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南归
“那个书生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对你那么好,给你换了聪明的心,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朱尔旦被他掐得直翻白眼,面色憋的青紫,强撑着辩解,
“我,没有……陆判…饶命……”
“饶命?呵呵。”
陆判缓缓松开了手,铜铃似的眼底满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蔑视和对朱尔旦害了他的怨恨。
他当然清楚朱尔旦也不晓得会发生这种情况,朱尔旦的能耐他能不知道?只是他做阴官多年,本来就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
之前帮助朱尔旦不过是排解郁闷,找个人喝酒罢了。给朱尔旦换心出气,就像看到一条狗朝自己摇尾巴,赏它两根骨头一般。
试问因为赏给狗的两根骨头,害得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不迁怒于狗?
陆判冷冷看着朱尔旦,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苍蝇,充满了狠辣和漠然,
“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也是因你而起。朱尔旦——求饶的话到地狱里说罢!”
朱尔旦大惊,“不要,我不要去地狱,大人饶……唔……”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血浆溅出到脸颊上,朱尔旦低下头,判官的手还未抽离——
原来是陆判的手臂直接穿进了他的胸口,捏碎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
朱尔旦眼中光亮渐渐流失,最后一丝残留的情绪,包含了不解、茫然、怨恨、恐惧,和淡淡的懊悔。
如果没有对美人起贪念想要害别人,如果没有换心,如果没有遇到陆判……会不会他就不会有今日?
陆判收回手,还带出了一缕苍灰的魂魄。却是混混沌沌,尽去了不合面相的精明事故,一副憨态茫然的模样。
朱尔旦的尸身倒地。杀了个间接害他倒霉的人,陆判的表情好看了些。
提着朱尔旦的魂魄起身,仍是咬牙切齿,怒喝道,
“管你是什么人物,待我回到地府,禀报阎王,都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报本官心头之——”
狠话放到一半,却被一道清澈宁和的声音打断。
“阿弥陀佛。修行不易,请施主放下屠刀。”
第49章 换心
听得那话语,刚刚杀了个人,情绪正暴躁的陆判想也不想,怒道,“阴府办事,谁敢阻挠?是要跟阴府作对吗!”
熟练地把一个干扰阴府办事的帽子扣过去,陆判方才高傲地转过头去看是谁人敢来对他陆大人说三道四。
“阿弥陀佛。贫僧只道鬼物害人,不曾想竟还是阴府官员行凶作恶。”
随着这声佛号,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玉色袈裟的和尚出现在陆判眼前。一双褐色眼瞳清透,满是悲悯。
正是从千佛寺直接赶来的优昙和尚。
却是优昙之前在千佛寺隔空与鬼物斗法,感应到牵扯左玟魂魄的力量消失,残留的些许佛力附于鬼物身上。
因为知道左玟已经无碍,且有别的力量看护,又担心鬼物受伤后残害旁人恢复自身。故而没有去丽泽书院,而是直接跟着佛力印记追来。就这么到了城南朱家。
“你是何人?”
陆判不动声色地用法力收了朱尔旦的魂魄,口吻比先前要和煦的多。拱手道,
“阴府行事自有阴府的章法,大师不知各中缘由,未免损伤了大师的修行,还是莫要插手才是。”
那陆判做了阴府官员数百年,还是有些眼力劲的。看见优昙眉心的红色胭脂痣,好似庙里神佛。哪怕不认识优昙,也知晓眼前的大和尚一定是有神通修为的。
当即起了忌惮之心。
但他亦还有为官的骄傲,还是想借阴府的大旗压人。是以一番话说得软中带硬,充满了官场的风格。
优昙听到陆判的话,神态没有丝毫波动。
两步行至朱尔旦的尸体旁,覆手压在那尸体胸口的血窟窿处,盖上一层金色的佛光,才又淡淡道,“贫僧不知道何为阴府章程。但看得出,此人阳寿尚有余数。却是不该死在今夜。”
被那双无情无欲的褐色眼眸注视,感觉到那金色佛力的纯粹,陆判心中更是忌惮。
他今晚受了重伤,不管眼前的和尚是不是参与伤他的佛力来源。陆判都不能接受再打一架。
放不放朱尔旦的无关紧要,但话已说出口,还是得顺着继续。
他心道,只要优昙继续坚持,他就换个口风把魂魄甩下。届时留一句让和尚等着阴府传唤的狠话,就能不上颜面的安然退场。
故而摆出一副凶恶模样,“和尚这是非要多管闲事,跟阴府过不去了?劝你不要与本官为难,不然到时候阴府追究——”
不想陆判的话还没说完,那优昙又摸了摸朱尔旦尸体的眉心后,却是站了起来,双手合十。
平静道,“这位施主阳魂丢失越久,复生就越是不易。为人命顾,贫僧只好先动手,再下九幽向阴府解释了。”
“解释”的尾音还未落尽,他掌中的檀木佛珠已然脱手而出,笼着一层金色的佛光朝陆判袭来。
陆判:……
和尚一般不都喜欢絮絮叨叨讲理吗?这个和尚怎么动手这么干脆?
狼狈地避开佛珠,陆判怒道,“你敢打阴府判官?”
就说话的功夫,佛珠再度袭来,一下子抽到陆判背后。让他的功德香火身又是一晃。
此时,优昙方才用那平静的语气答曰,“众生平等,贫僧眼中没有官与民之分。”
又将手一指空中佛珠,口中念诵法咒。
那佛珠金光乍现,展开作环型,将陆判的香火身套在其中。
佛修天然就克制鬼道,哪怕优昙没有刻意念法咒,陆判被佛光包围,也是身上直冒黑气,痛苦哀嚎。
没有片刻就后悔了,大喊,
“大师,我给!你松开,我这就给你取魂魄——”
优昙遂将佛珠松开了一点,让陆判能够腾出手来,取出朱尔旦的魂魄。
就在优昙以佛力牵引那朱尔旦的魂魄之时,忽听得一声“相公”,便有一人冲了进来,跪伏在朱尔旦的尸体旁。
这却是隔壁屋被这番打斗动静惊扰的朱妻。
朱妻往日被朱尔旦遏令不许过来打扰他与陆判喝酒,每每陆判到来,她都是缩在隔壁小屋,不敢打扰。之前听到打斗的动静,已是恐惧,但又犹豫着不敢过来。如今听到陆判的哀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将门帘掀起一个小角。朱妻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地上的朱尔旦的尸体。
她爱护心切,也不顾室内的打斗场面,当即跑过来,扑到朱尔旦的尸体边。
哭嚎起来,“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啊,谁对你下此毒手……”
优昙见此,蹲下身,念了句佛号。安抚朱妻,“女施主请稍安勿躁,这位施主阳寿未尽,还有复生之机。”
朱妻闻言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优昙,“大师此话当真?我家相公真的还有救?”
优昙微微颔首,便要将朱尔旦的魂魄牵引回尸身。
不想抬头看去,却是视线停滞在被佛珠束缚的陆判身上,顿了一顿,将佛珠收回。
等到佛珠撤开,那一处看起来是陆判的东西,瞬间化为一只烧给逝者的纸人,飘飘落地。
原来是朱妻进来吸引优昙目光的同时,陆判就施了个李代桃僵之法,以纸人代替在原处,自己真灵逃离。
优昙摇了摇头,却没有追赶,而是继续将朱尔旦的魂魄拉过来,归入其体内。
只是魂魄归了体,又要往外飞。却是因为朱尔旦的心已经被陆判捏碎了,偌大一个血窟窿在胸口。没有心,性命也难以延续。
朱妻又哭起来,“大师,没有了心,可怎生是好?”
优昙沉吟片刻,拾起地上被打碎的碗碟的瓷片,撇断过于尖锐的地方,放到朱尔旦心口处。
然后以大神通将其伤处愈合。
随着伤处变小,朱尔旦幽幽转醒。茫然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和优昙和尚,呆呆问,“我……我不是死了吗?”
朱妻喜极而泣,连忙扶朱尔旦起身道,“相公,是大师救了你。”
就是这起身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伤口还是如何,朱尔旦猛地抬手捂住心口,喉咙里呜咽,“娘子,我这里好痛——”
朱妻听那语气,竟似丈夫没有换心前的亲昵撒娇。一时愣住,眼眶发热。
自朱尔旦被陆判换了心,对她日益嫌弃,口气也越来越差。她已是许久不曾听到这么温和的语气了。
优昙见此,对二人解释道,“贫僧方才急于保住朱施主的性命,将瓷片代替了施主的心脏。但瓷片毕竟不是真的心窍,虽然贫僧已经撇去了太尖锐的地方,但还是留存了一些尖角。若施主的动作太大会使得胸口刺痛。”
说到此处,优昙顿了顿,又解说道,“然贫僧在施主心口留了一道佛光。只要施主日后多行善事,不生贪嗔痴恨,助使佛光打磨瓷片。有朝一日,瓷片被磨得圆融,再无棱角,施主便不会心口刺疼了。”
朱妻是明白事理的人,听得此语,感激道,“多谢大师慈悲。能保住相公的性命已经是万幸,妾身一定会帮相公一起行善积德。”
朱尔旦没有了进士心脏的影响,恢复本性。他还记得自己在换心期间做的事,对妻子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不已。
跪在地上,先对优昙磕了个头,“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多行善事,不敢再生害心。”
又对朱妻磕了个头,起身扇了自己两巴掌,哭着说,“对不起娘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
朱妻抓住他的手,笑中带泪,“没事,我知道那不是你。”
优昙见此,微微颔首,道了声,“善哉。”
便转身出门而去。走到屋外,看了看天上圆月,自语道,“阴府判官罔顾人命,应与一般鬼物同罪。贫僧却还要往阴府去一遭才是。”
说罢,念一声佛号,手指在虚空划出一道缝隙,步入其中。
再说陆判,方才趁优昙分心朱妻之时施展法术逃离了朱家。他两番受创,不敢再在人间逗留,马不停蹄直下幽冥。
过了望乡台,见到熟悉的鬼门关就在前面,方才扶着路边山石,松一口气。
这幽冥之中,没有光影,亦无植被。来往皆是鬼妖幽魂,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有那引魂的阴差认识陆判者,便停下向陆判问好,“见过判官大人。”
阴魂们大都哭哭啼啼,不甘于死,请求能够返回阳间。
见得这熟悉的场景,又得阴差们恭敬礼待。陆判被优昙和尚搞出来的惊惧,渐渐消退。又恢复了官威。
整整官袍,陆判问那阴差,“那小鬼,你可知崔府君何在?”
他因为度朔印被抢好久不敢回地府,还担忧崔判官也不在。
那阴差愣了愣,躬身谄笑答曰,“小的才从阳间引魂回来,倒是不知。不过未曾听说崔府君出去的消息,应当还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