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对上他眼中的厌恶, 温煦脸上温和不在,冷声道:“我不欠你。你怪我生了病瞒着你,难道你身上发生的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告诉我了?你妻子身怀有孕, 你却有心思算计我,谁能猜得到?生病这种事, 你以为我想吗?”
周沉淮恼怒不已:“我躺床上养伤的时候,我们整日相处, 你多的是机会跟我说!你为何不说?”
“就像你瞒着我和那些男子来往的事情一样, ”温煦面色淡淡:“如果我跟你说了, 你还会对我一如既往吗?”
到了此刻, 温煦也后悔自己贪恋年少时的感情,怕他离自己而去瞒下自己病情的事。
因为, 他实在不想他生病。
不只是因为周沉淮是他心上人, 而是不想面对周沉淮的这份厌恶。
他被家里人放弃,被所有人唾弃,实在承受不了周沉淮的厌恶。
但他又实在想要知道,周沉淮会不会理解他,更甚至是担忧他?
想要知道心上人的真实想法, 焦灼得他食不下咽, 夜不能寐。
所以, 他到了这里。
果然……没让他失望,周沉淮果然怪他了!
眼见周沉淮沉默,温煦脸上渐渐地露出几分凄凉:“说起来,若不是你受伤, 兴许你会更早得病, 我们也会更早翻脸, 还得感谢你摔一跤。”
周沉淮面色阴沉。
温煦回来, 对他和颜悦色,并不抵触他的亲近。那时候,他很高兴,心上人长久陪伴,即将为人父,似乎所有的好事都到了。
但是,不过短短大半年,事情急转直下。他不过是不想让孙花意夹在两人中间,反正她身子亏损,早晚都要死……可他没想到,居然被孙花椒这个女人抓住,然后他身陷囫囵,本以为已经够惨,没想到更惨的是他生了病。
狱中缺医少药,就算有母亲在,也不一定能保证他每日按时喝药。就算喝药了,这样的病症,根本就治不好。
他要死了!
想到此,周沉淮心下绝望后悔懊恼种种情绪交织,一脸崩溃:“我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不会对孙花意动手,不会被关在这里。也不会身染重病濒死,你让我如何能不怪你?早知如此……”
温煦下颚崩紧,脸色冷沉。缓缓起身:“也罢,我来本就是要一个结果,就这样吧。”
他转身要走,周沉淮冷笑连连:“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还想怎样?”
满是怨气的话让温煦回头,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被人算计才染上了病。我也不想。”
“你当然不想。”周沉淮眼神沉沉:“像你这样的人,游走于那些倾慕于你的男人中间,享受他们爱慕的目光,享受他们求而不得的不甘……如果不是你老端着,靠近我却又始终不接受我,我又何必对你下药?”
温煦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牢中的男人,他从未想过,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的。
周沉淮冷笑:“你自己不觉得?你仔细想一想,有多少男人爱慕你?你真心接受过谁?”
温煦哑然。
好半晌,他才跌跌撞撞地离开。
走出大牢的温煦,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走得踉踉跄跄,让人很难认出这是上城中许多姑娘爱慕的神仙公子。
*
二人见面的事,苏允嫣随即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但看温煦的状态,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一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苏允嫣临盆。
林府中早就备好了稳婆,喝过助孕药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身子,生孩子时险些难产,虽然有惊无险,但着实吓着了林相锦。在她母子平安后,立刻就去让大夫配了避子汤,男人喝的那种。
林府洗三,特别热闹,城中凡是数得上名姓的人家都上门了。林相锦没有发请帖 ,还在门口摆了流水席。
再热闹也只是外院,能进苏允嫣屋子的,也就那几个人。
孙母带儿媳前来,满脸笑意。
如今孙家食肆生意蒸蒸日上,婆媳俩都对苏允嫣都挺亲近,这一回备的礼物,和城中的富商也差不多了。于那些人来说,花个百两银子备洗三礼只是平常,但对于孙家人来说,那是足足拿出了大半年的盈利,买院子后剩下的所有积蓄都花上了。
苏允嫣心里清楚,感念她们的情谊,给了一个装有百两银子的荷包挂孩子脖子上。
嫁得很好的姑姑送出的红包,孙家人应该不会错过。那个荷包本身,也值二两银子了。
三人正低声闲聊呢,门口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外头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们本来打算把人送官,可她非说是您姑姑,这……”
孙母面色微变。
女儿的娘家人弄出这些事,对女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林家要是讲究,或者不喜女儿,这也是一桩错处。
苏允嫣面色淡淡:“让她进来!”
孙氏进来时,一脸害怕,看到熟悉的人时急忙大喊:“花椒,我真是你姑姑,他们非不信……”
“你鬼鬼祟祟在外做何?”苏允嫣并没有看到亲戚的激动,面色平淡,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林相锦妻儿得以平安,很是高兴,大宴宾客,凡是拿着礼物上门的人,不拘礼物多寡,都会把人迎进门。所以,林家今日的客人,是前面几十年都未有过的多。
所以,孙氏能摸到后院外很正常。
提及这事,孙氏也委屈啊:“他们不帮我通禀,我就有急事,于是就……”
“贼人摸进林家后院,会被打得半死再送进衙门。”苏允嫣打断她:“丫鬟不让你来,你就不应该执意进来。看在你是我姑姑的份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靠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其实整个人还有些虚弱,只神情淡淡,无端端让人觉得威严,孙氏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话,一时半会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苏允嫣摆摆手:“送走。以后若是再看到她和段家人,只当是贼人处置就行。”
反正,林相锦不分客人贵贱随意让人进门也就这一回,再以后宴客,是要发请帖的。像孙氏,大抵接不到帖子,她想再上门,门房也不会让她进。
孙氏被婆子抓住才反应过来,大喊道:“花椒,我想探望你,还想让你跟你姐姐带话。我想跟她借银子……”
苏允嫣扬眉:“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给不给,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这个姑姑,忒不像样。”孙母一脸恨恨,她和这个小姑子之间的恩怨,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为了小姑子丢了一个孩子。小姑子因为她养孙花意没少觉得她偏心,偏又没有当面说,只跟孩子的祖母嘀咕孙母苛待孙花意的话,为这,孙母没少吃婆婆的挂落。
她养孩子多年,还能保持本心而没有真的偏心,真的是她本身善良。
沈氏被禁足之后,林家上下本就对苏允嫣客气的女眷更是不敢得罪她。所以,无论是养胎还是坐月子,苏允嫣的日子都挺舒心。
她自己是大夫,林相锦也找了专门的大夫帮她调理身子。等到满月时,她除了身形还有些微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已恢复。
满月宴,苏允嫣出门待客了。
见她面颊红润,一看就知养得极好,有那想送女给林相锦的人家,看到夫妻二人的相处时,也暗暗收了心思。
人家夫妻俩亲近,又有嫡子傍身。送女进门,很可能在后院中悄无声息的枯萎,实在不划算。
周家来了挺多的女眷,周夫人也在其中。只是没了曾经的风光无限 ,养出了一个身有断袖之癖又杀害发妻的儿子,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面对苏允嫣这个害她儿子的罪魁祸首时,脸上笑容已不见曾经的勉强,很是亲切:“看林夫人气色真好。”
苏允嫣含笑:“许久没去探望表姐,她如何了?”
周夫人微微一叹:“还是那样。前几日刚刚能下床,扶着婆子走几步。不过,大夫说她身子太虚,不宜久站。最好是躺下静养,慢慢来吧。今日她本来想来的,在你生下孩子时,她就已经开始让大夫帮忙,可惜还是不能……对了,她想见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等我得空,会去探望的。”苏允嫣随口应付,转而又去招待别的夫人。
说实话,苏允嫣一开始嫁入林家。哪怕有林相锦送上大笔聘礼,又对婚事表现得无比上心。外人也没多在意这位林夫人。
可这一年多来,林夫人的位置稳稳当当,还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证明林相锦娶她不是拿她当挡箭牌,是真的倾慕于她。并且,哪怕是生了孩子,夫妻俩的感情也还是没变。加上又有林家织坊中的生意她这位林夫人也能做主……看到她的夫人都很热情,言语间满是追捧,不敢得罪。
满月酒一切顺利,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很高兴林家主后继有人。
*
就在满月酒后不久,周家压不住周沉淮的罪行,衙门那边判决下来了。
周沉淮毒杀发妻,心思狠辣,虽然未遂,但性质恶劣,须从重处罚。但念在其孩子年幼,法外开恩,只判了他监六年。
像是周沉淮这样的人,若是对孩子有几分感情,也不会毒杀其生母。所以,那个法外开恩的理由,实在可笑得很。应该是周家暗地里找了人的缘故。
可周沉淮生了那样的病,若是六天,他还能高兴一些,否则,六年和六十年也没甚区别。
因为他就算是在周家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也不可能再活六年。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再出不了大牢。
又是初秋,几场秋雨一落,天气凉爽下来。
住在郊外寺庙中的温煦,接到了周沉淮送来的信,邀他一聚。
确切的说,该是周家送来的。
周沉淮强烈要求要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温煦自己也病得很重,轻易不出门。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去见。
他们俩之间的恩怨,若是能在临死前解开,也少一桩憾事。
周沉淮已经定了罪,外人可以探望。周夫人给了足够的银子打点,周家的人每日都能进出牢房,所以,温煦进去时一切顺利。甚至于周沉淮的面前除好几盘下酒菜外,边上还有一壶酒。
“来,咱们再喝上最后一回。”
温煦心情复杂,拖着虚软的脚步缓缓靠近:“你不怪我了?”
周沉淮嘴角笑容一勾,有些奇异:“怪你?早已晚了。”他抬手倒酒:“喝吧。”
温煦没有多想,这些日子他回想了许多,好像周沉淮说的话确实没错,挺多的男人围在他身边想要他一个答案,可他始终没给。
不是因为他故意要吊着他们,而是他怕面对世俗的目光。
曾经他觉得周沉淮没有担当,是个懦夫。而他又何尝不是?
清酒入喉 ,辣得他直咳嗽,周沉淮见状,帮他把酒杯添满:“地方简陋,这里也没茶水,你就将就着用酒顺顺气吧。”
用酒顺气,也是想得出来。温煦哭笑不得,抬手又喝了一杯。
见状,本来兴致勃勃的周沉淮仿佛突然间就没了心思,放下酒杯,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畅快!”
这人无论是情绪还是神情的转变都不太对,温煦心下奇怪,不待他问,周沉淮已经大笑道:“你害我至此,我活不了了,我又怎会放过你?”
温煦大惊,想到自己进来就喝了两杯酒,忍不住问: “你在酒中放了何物?”
周沉淮睨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
温煦伸手就去抠喉咙,可已经晚了,他在肚子里像是有一双手在抓挠翻搅,痛得他蹲不住,软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翻滚:“来人,救命!”
饶是温煦活不了多久,他也没想过立刻就死。更没想过,周沉淮居然对他下毒。
与此同时,周沉淮的嘴角也流出了血,满头的冷汗,痛得嘴唇颤抖,没多久,他也倒了下去。
等到看守闻声赶来,二人都没了动静。一个牢里,一个牢外,均是口鼻处流黑血。隔着一扇牢门,死死瞪着对方。
看守颤抖的手指上前一探,随即跌坐在地。
*
最近城中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周家大公子和温家三公子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