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诸如此类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忙得连家中养的绿植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她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谈恋爱的时候他许下的那些承诺,竟一条都没有实现。
结婚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她竟然也这样忍了多年。
问题真正爆发是在结婚后的第六年。
他家住在城边上,因为城市发展,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被征收了,他父母和村人闹了无数次,争取来了三套房子和三百万的赔偿款。
这从天而降的钱将一家人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当时她和他还住在租的房子里,卖房之后是剩了一些钱,但是却买不到好房子了,而且当时家里没有半点存款,她再也不想要没钱的时候去跟父母开口,而且无法全款买房,只能按揭,家里现在这种情况,她担心还不起房贷也就一直没有买。
赔偿的三套房子两套在他的名下,一套在他弟弟名下。
三百万的赔偿金他也拿到了一百万。
余立一家人也搬进了新家。
这时候的她以为是苦尽甘来,但是尝尽了生活的苦楚的她还不知道,她最难的时候都不是她人生的低谷,金钱是把最能衡量人性的尺子。
这笔意外的横财让一家人都欣喜若狂,他甚至立马就去将她父母花费了无数财力和人力才将他弄进去的国企单位给辞了。他跟她说他要干大事,以前是苦于没有资本,现在有了资本,他要大展拳脚。
一个男人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对你好,也就别指望他发达的时候能将你放在心上了。
家里的条件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可是他却开始一天天的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跟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没事就自己躺沙发上玩手机,只在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动弹一下。
她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丧偶式婚姻。
有一天,她在帮他洗衣裳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枚精巧漂亮的戒指。当时她看着这枚戒指差点掉下泪来。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要送她礼物,甚至连一束花都没有送过,他似乎从来不记得她的生日也不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想他应该是想要给她惊喜的,所以她装作没有发现,静静地等他将戒指送给她。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她都没有收到。
她开始惶恐不安,不敢跟妈妈说,只好跟自己多年的好闺蜜说了。
闺蜜一怔见血——外头有人了呢。
她其实在询问之前就有了怀疑,听到这种仿佛死刑般的宣判,她有些心灰意冷。
六年,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他围着孩子打转,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让人丧气。
她存着一丝丝侥幸,趁着他睡着,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从他的微信里面得知了那个姑娘的信息。
两人的聊天记录无比的甜蜜,就像是当年她和他恋爱时那样。
余立终于心灰意冷。
她回想当年,自己要是听爸妈一句劝,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或许是她早就厌倦够了这样的生活,或许是一时鬼迷心窍,总之她开车去了岐江大桥。
城市的夜晚宁静而美丽。
她静静地立在岐江大桥的桥栏上,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夜风吹在她的脸上,将心里的绝望重新吹起涟漪,一层又一层,荡漾起伏。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才六岁。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将一生作为赌注最后全盘皆输的命运。
她什么也不想想了,只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过,那些苦楚不曾白白吃过。
最后一丝留恋,她拨通了家里熟睡的男人的电话。她跟他说她已经知道了他出轨的事情。
她多想他当时会承认错误,会说自己会改过自新,会跟她道歉,说他知道她这些年的不容易。但是什么都没有,他显得平静得可怕。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们离婚吧。我早就想提了。”
她想再来一次她不会绝望地跳下去吧,那样太傻了。
陆渔看完这个女人的一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
“宿主,你有权选择要带着记忆还是封存记忆。”拿拿再次提示她。
“我想,如果我带着记忆,我永远都是旁观者,我无法感受当事人当时内心的绝望,也就不能切身处地地帮她重新作出选择。”
“我选择,封存记忆。”
……
江边的夜风猛烈地吹在脸上,冰凉像毒蛇一样攀爬上了余立的后背。
她只穿着睡衣,仓皇之间,她甚至忘记要换衣裳。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要体面地死去。
远处的城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白日的喧嚣仿佛被这呼啸的夜风吹散了。
让人窒息的宁静下,岐江水面起了一圈圈凌乱的涟漪,无声地朝岸边推送出去。
余立死死地握着手机,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那种让她无法喘息的绝望在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理智吞噬。轿车停在她身边,双闪灯那红色的光芒穿透了朦胧的薄雾,映出了大桥栏杆边那人脸上的惨白。
余立知道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会被什么东西打破,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整整六年啊,青葱姑娘都蹉跎成了家庭妇女。她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大石死死地压住,让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却还是仿佛吸不到新鲜空气,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在她四肢百骸蔓延。
她就这样在原地待了近一个小时,求生的本能让她抓起手机,拨出了那个本该是最亲密的人的电话,
嘟嘟声将气氛压缩得更加的紧张。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了。
“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吵醒。
“江岩,戒指呢?”她问。
“什么戒指?”江岩睡得好好的被她吵醒,显得很不耐烦,他甚至没有想为什么大半夜的她没有睡在他身边,而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打来了这个电话。
“你西装口袋里的钻石戒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这个撕破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说了出来。
江岩沉默了很久,她也没有说话,听筒贴在她的耳朵边,她试图听到江岩紧张的声音,但是没有,江岩在沉默了接近三分钟之后,终于开口。
他的口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你都知道了?那行,我们离婚吧。”
挂断了电话,余立愤恨地将手机扔进岐江,跪伏在栏杆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饱含绝望的哭声穿过越发浓厚的晨雾,没有传出多远就被猎猎的夜风吹散,钻入这方天地的空隙再也不见了踪影,就像是余立这无人记得的六年。
泪水无法将她满腔的绝望冲散,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要怎么以这副失败的面孔去面对自己父母。为了自己,他们倾尽了所有,可自己坚持嫁的人,最后将自己辜负得这样彻底。
她甚至无法面对自己。到底需要怎样的坚强,才能说服已经付出一切的自己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七,身边没有结婚的朋友也大有人在,她在本该享受人生的时候,人生已经潦草成这副样子。
滚滚的江水偶尔发出击浪的声响,那黑沉不见底的江水,似乎可以将她所有的绝望掩藏,从此再也无人记得她的狼狈。
那江水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她。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余立盯着江水,她缓缓地抬脚,似乎是想要跨过这道栏杆,从此就能得到解脱。
她心如死灰。
她义无反顾地想要翻过这道栏杆,大概从此就再也没有了痛苦。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寂静的夜色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道光芒。她的一只脚已经翻过了栏杆,只要她往前一扑,所有的痛苦就能结束。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爆吼。
余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她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冲了过来,似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住,那人抱着她用力地往回一甩,她整个人就从栏杆上被甩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屁股传来清晰的疼痛感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清醒了,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他才六岁,很依赖她,她不在的时候,甚至都会闹着不吃饭,每天她还没有下班,他就给她打电话,“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他从来不会找爸爸的。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这么严重,跟我说说。”头顶传来一道关切地声音。
这声音饱含焦急,似乎担心她还会想不开,他的手还将她的肩膀死死地按住。
他的声音将蒙蔽在她眼前的迷障给揭开来,她回想刚才鬼迷心窍的那一瞬,不由得后怕。她要是真的就那样跳下去了,她父母没有了女儿,儿子也没有了母亲。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那人却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哭,就说明这会儿已经想过劲来了。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住她的肩膀,手掌在她后背轻拍,“没事了没事了。”
这些年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这晚她似乎要将这些年吞咽的眼泪全部给流出来,似乎这样的话,心里的绝望和苦楚就会减少一点。
对方一直很耐心地陪着她。
余立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终于将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收了哭声,她不好意思再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多待,连忙往后仰了仰身体。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要放开你了,但是你答应我,要冷静,可以吗?”
余立刚才就是鬼迷心窍,这会儿冷静下来,再来一次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
男人果然放开了手,
余立眼睛早就哭得红肿,男人在身上摸了摸,也没有摸到手巾纸。余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到的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他没有再多问了,只是劝到:“姐姐,办法总比困难多,人活着,就不会有过不去的坎的。”
余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那样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有些担忧。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这时候估计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他的车就停靠在路边。这个点通常是不会有什么车经过这里的,兴许是上天想要给她一次机会,所以才派了这个天使来拦下她。
余立打了个哭嗝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经过了与死神擦肩而过,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再将自己击倒了。
“没关系,我自己开车回去,这么晚了,你是不是有急事?忙你的去吧。”
是有急事,支队出火警,他本来休假回家了,要立马赶回支队去参加救援。
“真的没事了吗?”他担忧地看着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