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黛 第78章

　　李莞问了时辰之后，慌忙站起来：

　　“竟与夫人聊了这么长时间，祖母回去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的。”

　　李莞消失这么长时间，她连个口信都没有给宁氏留下，宁氏肯定急疯了，想到这里李莞就再也坐不住，张夫人怕她着急，说道：

　　“你别着急，我派人去问问你祖母回来没有。说不定她回来瞧不见你，就自己去听禅课了呢？”

　　“不会的，祖母说今日要带我一同听禅课，我自己跑出来玩耍，一直到现在，她肯定在找我，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让老人家担心。多谢夫人款待，我得走了。”

　　李莞说着便起身对张夫人行礼，张夫人不忍她着急，说道：“我送你下山去吧，若是遇见你祖母找你，我还能派人替你说两句情。”

　　张夫人言下之意好像对宁氏也很熟悉，知道宁氏是个严厉的人。

　　不等李莞拒绝，张夫人便拉着李莞一通出了亭子，张家的下人退到一边，让张夫人和李莞经过，李莞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张夫人送自己下山，暗自祈祷那岳夫人把宁氏留的时间长一点，若是现在回到禅房，宁氏还没回来的话就好了，要不然不管今儿谁说情，宁氏那一顿训都是难免的。

　　忐忑下山，这白马寺后山的路一如既往的清静，张夫人与李莞来到山下，还未走近就听见桂嬷嬷的声音：

　　“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就是这里没找过，我家姑娘肯定上去了。”

　　李莞与张夫人对看一眼，松开张夫人的手，慌忙跑下了山，果真看见桂嬷嬷和宁氏被两个僧人拦在路口。

　　“祖母，桂嬷嬷，我在这里。”李莞的一道声音把桂嬷嬷和僧人的争吵压下，几人目光转向她。

　　两个僧人看见李莞身后的张夫人一行，赶忙垂首退到一边，李莞经过山门，来到宁氏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祖母。”

　　宁氏急的在李莞肩膀上敲了两下，责备道：“让你在房间里等我，跑哪儿去了？这山上山下都找遍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李莞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被宁氏骂两句也不敢回嘴，但随即赶来的张夫人就忍不住了，说道：

　　“老夫人别怪她，是我硬拉着她说话的。”

　　张夫人开口替李莞说话，宁氏回头看她，对李莞问道：“这位是？”

　　李莞赶忙介绍：“这位是张夫人，她今日便住在后山，我先前一直在她那里做客，张夫人待我很好。”

　　宁氏从李莞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这位张夫人对她肯定很好，只是这人带着帷帽看不到脸，张夫人也察觉到宁氏在观察自己，微微垂首，对宁氏颔首道：

　　“我与贵府姑娘十分投缘，多聊了几句，老夫人莫要见怪。”

　　宁氏回礼：“小丫头顽劣，未冲撞了夫人吧。”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她。我这些天都在山上居住，闲极无聊，不知老夫人可愿让她再到山上陪我说说话呢？”张夫人对宁氏问道。

　　自己孩子受欢迎，自然是好事，宁氏稍事犹豫过后便说道：“哦，难得夫人不嫌弃，只是我们无法长久住在山上，家中有事，不瞒夫人，这孩子下个月就该嫁人，也就只有今晚与明早能留在山上罢了。”

　　委婉的拒绝了张夫人，谁知张夫人却不介意：“那今晚我再派人来请姑娘来说话，老夫人千万准允。”

　　人家都这般说了，宁氏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得同意下来。

　　张夫人谢过之后便转身上山去，李莞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看不见才肯挪开，一回头，只见宁氏的目光还未收回，不仅没有收回目光，反而还带着探究，李莞问道：

　　“祖母，您看什么呢？”

　　宁氏回神，敛下眸子眉头微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夫人。”

　　李莞很感兴趣：“是嘛？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祖母您想想看，咱们家是不是跟人家认识啊？”

　　李莞对张夫人的身份很是好奇，如果宁氏能认识张夫人的话，就省得她自己瞎猜了。

　　宁氏往周围看了看，白马寺的后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更别说能长时间住在里面，所以这位夫人非富即贵，并且不是普通的富贵，至于李家祖辈都是读书人，认识的最不普通的权贵也就是李莞还没嫁过去的国公府了，其他权贵就再也不认识了。

　　见李莞那一副闪闪发亮的双眼，宁氏没好气道：

　　“认识什么认识。你连人家长相都没看见，还跟人家聊的起劲。跟我回去。”

　　说完这句话，宁氏便拉着李莞往禅房去，边走还不时回头，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似的。

　　因为李莞的突然失踪，宁氏下午的禅课也没听成，寺院里知道宁氏找了一个下午的孩子，见她回禅房还特意派人来问询，宁氏只说人找到了，让寺里莫要担心。

　　傍晚之时，禅院里面开始送斋饭，每个住在禅房里的香客都有固定的斋饭送进来，这里饭刚摆得，那边就有两个小沙弥过来敲门传话，说是张夫人请李老夫人和李四姑娘一同去后山用斋饭。

　　李莞正跟桂嬷嬷一起摆筷子，闻言看向宁氏，目光中带着些许期盼，宁氏心中带着疑惑，犹豫一会儿后便就答应了，随小沙弥一同去了后山。

　　后山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斋饭，六道精美的斋菜摆放得宜，还有时令瓜果，桌子旁边放着冰盆，清爽又舒适的感觉，几个美婢请李莞和宁氏入座，过了一会儿后，张夫人便从内里出来，行走姿态说不出的婀娜优雅，头上帷帽纱帘随着她行走飘动，却就是不露出她的真容。

　　宁氏起身相迎，张夫人慌忙道：“老夫人快快请坐。”

　　三人坐下之后，李莞便主动替两人布菜，宁氏问张夫人：

　　“不知夫人是何方人士，我们李家祖籍大兴府，来京城不过几年的功夫，并不熟悉，下午一见，老身便觉从前似乎见过夫人，可想了一个下午，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见过。”

　　张夫人动作一顿，很快恢复：

　　“我在京城已然十多年，老夫人觉得从前见过我，约莫正是咱们的缘分吧。”

　　宁氏越发觉得不是缘分这么简单，因为这张夫人无论从声音还是身形，都让她很熟悉，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可又仿佛差了那么点火候，说不出来。

第129章

　　一顿斋饭李莞吃的还算开心，有宁氏在场，张夫人与李莞的话题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李莞在说，张夫人在听，不知不觉竟吃了好长时间。

　　宁氏习惯早睡，这个时辰若是在家里的话，宁氏都已经躺下了，但今天晚上，宁氏强撑着精神陪李莞坐在这里与张夫人说话，李莞虽然还不困，却也不忍祖母陪她受累，张夫人看出李莞的想法，对宁氏提出邀请：

　　“老夫人若是累了，可以去我那禅房中稍事歇息。过几天便是中秋佳节，难得在这山中赏月，今后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宁氏有点犹豫：“这般叨扰夫人，不太好吧。”

　　“老夫人不必介怀，既然身在寺中，住在哪里都是禅房。老夫人且休息一会儿便是。”张夫人劝说。

　　宁氏确实乏了，不再推辞，由桂嬷嬷扶着去禅房休息。

　　可宁氏刚走了没几步，还没到转角处，忽的便听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打破了平静。

　　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从屋脊上飞身而下，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杀人钢刀，张夫人家的护卫们反应很迅速，在发现有刺客的时候很快便聚拢到了张夫人周身，连带把李莞都给包围在里面了。

　　不给李莞她们太多反应的时间，黑衣刺客一波接着一波的从屋脊上飞身而下，与张夫人的家丁们厮杀在一起，周围喊杀成片，李莞没遇过这样惊险的场面，早就被吓傻了。

　　刺客们将保护在张夫人和李莞她们周围的护卫杀出了一个缺口，直刺李莞她们，李莞吓得大叫一声，张夫人赶忙松开李莞的手，将李莞往旁边一推，避开了杀手的刀刃，张夫人转身的时候，纱帘被勾住，一个转身帷帽便掉了下来，旋转见露出帷帽下的容貌，李莞从桌上爬起来，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一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

　　这便是张夫人的脸。

　　这便是张夫人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相示的脸。

　　在刀光剑影里，李莞竟被张夫人这张脸惊讶的连闪躲都做不到，脑中闪过无数无数的可能，混乱一片，张夫人见李莞僵立不动，赶忙让保护在她身边的人去保护李莞，但刺客们来势汹汹，张夫人身边的人不敢离开，眼看李莞身陷险境，张夫人大声说道：

　　“快去保护李姑娘。”

　　“娘娘，奴才们还是先送您下山吧。”张夫人身边保护的人如是说。

　　张夫人不能让身边的人去保护李莞，却也无法一个人离开，干脆推开众人来到李莞身边，还是像刚才那样把李莞紧紧的抓在手中。

　　桂嬷嬷护着老夫人宁氏来跟李莞她们汇合，老夫人宁氏一眼瞧见了张夫人的长相，也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着手指着张夫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刺客来的太多，张夫人身边十多个护卫渐渐有些不敌的意思，还剩几个人直接聚拢到张夫人身边，就连之前在张夫人身边端茶递水伺候的此时都是一副备战状态，刺客们将他们团团包围，步步逼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知我们夫人是谁？”张夫人身边的美貌丫鬟厉声质问。

　　为首刺客冷哼一声：“管你们是谁，哥儿几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那个丫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几句话把这次刺杀的目的尽数归拢到了一头雾水的李莞身上。

　　尤其是张夫人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是意外，这些刺客刺杀了半天，他们保护了半天，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夫人今日带上山的丫头吗？

　　保护在张夫人身边的一个护卫疑惑的说道：“你们的目的是这丫头？”

　　对方刺客还没有回答，张夫人身边的护卫头领就打断道：“别被这些人的伎俩迷惑，他们训练有素的上山杀人，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要对李姑娘不利？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娘娘周全。”

　　刺客们见一计不成，迅速展开第二轮攻击，李莞扶着宁氏，宁氏指着张夫人，颤抖的声音不住的说：

　　“是你，是你！”

　　李莞还被张夫人的容貌震惊中，扶着宁氏四处闪躲，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凶险的情况，李莞真的很想好好的问问他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客们的攻势比第一回 还要猛烈，张夫人身边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桂嬷嬷也受了伤，李莞一手扶着桂嬷嬷一手扶着宁氏，情况十分危急。

　　而那些刺客们久攻不下，开始展开猛烈攻势，张夫人的护卫所剩无几，张夫人也摔倒在地上，李莞把宁氏和桂嬷嬷安顿在推翻的桌子后头，眼看着张夫人孤立无援，赶紧冒着箭雨去营救，张夫人一直在说：

　　“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莞却怎能见死不救，冲到张夫人面前，用手里的凳子把躲在张夫人身后想要偷袭她的刺客砸在一旁，那刺客抬手挡开凳子，恼羞成怒，提刀再次刺过来，李莞一个翻身把张夫人护在身下，打算用身体替张夫人抵挡攻击。

　　“没事了，躲到柱子后头去。”

　　一道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在李莞耳旁响起，猛地睁开双眼，只见陆睿仿佛凭空般出现在她面前，将那个攻击李莞她们的刺客一刀毙命，陆睿的到来让张夫人身边那些护卫振奋了精神，在陆睿的带领下一鼓作气的尽兴反击。

　　官兵从山下终于赶上了山，将那些刺客们团团围住，李崇从人群中跑出来，气喘吁吁的喊着李莞的名字，李莞原本听从陆睿的话躲在倒下的桌子后头，听见李崇的声音，李莞才缓缓探出头去，便见周围火光四溢，几百官兵涌上山来，那些先前还凶悍无比的刺客们已是强弩之末，陆睿正在收尾。

　　李崇看见李莞出来，赶忙迎上前来，却在快要走到李莞面前时，看见与宁氏她们一起从倒下桌子后头走出来的张夫人，李崇急切的脚步突然停止不前。

　　李莞的目光在李崇和张夫人之间回转，桂嬷嬷的一声哀嚎吸引了李莞的注意，让她收回目光，赶紧转过身去扶桂嬷嬷和宁氏。

　　宁氏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嘴唇都忍不住在发抖，但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张夫人脸上离开，李莞轻声问了声：

　　“祖母，到底怎么回事？您认识张夫人吗？”

　　宁氏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她化作灰我都认识。”

　　陆睿带领官兵将刺客们尽数擒住，张夫人身边的护卫首领过来一把将那刺客头领的面巾揭掉，露出一张不敢抬头的脸。

　　“胡柄？怎么会是你？”

　　大内侍卫三营副官胡柄，陆睿也没有想到这些刺客中有他存在，见胡柄打算咬舌，陆睿眼明手快卸了他的下颚，随李崇上山救驾的吴大人将其他刺客尽数捆绑，便过来给张夫人跪下请罪：

　　“下官救驾来迟，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吴大人的举动让宁氏猛地震惊，然后便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闭上双眼，暗自念叨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张贵妃对吴大人抬手让他起身，目光左右闪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李崇的灼灼目光。想要让李崇避开，却有怎么都开不了口。

　　李崇的确没有打算避开，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刻，他便再也不想避开了。

　　这么多年来，他做梦都想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后来他和皇上重逢见面了，可是她避居深宫，李崇根本难以见到，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没想到上天还给了他一次机会。

　　张贵妃身边的女官察觉到李崇那无礼的目光，尽责的拦在张贵妃身前，替她阻拦李崇，对旁边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过去提醒李崇，可李崇对他们的提醒恍若未闻，盯着张贵妃的眼神更加热烈。

　　陆睿走过来就看见目光灼灼的李崇，张贵妃身边的女官求助的看向陆睿，对陆睿暗自说道：“世子，这位大人的眼神着实无礼。”

　　陆睿走到李崇身边，轻轻拍了拍李崇的肩膀，说道：“别看了，皇上一会儿就来。”

　　正说着话，那边就听见山呼万岁的声音：“皇上驾到……”

　　陆睿看向李莞，让她过来拦着李崇，陆睿则与吴大人一同前往迎接，不一会儿的功夫，康德帝便从山下急急忙忙赶了上来，首先问的便是贵妃有没有受伤，来到贵妃身边仍不放心，将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确定没事之后才将张贵妃放开，转而看向一旁李崇。

　　先前上山的时候，康德帝已经听闻奏报，说李家四姑娘与李老夫人今日也在白马寺上香，遇到刺客，李崇带兵上山救人，所以对他出现在此地并不觉得奇怪。

　　康德帝往一边低头不语的张贵妃看去一眼，便知在他没上山之前，这两人已然见过，深吸一口气，康德帝打算把受惊的贵妃先带离山上再说，至于李崇那里，康德帝自己面对就可以了，用不着让贵妃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