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徐良骥看清那女人的容颜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当即就有人上去驱赶她,“什么人,还不快闪开?”
徐良骥心头一跳,他大惊,连忙下马,准备亲自去处理,绝对不能让她先开口,眼见着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这个本该死了的女人竟然跳了出来!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那女子仰头一笑,“我是谁?我是这个新郎官的妻子!”她手指一指徐良骥,大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手指转动过来,放在了脸色煞白的徐良骥身上。
徐良骥在这么多目光下,心神不由得大乱,但他拼命地稳了稳心神,叱骂道:“这个女人肯定是疯了,还不快将她带下去,要是耽误了良辰吉时,你们谁当得起罪?”
多半人也觉得这女人肯定是个疯子,竟然在人家成亲的当天拦住了花轿,还指着新郎官说这是她丈夫!真是可笑,天下奇谈!
但是也有少部分人心里不禁嘀咕,早就听说了徐良骥在家乡那边是有妻子的,但是侍郎府出面澄清徐良骥的原配已经死了三年,但是谁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呢,这女子看着也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徐良骥在家乡的妻子,听说徐良骥在京城里重新娶了妻子,就找了过来,虽然看着瘦弱了一些,但是模样还是很清丽,并且看她那一身穿着,也不像是穷人,再说谁都知道今天是侍郎府嫁女儿,要是真的没有纠纷,何必要在今天来找人不痛快呢。
议论声纷纷响起,不绝于耳,徐良骥的脸又白了几分。
云彩瞪着徐良骥,指着他怒骂:“徐良骥,你可真不是东西,我云家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好不容易等你考上了功名,你却瞒着家中早有妻子的事实,想要另娶,你还是不是人?你还说我是疯子?我确实是疯了,才会瞎了眼睛看上了你!”
她怒极之下,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指着徐良骥大骂道:“当初徐良骥还是我姐夫的时候,就故意轻薄我,害得我只能委身于他,做了他的妾室,后来他借着我姐姐不能生子,将我姐姐休弃了,本来想要另娶一家家世好的,但是别人都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不肯将好女儿嫁给他,他没办法了,这才将我扶正,我这几年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若是你们不信,自派人去青城查就是,青城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徐良骥的妻子。”
周围围观的百姓渐渐窃窃私语议论起来,云彩继续道:“五个月前,徐良骥进京赶考,他带着五百两纹银,全部是我云家赠送的,结果他高中之后,并未将消息传回家,不仅如此,两个月前,我家里突然闯进了几个山贼,二话不说就开始打砸,最后还将我的女儿,徐良骥的父母一同砍死,而那天我刚好回了娘家,躲过了一劫,本来还以为就是一场意外,那几个山贼早就不知去向,可是有人告诉我,山贼就是他,”她手指指了指徐良骥,“就是这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人花钱请回去的,他的目的是杀掉我,却没想到,我躲过了一劫没死,我那可怜的女儿,今年才两岁,也死在了血泊中。”
她说得悲痛欲绝,可是仇人就在眼前,她半点都不能露怯也不能倒下,她支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将仇人的真面目亲口在世人面前揭开,她的女儿死了,徐良骥不能逍遥法外。
徐良骥在她声声地控诉声中面无血色,他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他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也死了,他明明只是花钱让山贼将云彩杀死,后面他再慢慢地回家解释,相信袁氏他们也会支持他的。
徐良骥总算还是有一点良心未泯,生他养他的父母因他而死,就算徐良骥再不是人,他此刻也感到一股铺天盖地地悔恨将他淹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忘记了自己该否认。
徐良骥的异常有目共睹。
而此时,人群中又站出一人。
这人谁都认得,是饮一杯楼的东家,她最近在京城风头正盛。
云溪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徐良骥,朗声道:“我是云溪,和她是姐妹,”她指了指云彩,“我曾经是徐良骥的原配,当年徐良骥还是一个穷酸秀才的时候,我就嫁给了他,当年我做绣品养活了徐家一家人,但是徐家后面差点将我休弃,因为徐良骥当时中了举人,他们想要娶一家家世更好的人来帮助徐家。但是顾及到名声,后面还是不敢。”
如果说云彩的话让众人心里都起了涟漪,云溪的话就是直接在众人心中砸下了一块巨石,让人心都翻滚了起来。
谁能想到,云溪前夫竟然就是这个徐良骥!
侍郎府的二姑娘也在花轿里听见了动静,她下了轿来,将盖头一把揭开,看着那三人。
云溪的大名她当然听说过,甚至她心里隐隐将云溪引为榜样,那样出彩的一个女人,谁不喜欢呢。谁知这个女人竟然曾经是徐良骥的原配!
云溪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徐良骥是个什么人,所以在他和侍郎府定亲之后,又宣布云彩几年前就死了的消息,我当然不信,虽然我确实离开青城几年,所以我就立马派人回去查了。发现云彩并没有死,是徐良骥为了攀附权贵撒谎。”
她冷冷地看了徐良骥一眼,道:"你大概没想到吧,我对你早就有了防备,所以在那伙山贼作案之后,我就拜托了人去追查,可能你运气不太好,我已经将那几个山贼抓到了,并且,已经送去了青城知府处,想来这会儿,进京捉拿你的人,应该已经到路上了。”
徐良骥面色渐渐变得惊恐,这些山贼没有跟他接触过,是跟他在赌坊外面找到的人接触,那个人,他会不会也已经被云溪查到了?
他没料错,这件事,云溪是拜托了蔡陆离去做的,蔡家毕竟是侯门,人脉广,效率更高。没出几日,蔡陆离请的朋友,就已经查到了那个人的下落,现在也已经捉拿归案。
也算是徐良骥的运气不太好,那天其实云溪的人没有及时赶到,若不是云彩刚好去了娘家,恐怕也难逃一死。
云彩和云溪的声声控诉,果然让人都相信了,这徐良骥确实是个禽兽。
侍郎府二姑娘更是娇喝一声:“回府!”
徐良骥本想上前去拦住她,可是侍郎府的人将他拦了下来,不管他怎么说,那花轿抬起,竟然原路返回了。
徐良骥就这样可笑地站在街道中间,任世人指点。他脑袋翁了一声,已经空了。
他感觉到头有些轻,仿佛还没有到手的乌纱帽已经被摘下了。
而也就是在今天,青城赶来的官役们将青城知县的文书上呈,毕竟徐良骥现在已经是进士了,不是普通的百信可以随便抓捕。
证据齐全,徐良骥逃回家中不久就被京兆府的人抓去了。
这件事也惊动了深宫之中的皇上,毕竟徐良骥的年纪在进士中确实很轻,他的策论也写得很好,让人印象深刻,皇上心里都已经打算以后要重用这个未来的肱股之臣,没想到还没等他上任,就爆出这等丑闻,差点让皇上识人不清。
皇上的眼里当然是揉不得沙子的,他立马就下诏,将徐良骥的进士功名剥去,并且打入大牢,择日审讯。
而云彩,她如今也是一个可怜人,也没有对云溪做出过特别过分的事情,并且因为她当街职责徐良骥,变相地帮着云溪完成了任务,所以云溪便将她遣送回青城。
临分别,云彩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溪。
“以前我总觉得姐姐傻,在府中不争不抢的,凡事从不出头冒尖,甚至连我娘也被你骗了过去,还真当你软弱可欺。现在看来,姐姐才是真正有本事那个,不靠男人,自己拼出如今的事业,真是让人羡慕,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一个男人就将我的一生可葬送了,可真是不值啊。”
“可是就算是重活一世,我永远也不可能活得像姐姐这样潇洒,这样让人羡慕。”她低声叹了口气,“我那女儿也是可怜,即使有徐良骥这个畜生爹,可是那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云溪出言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你也知道你前半生算是葬送了,后半生还在,好好的活,才不负来人世间走一遭。一个男人罢了,还能将你打击得体无完肤?”
云彩摇摇头,“如今我是真的怕了,我也想通了,余生要陪伴青灯古佛,为我的女儿吃斋念经。愿她来世,不要投胎到这样的人家了。”
她心意已定,云溪也就不再相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送走了云彩之后没多久,判了秋后砍头的徐良骥也人头落地了。
云溪还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店铺了巡了一圈,这才将蔡夫人请了出来,姐妹二人几年的感情,如今已经十分深厚。
“姐姐,我要走了。”
蔡夫人一怔,“走了,去哪里?”
云溪当然不能将自己的任务告诉她,这次来请她吃饭,只是将跟她道个别,蔡夫人是所有任务里,关系最好,感情也最深的朋友。
云溪着实不舍。可是她必须往前走。
云溪笑了笑,举杯与蔡夫人相碰。
她一口饮下。
这晚她和蔡夫人不醉不归,两人都喝醉了。
得到消息的蔡陆离匆匆赶来,他将两人都抱上一辆马车,先送了蔡夫人回去,这才送云溪回去。
半路上,云溪酒意过去,略微清醒了些许。
“怎么喝得这样多?”蔡陆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醉眼朦胧中,蔡陆离的脸在灯光下分外白皙好看。
灯下看美人,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其实也有一个好处,我永远都记得你现在的模样,但是我,”云溪说得喉咙有些哽咽,“我想看到你老去的样子。”
蔡陆离只当她喝醉了在说醉话,便抱着她耐心地哄,“我们当然要陪伴对方,一直到红颜换成白发。”
云溪摇摇头,“我看不到了。”她在心里说。
这些世界都是相对的平行世界,她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这边的时光,和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光并不是同步的,也许她穿越到下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她永远都无法知道,蔡陆离老去是什么样子。
她就那样定眼看着蔡陆离,蔡陆离也垂头看着他。
他看到云溪眼角泌出了泪水。
他慌忙将之拭去,“云溪,你怎么了?喝多了?”
云溪摇摇头,她虽然身体醉了,但是心还是很清明,她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
蔡陆离,这个随时都字啊给予她温暖的男人。
她伸手将蔡陆离的脖子勾下,四瓣柔软的唇贴在一起。
到了云府,外面的车夫轻轻地提醒了一声。
“公子,云府到了。”
蔡陆离抱着云溪出了马车,抱着她进了大门,到了她住的院子。
松枝见是蔡陆离抱着云溪回来,心里一紧,连忙凑上来焦急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蔡陆离道:“你们姑娘喝多了。”
即使云溪不重,抱了这一路,蔡陆离额头还是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云溪的双手环在蔡陆离的肩头,她其实是清醒的,本来她想下地自己走的,但是蔡陆离不肯。
蔡陆离将她抱上床,帮她将一双白玉绣花鞋脱下。
他在松枝端过来的盆里净了手,才拿起帕子,轻柔细致地替云溪擦脸。
云溪就睁着眼睛看着他。
松枝早就很有眼色地将其他丫鬟给叫下去了,房中就只剩下自己伺候,她垂着头,装作自己是透明人,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这三年,蔡陆离对云溪怎么样,她都看在眼里,与她来说,蔡陆离确实很合适云溪,他那样细心又耐心,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又如此长情,就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觉得蔡陆离确实算得上是个难得的良人。如今这个世道重男轻女,男人三妻四妾,如蔡陆离这样痴情的男人又有几个呢。
蔡陆离帮着云溪将脸擦干,又扶着她坐了起来,褪去她的袜子,亲手替她洗脚。
本来这是不合礼法的事情,若是换了以前的蔡陆离他绝对做不出这样唐突佳人的事情,可是情浓至一定深处,他做起来就像是跟着心,自然又和谐,好像本该就这样做。
云溪一直没有说话,她让松枝再打一盆水来之后,就让松枝下去了。
松枝体贴地将门也关上了。
蔡陆离将她的脚擦干。
云溪的脚十分白嫩,十个脚指头粉嫩可爱。
但是蔡陆离心里并没有心猿意马,他将水盆端开。
“你也洗漱一下吧,这么晚了,别走了。”
云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如常,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
但是蔡陆离的脸却腾地红了,他难得反驳云溪的话,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还是回去吧。”
云溪本来就是强压着羞涩才跟他说出来的,蔡陆离竟然回绝了。
云溪顿时脸也开始发烧,她难得小女人地将脚抬上床,往里面一翻身,用背对着蔡陆离,好像是生气了。
蔡陆离顿时就着急起来,他连忙坐在床边,“我只是…顾及你的名声,万没有别的意思的,我也想…想留下来,可是万一要是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毕竟两人现在连定亲都不曾。
可是云溪知道自己就要走了,她想在离开之前,和这个男人睡一晚,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他睡一晚,全了自己的心愿。
于是她坐起身,和蔡陆离面对面地对视。
她伸手拉着蔡陆离,两人一同倒在馨香的被褥上。
鼻尖萦绕的全都是她美好的气息,蔡陆离的理智顿时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温存了一番,他简单地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