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只是那通篇密密麻麻的字迹入眼,堪比清师傅的药书,翻了两页,也没记住个什么来。
模样却是端得认真。
软塌间隔了个小几,两人各坐一方看书,香炉里的屡屡青烟袅绕,淡淡幽香索饶入鼻,耳畔只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声。
竟有了那淡淡岁月,静怡安然的味道。
午膳前,恬静被打断。
太上皇后又差王嬷嬷来了一趟,要周恒过去太上皇后那用膳,这回依旧没提姜婕妤的名字。
王嬷嬷一走,高沾回头望了一眼那屋里,摇了摇头,早晨安排的逛园子,太上皇后领了娴贵妃去,陛下见了调头就走,这回传膳,未免就能如意。
高沾小心谨慎的进来,还未禀报,便见周恒搁了手里的书,先吩咐道,“备辆马车。”
高沾一愣,“陛下,太上皇后传膳......”
“今日你留在南苑陪太上皇后,不用跟着朕。”
“陛下......”
“取朕的常服来。”
高沾从始至终,就没说完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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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漓起初来行宫,也没想过能出去,周恒临时唤她去乾武殿候着,政务一忙完,就拽着她上了马车。
上了车姜漓才听他说,“去行宫住几日。”
如今姜漓人在马车上了,周恒仍是没告诉她,要去哪儿。
姜漓在周恒身侧坐得端正。
此时那太阳从帘子里透进来,泛着微红的光,似是从指头缝里瞧出的那般嫩红,竟让人瞧得痴醉。
从行宫出来,起初的路径僻静,闻不到人潮声,马车渐行渐远,虽瞧不见外面的光景,却隐隐有了嘈杂声。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姜漓手指头攥住袖边,心口竟是“咚咚”地跳了起来。
马车外的光线忽地一阵忽暗忽明,嫩红的太阳光线被几团匆匆略过的阴影遮挡而过,随后,姜漓听到了摊贩的叫卖声。
姜漓错愕,侧目去看周恒。
周恒这才握住了她的手道,“今日朕清闲,带你逛长安。”
那一握,只觉她指尖冰凉。
马车停稳,周恒先下车,回头轻轻一带,姜漓的身子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今日周恒微服。
王钊跟着。
周恒没走偏僻之地,从长安最繁忙的街头走到街尾。
掌心里的那只的手,从起初的紧绷,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周恒旁的没买。
路过包子铺时,周恒让摊贩包上一个,拿在手里,牵着姜漓往前走。
路过面铺摊子,周恒又领着姜漓进来,热腾腾的面条,一碗一碗地端上来,摆在姜漓面前。
王钊跟着身后,闹不明白。
走过几处后,便见姜主子落了泪。
那豆大的泪珠子挂在脸上,周恒将手里的钱袋子尽数交到她手上,“你的。”
姜漓的眼泪还是没止住。
周恒才起身,走到她跟前,轻声道,“朕在。”
姜漓将头埋在他的胳膊间,偎了一阵,从面铺子出来后,姜漓便一直攥住他的胳膊没放。
王钊跟在身后,一声不吭。
两人一路从人群里穿梭,到了长安河边,才停了脚步。
此时艳阳高照,河风拂面。
她站在了长安城。
站在了太阳底下。
清师傅说,“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有充足的阳光照在你身上,还有热闹的人潮声替你驱赶黑暗。”
她的身旁是天底下最大的主子,身后有暗卫相护。
不用担心被人追逐,不用担心风餐露宿。
走过了那段颠簸流离的日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去活。
她是罪臣之女,能偷得一点福泽,便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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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黄昏时,两人才回到南苑。
周恒先去了太上皇后那请安。
姜漓被王钊送回屋里,沐浴更衣完,又开始蹲在案前焚香。
周恒回来的有些晚。
白日周恒和姜漓离开后不久,韩焦便来了行宫,等周恒一到,太上皇后便让人传膳,娴贵妃不在,席间就三人。
用完膳周恒回屋,韩焦起身送了他一段。
出了太上皇后的院子,韩焦才跟在周恒身后低声道,“姑母已经在查姜家。”
姜家经不起查。
姜老爷哪有什么外室,当初韩国公答应了清师傅保人,便托了信得过的姜观痕去接人,且过继在了姜家的名下,冠了姜家的姓。
之后的路也安排好了,韩国公府与其定亲。
若没有意外,姜漓便会嫁给韩焦,一辈子呆在国公府,不会进宫见到皇上,也不会被太上皇后察觉。
谁料,被姜夫人一招换人,将韩家的所有计谋都给毁了。
然这些事皆是韩家暗里在操作,周恒并不知情。
且韩焦分明知道周恒这两年来一直在寻人,却欺瞒不报,这会子问上周恒,周恒还能有什么好话,回头反呛道,“要朕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韩焦愣了一瞬。
脚步紧跟,着急地道,“陛下知道臣担心的是何事。”
姑母再这么查下去,阿漓的身份定不保。
“陛下回来的当晚,久财崖便没留下一个活口,林常青一刀子自我了结,陛下以为若是姑母知道了阿漓是林常青的弟子,她还会留活口吗。”
韩焦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说完,周恒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又如何。”
韩焦立在那,脚步没再跟上。
周恒走了几步了,韩焦才冲着他的背影道,“那阿漓呢,若是她知道了林常青的死因,陛下又该如何解释。”
周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管好你自己,朕的人不用你操心。”
行宫外的一排暗黄灯盏,延绵直伸。
周恒的身影,从那一排灯盏下缓缓穿梭而过,落了一身夜色,回到屋里时,姜漓正歪在案前,巴掌撑着脑袋,面上的睡意尽显。
见周恒回来,姜漓起身,替他备了沐浴的衣物。
周恒接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困了就先睡。”
“好。”姜漓点头。
周恒沐浴完出来,却见她坐在床沿上候着,神色比适才瞧着要精神些。
“陛下还要看书吗。”姜漓主动问他。
周恒点了头,“嗯。”
姜漓将他今日还未瞧完的那本书,拿来递到了他手上。
周恒落座后,姜漓轻轻地趴在他身旁,不出声也没打算离开。
周恒侧目,姜漓便对其笑了笑,“臣妾不出声,就想陪会儿陛下。”
周恒又才将目光挪回到了书页。
半晌那袍子角,突地被一扯,周恒出声道,“别动。”
不过安静了一会,周恒的背上又是一阵酥痒,周恒终是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唤了声,“阿漓。”
姜漓乖乖地缩了回去。
这回手上倒是老实了,却将自个儿往前挪了挪,侧脸轻轻地挨在了他的手臂上,干脆同他说起了话,“陛下,臣妾想问陛下一件事。”
周恒继续翻书页,“你问。”
姜漓便将那下巴顶在他胳膊上,仰起头看着他道,“之前臣妾在浣衣局,听碧素姑姑说起过一桩事。”
周恒垂目瞧向她,“何事?”
姜漓半晌不语,唇角却是慢慢地晕出一丝笑意来,那一双眸子一瞬被衬得雪亮,“姑姑说,陛下心头有一位姑娘,经常梦见她,还说那姑娘会熏香,是不是真的?”
周恒避开了她目光,回过头,良久才应了一声,“嗯。”
姜漓来了劲,又往他跟前凑近了些,“那巧了,臣妾也会熏香。”
周恒没理他。
姜漓接着问,“那陛下那晚,是怎么认出臣妾的?”问完不见周恒回答,又追着问道,“在久财崖,陛下是不是趁机偷看过臣妾?”
周恒喉头微微滚动,依旧没答话。
姜漓的手又开始了不安分,那手指头如蚂蚁爬树般,指腹蹭着他胳膊上的薄薄衣衫,一点一点地往前游走,边移边偏着头柔声问道,“那陛下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臣妾?”
周恒一咬牙,终是搁下手里的书,回过头,一双黑眸如火,灼灼地盯着她,低哑地反问,“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