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二妹,娘不是说你在房间绣女红吗?怎么没见你绣?可见你在偷懒!”苏妙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亲事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是当苏韫真的能成功嫁去豪门富户了,她心里又酸得紧。
她婆家姓牛,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好歹勤快点能吃饱饭。
但也仅仅如此了。
眼看着苏韫都还没有嫁去云家,屋子里的好东西都快摆得放不下了,苏妙妙不由得一阵眼红。
苏韫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突然恍然大悟,邓席是从哪里得知她生辰八字的事情。
这不可能是王氏他们说的,他们担心云家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苏韫会被云家赶出来,那样他们的富贵梦就破碎了。
很大可能就是她这个姐姐告诉的邓席。
“姐姐喜欢吗?喜欢就送给姐姐了。”苏韫看她对一副柜子爱不释手,就道。
“真的吗?”苏妙妙猛地惊喜地抬头,笑道:“可算没白费我一番好心,二妹,你不知道,若不是我帮忙出力,你还嫁不到云家去了,以后发达了,也一定要记得姐姐这份情才是。”
苏韫冷冷一笑,“当然要记得。”
苏妙妙没有觉察到她笑容发冷,又摸起了别的东西来。
苏韫也十分大方,只要是苏妙妙喜欢的,她都送给她。
苏妙妙高兴坏了,但是等她要的东西太多之后,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假惺惺地问道:“二妹,这些东西你要是都给我了,你自己到了云家用什么呢?”
苏韫淡淡道:“云家这么富有,什么东西没有呢,这对云家来说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苏妙妙笑道:“说得也对。”她将一对梅瓶捧在手中,转身对苏韫道:“这个我也喜欢,我就一起带走了。”
苏韫盯着她,这屋中的东西都已经快被她要空了,苏妙妙还是贪心不足。
“拿走吧,姐姐喜欢,就都给你了。”
苏妙妙高兴极了,她连忙见那些东西收在一堆,合计着回头得弄个牛车来拉,还得晚上来拉,白天让人看到她拿妹妹的嫁妆,肯定会被人议论。
苏韫没理会高兴坏了的苏妙妙,走出了房间。
苏家生怕云家会将银子收回去,先修一座五间青砖大瓦房。
王氏从庖厨探出头来,看到苏韫问道:“你大姐呢?”
苏韫笑了笑,道:“她在我房间里呢,大姐很喜欢云家送我的那些东西,我想着去了云家什么都有了,就将东西送给大姐了。”
这话可不得了,王氏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是啊,苏韫嫁去云家之后就什么都有了,这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苏韫带走,现在苏韫却将之全部送给苏妙妙了?
虽然苏妙妙也是她女儿,但是王氏吝啬,除了对自己的儿子,对谁都一样。苏妙妙想将那些东西都带走,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王氏抄着锅铲风风火火地进了苏韫的房间,不多时里面就传出来剧烈的争吵声。
“这都是二妹送给我的,娘你凭什么不同意?”
王氏道:“这些东西我不会给二丫,我们要留着用的,过些天大瓦房就要修好了,这些家具刚好能用得上,都给你了,怎么可能?岂不是便宜了牛家!”
苏妙妙一听就不干了,“娘,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大牛平时那么孝顺你们,给我们几件家具怎么了?我当年出嫁,连副家具都没有陪,这些刚好可以补给我!”
“补给你?这些都是二丫的嫁妆,你一个作为姐姐的,好意思要吗?”
“我怎么不好意思,我是二妹的大姐,这门亲事要是没我,还成不了呢!我拿几件家具怎么了?这是我应该得的谢礼!”
“我呸!二丫同云家的亲事跟你能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你一件都别想拿!”
眼看着王氏不肯将家具给自己,苏妙妙急道:“你说我做姐姐的,拿妹妹的嫁妆,别人要说闲话,你一个做娘的,扣亲生女儿的嫁妆,别人就不会耻笑你了吗?你也不想想,云家是什么人家,人家就是看你出不起嫁妆,所以才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到时候作为嫁妆送过去,云家也不会太没脸面,你现在将嫁妆见识短的全部都扣了下来,到时候云家受了嘲笑,看人家会不会怪罪你们!”
苏韫在外面听得热闹,原来这些道理她这个姐姐都懂。她知道苏韫若是两手空空地嫁去云家,苏韫在未来的婆家面前会没脸。
可是即使知道,前世还是分了她一半嫁妆走。另一半被王氏扣了下来。
苏妙妙不经意间吐出来的真心话让王氏顿时有些醍醐灌顶。
是啊,自己目光实在是太浅薄了。若是让云家对苏家起了龃龉,以后就算是苏韫嫁去了云家,只怕云家也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苏家,那他们还会接济苏家吗?
不会!
王氏几乎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这些嫁妆得让二丫…”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二丫已经有了新名字了,顿时改口道:“苏韫带去云家,别让人家将咱们看扁了,咱们人穷志不穷!”
苏妙妙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眼睁睁地看着王氏一把将她怀里抱得死紧的梅瓶抢了过去,宝贝般地放了下来,回过神就叉腰道:“妙妙我警告你,这些都是苏韫的嫁妆,你一件都别想动!”
母女二人吵得这样凶,在庖厨帮忙的几个嫂子和婶子在里面探头探脑地偷听,一个不经意间看到院子里的苏韫正在冷冷地看着她们,顿时有些讪讪的,回过身忙去了。
苏韫听着母女二人都吵完了,知道自己是时候进去了。
她抬脚进了屋子里,问道:“这是在争什么呢?”
王氏道:“苏韫,你可别傻乎乎的了,你嫁的可不是什么泥腿子,这些嫁妆都是云家送来给你撑门面的,你谁都不许送,我再想法子给你添置点东西。”说着,她瞪了苏妙妙一眼,“你作为姐姐,也要添点箱!”
苏妙妙道:“我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除非我去做工。”说着,她眼睛一亮,做工!
她心神顿时从那些被王氏抢过去的东西上收了回来,她眼神晶亮地看着苏韫,“妹妹去了云家也需要人伺候吧?不如我去给妹妹当个丫鬟?”
苏韫还没有说话,这个提议被王氏一口否决。
“你还嫌人家云家没有看不上我们?你一个亲姐姐,去给亲妹妹当丫鬟?真是好主意!”
苏韫笑道:“娘不同意,姐姐还是好好地在家带虎子吧!”
苏妙妙尤不死心,她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力,却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实在是让人不甘心。她追着苏韫问道:“不如让你姐夫去云家的铺子做事也行,我听说梦泽城几条街的铺子都是云家的。”
苏韫道:“现在我还没有嫁过去,实在是无法答应大姐,以后再看吧。”
苏妙妙听了,只好暂时死了心。
当晚,苏妙妙没有回家,她带着虎子准备来和苏韫挤挤,想趁着苏韫未嫁之前,再和她叙叙姐妹情深,但是苏韫放下碗之后径直进了房门将门栓上了,苏妙妙叫不开门,只好带着儿子睡在了苏会的房间。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苏家一家人已经搬进了青砖大瓦房。王氏对这个新家怎么看怎么满意,连带这对苏韫都更加的温和了很多。
就在她做着以后靠着云家自己也做一回富家奶奶的大梦时,一个噩耗传来,云家大少爷竟然病逝了。
王氏咋一听消息,顿时翻了个白眼,差点晕倒在地。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被人扶着坐下,目光还依然呆滞。
怎么这美梦就这么容易醒呢?王氏很是想不通。
好在自家修了大瓦房,云家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王氏打定了主意,若是云家来要他们归还这些东西,决计不能退还!
村里人对苏家突如其来的好运很是钦羡,对他们突如其来的厄运,又幸灾乐祸。不少人都在背后嘲笑苏家白做了一场大梦,可是人家做的这场梦也修了一间青砖大瓦房,还是让人羡慕。
眼红之下,风言风语就传得特别难听,甚至很多人说苏韫肯定是克夫,不然怎么会云家大少爷才刚定了亲,就死了呢。
克夫这个名声,苏韫前世承担的流言蜚语比这个更加严重,她都不放在眼里。
王氏听了却着急上火,接连和几个妇人都打了架。但是一回家,她自己就开始嘀咕,是不是苏韫真的克夫?
这名声可绝不能传到云家去,否则云家要是怪罪下来,他们可承担不起。
原本因为王氏的维护为稍微有些感动的苏韫得知她打架的原由之后,不由得自嘲两声,她还真的以为王氏是因为她是女儿,所以维护她。原来只是担心云家会因此不满。
苏韫彻底将那亲情的细弦扯断,狠狠地从体内拔出。
她默不言声,静静地等着。
果不其然,没几天,还没等那些幸灾乐祸的人高兴几天,云家那边又请了媒婆过来,表示云家还是愿意准守婚约,只要苏家肯,他们准备出双倍聘礼,另会给他们家一些补偿。
王氏一听就傻了,高兴的。
本来还以为这门亲事无望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氏几乎想都没想,就将这件事给应了下来。
她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句苏韫的意思,直接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已死之人。
而就在此时,保持沉默的苏韫突然道:“这门亲事我父母做主,本来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是我还是想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媒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姑娘请说。”
苏韫看了王氏一眼,道:“我娘曾经说,我家穷,不能为我准备嫁妆。我此番嫁去云家,若是没有嫁妆,实在是太过寒酸了,肯定会伤及云家的颜面。我娘的意思是,云家的这些聘礼都会与我作为陪嫁,先和云家通个气。”
王氏睁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苏韫的嘴合动。
仔细回想,她前面确实是说过要将前面的那些聘礼给她带去云家,但是云家现在出的是双倍聘礼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她了?
媒婆笑道:“这当然好,云家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这些东西就算姑娘带去了云家,也是姑娘的,会给姑娘单独的院子放置。”她看向王氏,“嫂子也知道,云家在梦泽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若是娶个儿媳妇太寒酸了,会让人看了笑话,也请大嫂子担待些。”
本来若不是苏韫自己提出来,她都不会提这一遭。因为聘礼都给了人家,不管人家怎么处置,那都是女方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提出来了,媒婆也就多嘴了一句。这些意思也是云家主母在跟她聊天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意思,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氏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只能说好。
时间推到了冬月,到了成亲这日,苏韫穿上了一身大红嫁妆,像前世那样,坐上了云家那边过来的迎亲马车。不同的是,她这辈子将所有的聘礼都带走了,走得也毫不留恋。
她出了院门,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前半生仿佛就这样用一个诀别的姿态,永远地隔绝在了身后。
这天下了很大的雪,马车的车轱辘印子很新鲜地印在雪地上。
一抹嫁妆红在素白的天地间显得有些萧条。
一路上,村里的人家都挤在路边上看热闹,一边感叹这大户人家成亲就是排场大,一边又感叹这新娘实在太过倒霉。
苏韫稳稳地坐在马车里,她闭着眼,路边上那些议论声仿佛都不入她的耳朵。
路上积了很厚的雪,马车摇摇晃晃地,比平时多了半个时辰,才进了城。
云家要为失去的云大少爷迎娶新娘的事情早就在城里传了个遍,这场奇怪的亲事引发了万人空巷。
城里的人仿佛都不顾严寒,从温暖的家里跑了出来,挤在街道两边,就为了看一个热闹。
众人都伸着脖子等待着。
一间茶馆二楼。
靠窗位置坐了两个年轻人,两人都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绸缎袍子,脸白如玉,一看就知是城中某家贵公子。
其中那个带着一顶看着有些滑稽的雪白兔毛帽子的男子往外伸脖子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这些人为了看热闹,似乎这天气都不冻人了似的。”
他名林钰,是梦泽城第一富商之子,才华洋溢,但是却因为商户的身份无法参加科举。他对面的男子名李升,正是这梦泽城中知府的儿子。
从李升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那个知府爹有多渴望升官,但是自从李升生下来之后,他就在这梦泽城一直没有挪过窝。本朝没有三年轮换的制度,李升的老爹在这梦泽城起码当了二十多年的官了。
李升目光往外一扫,底下的人群将手笼在袖子里,翘首以盼。
“他们在等着看什么热闹?”
林钰笑道,“你才刚回来,不知道,这城里有一户人家姓云,你知不知道?”也不管李升知不知道,他接着道,“这云家大少爷我认得,人挺不错的,就是个病秧子,前不久没了。偏生他生前定了一门亲事,人还没过门,云大少爷就没了,但是云家长辈好像是不忍心让云大少爷孤零零的,所以还是将这个姑娘给迎了过来。喏,”他将下巴往地下一扬,“这些人就是等着看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