话。李莞无所谓,谭彪却是不太情愿,最后还是两个官差压着他跪下的。
知书大人是个五六十岁,穿着知书官袍,戴着西洋镜的老头子,将官差口述,师爷起草过后的口供慢慢悠悠的看过,咳嗽一声,拿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润喉以后问道:
“李家女私闯民宅,可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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