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周恒没有进去,立在门前候着。
直到娴贵妃拿了纸钱回来,撞了个正着。
周恒拉着姜漓一直往里,到了她坐过的那案前,桌案是金丝楠木,几经岁月,没有半丝裂痕,即便是空置了几年,也能瞧得见被磨出来的光亮。
周恒侧目看了她一眼,姜漓眸子里并没了任何异常。
两人皆沉默。
过了一阵,周恒收回目光,脚步再上前,竟是轻扶衣摆,直接坐了上去,“今日朕难得清闲,这处安静,你陪我看会儿书。”
姜漓的眸子猛地一颤。
看着他拿起了桌案上的那书,又看着他翻开书页。
姜漓愣愣地立在他身旁直盯着他。
周恒瞧了片刻,又抬起了头,问,“要坐吗?”
姜漓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周恒屁股往边上移了移,侧目看着她。
周遭的一切,就似是静止了一般,姜漓心头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绪又涌了出来,一时愣在那,只看着周恒,半晌都没能挪动脚步。
周恒等了她一阵。
见他迟迟不动,身子微倾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了过来,姜漓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别动。”
姜漓的身子突地紧绷,过了好久,才僵硬地转过脖子,抬起头看着跟前离她不过巴掌距离的脸。
娴贵妃说的没错。
二皇子和陛下有八分像,一眼晃过去,很容易混淆。
细看,才能瞧出不同。
二皇子的眼睛明亮生晖,眼眶稍大,陛下的眼睛却很狭长,透着一股子的阴寒,让人不自觉地生畏。
除此之外,性子也大不相同。
姜漓的心头的那砰砰跳动声,终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正收回目光,便听周恒道,“看够了?”
周恒问她时,目光落在书页上,并没看她。
姜漓没答,脑袋往他胸前一缩,乖乖的坐在他怀里,“臣妾陪着殿下。”
周恒应了一声,“嗯。”
良久那下颚蹭了蹭她的头顶,盯着那书页上的眸子,隐隐生痛。
他知道她回来了。
他在这儿,没走。
她回来的正好,他的生辰里,有她。
屋内没有沙漏,不知时辰,姜漓的目光从他的胳膊缝里,瞧着那外头的光线,正午时,阴云被风吹散,终是显出了日头。
那日头从门前照了进来。
忽明忽暗。
姜漓似是看到了自己那十几年的光阴,随着那光线的变换,一点一点地流逝,恍惚的那阵,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觉得怀里温暖,断不会是那段颠簸流离的日子。
之后那光阴又会如何,姜漓轻轻地合上眼睛,没去想。
能贪念时,她绝不会去悲伤。
一旦浪费,便再也补不回来。
以往的每一场悲欢离合,都在告诉她,拥有时珍惜,不去黯然伤神,不去未雨绸缪,谁也说不清以后如何。
**
高沾被周恒丢下后,便一直守在了乾武殿。
午膳时,太上皇后派人来传话,让陛下过去用膳。
高沾在外找了一圈,没找着人。
最后还是遇上了娴贵妃才知陛下去了景安殿。
高沾急急地赶过来,脚步刚踏进去,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案前的两人,高沾弓腰垂目,赶紧将脚又缩了出去,庆幸自己好在没先出声。
屋内的人还是听到了动静。
姜漓一惊醒,忙地从周恒身上起来,回头候着他。
周恒半晌没动。
姜漓望过去时,周恒便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朕腿麻。”
姜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恒却是突地起身,擒住她的头摁在胸前,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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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周恒将姜漓送到了长春殿, 才跟着高沾去了福宁宫。
太上皇后坐在屋里等着皇上,身边就留了王嬷嬷。
“太上皇如何了。”
王嬷嬷答,“昨日让王公公去查了朱夫人, 朱夫人死后, 后半夜倒是安心睡了个好觉。”
太上皇后讽刺地道,“亏心事做多了,灭口就难。”顿了顿又道, “朱侯爷够狠, 当年他朱家还没候位, 为了娶朱夫人,没少讨好永宁侯府, 如今还不是说弃就弃, 这点倒是像极了周坚。”
借她韩家之力夺嫡, 等坐稳了江山,转过头便起了杀心。
怕韩家得势, 对他有威胁,也怕韩家知道他早年夺嫡的手段, 抬不起头。
他是一代明君, 他要名垂千史。
韩家的存在是他政事上的污点,而她的存在,又是他和朱鸳那段感人心扉的感情里的一个污点。
她们的新婚之夜。
他去看朱鸳, 被朱鸳赶了出来, 眼里含泪笑着同他道,“既为人妾, 心里想的装的便只有夫君, 更何况, 陛下还是一朝天子, 臣妾哪能生了那私心,独占了陛下。陛下今日娶了贵妃,后宫将来还会有很多美人来伺候陛下,臣妾高兴陛下能有姐姐妹妹们伺候,哪里又会生怨。”
朱鸳善解人意。
又是绝色美人,又能歌善舞。
那样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周坚怎可能不爱。
周坚抱着她,两人狠狠地哭了一场。
只有她一人坐在婚床上,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那插足鸳鸯的恶人。
直到绎哥儿出生,他看到了他眼里的厌恶。
旁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又何时曾将绎儿当儿子看待过。
更是为了讨朱鸳和太子的欢心,不惜对他们母子二人动了杀心。
他的江山,将来只能给她的娇娇朱鸳所生的儿子,他永远不会记得还有一个儿子,就算是他死了,他也不会记不得他的生辰,也不会记得他的祭日。
太上皇后如今就算是回忆起这些,当年太上皇对他的种种恶毒,心头和眼里,也已经没了半点痛楚。
只有恨。
她要好好的活着,总有一日,她会看到周坚是如何崩溃,又是如何在她面前,痛不欲生。
**
周恒到的有些晚。
人影刚从门口进来,太上皇后便吩咐王嬷嬷摆桌。
其他地方,其他时候,他们见不得光,唯独这里,今日,他们坐在一起,是真正的母子俩。
桌上备好的饭菜,都是周绎之前喜欢的口味。
太上皇后看着他用完,搁下了御箸,又才让王嬷嬷上了茶盏,两人静静地坐了一阵,太上皇后突地唤了他一声,“绎儿。”
周恒应道,“母后。”
“秦家的案子,到时候了吗。”
周恒没答。
太上皇后便道,“我知道你在策划,朱家同太上皇十几年来,从未红过脸,如今能窝里咬起来,当没那么简单。”
周恒这才回答,“快了。”
太上皇后侧目心疼地看着他,“难为你操心。”
周恒抿了一口茶,“应该的。”
太上皇后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当年,我为何支持你将后宫的后位空出来吗。”
不待周恒回答,太上皇后又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在找她,可有消息了?”
周恒顿了半刻,才道,“没有。”
“韩家一日没洗冤,她便一日见不得光,寻起来又谈何容易,秦家遭难后,王嬷嬷回来同我说,少了那丫头的尸体,我便日日在菩萨跟前祈祷,求菩萨保佑,保佑那丫头还活着,等到有一日她回来,找到我跟前,后宫之位我便给她留着。”
周恒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