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司徒楠终于确定了,这个秋水就是自己走失了多年的妹妹。
方如松一回来,就看到司徒楠凑到秋水身边,在跟她说话,他脸顿时就黑了。
他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对司徒楠道:“天也晚了,过不久就要宵禁了,子元,今天就到这吧。”
司徒楠本来想从秋水口中多套点话,方如松说要走,他也不好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方如松带着秋水离去了。
秋水心知司徒楠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司徒楠没有当场认回她。回去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在思考这件事,方如松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楠就启程回了淮安。
这里离淮安城也近,坐船只需要半日就能到达。
等赶回家,差不多是下午的光景,他连忙去见他娘。
“今天回来的?”孟氏见他没有等通传就闯了进来,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有换,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她,猜想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因为最近她在给儿子相看,司徒楠不小了,得赶紧将人选定下来才行,否则好姑娘是有限的,被人抢先了,剩下的就是些歪瓜裂枣,到时候可没有地方哭去。
司徒楠赶路赶得急,大步走进来之后,一撩袍子,坐在了榻的另一边,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也顾不得烫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之后,才对孟氏笑道:“刚回来,儿子这不是挂念母亲吗?一回来就连忙过来了。”
孟氏之所以这么偏宠司徒楠,也跟他这一张讨人喜欢的巧嘴分不开,她笑道:“可没见你挂念过我,该不是在外面闯祸了,怕被你父亲知道,这才跑到我这里来求我吧?”
司徒楠笑了一下,“还真不是,不过儿子确实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母亲说。”说着,他对屋子里伺候的婢女道:“你们都下去。”
不用王妃再吩咐,婢女们就鱼贯地出去了。
孟氏的心腹夏春守在门口,她隐约地听见里面传出司徒楠的声音,但是因为他声音太小,她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王妃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心中不由得疑惑,二公子到底是对王妃说了什么,竟然让王妃如此失态。
“千真万确。秋水不仅长得像您,而且我还问过她肩膀上有没有粉痣,她说有。”
孟氏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才道:“既然是你妹妹,你为何不将人带回来?”
司徒楠苦笑一声,“儿子也想,可是又有一件事。”他顿了顿,“我在罗县有一个好友姓方,是罗县知县的儿子,这个您也知道,秋水正是方如松的妾室。”
孟氏顿时呆住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没有将人带回来。
给人做了妾。这对王府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她就算是庶女,也绝对没有给人作妾的道理,何况是嫡出?
孟氏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
“将你妹妹秘密带回来!”她紧紧地抓住司徒楠的手,看着司徒楠,“不管如何,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先带回来,后面的事我们再想办法!至于你那个好友,你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他说清楚,让他管好自己和身边人的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司徒楠一看他娘这个反应,就知道人是非要带回来不可了。只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觉得秋水以前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当年就回转了罗县。
……
听到敲门声,秋水走了过去,隔着门问道:“是谁?”
“是我,秋水。”外面传来方如松的声音。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方如松平时不会晚上过来。秋水有些警惕地问道:“这么晚了,方公子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方如松心情很复杂,就在不久前,司徒楠过来了,他跟他说了一个让他很不敢相信的事情。
秋水竟然是他走丢多年的妹妹!这样戏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在了他身上。
秋水若是真的是他的妹妹,她就是王府的嫡女,王府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嫡女给别人作妾呢。
方如松心情沉重。
他几乎想将秋水藏起来,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淮安王府不是一般的权贵,他爹就算是知府也保不住他。
“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让我进去吗?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秋水还是有些犹豫,即使她知道方如松的人品还是不错,可是这深夜若是他真的起了什么心思,她一个女子,肯定无法反抗他。
里面没了声音,显然,秋水不信任他。
这让方如松有些受伤。
他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跟你说吧。”
听着外面的脚步离开,秋水松了口气。其实方如松真的可以算得上一个君子了,她来了方家两个月,若是方如松有一点不轨之心,他都已经得手了,这里是方家,他可以为所欲为。
一夜平静。
昨晚上司徒楠就住在方家,次日睡醒,他不敢耽误,就去找方如松,要求要见秋水。
方如松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带着他去了后院。
秋水在看到司徒楠出现的时候,脸上十分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惊讶。
“司徒公子?您这是…”
白天的光线照在秋水脸上,她看上去和孟氏更像了。司徒楠盯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进去说吧。”
方如松颓丧地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司徒公子喝茶吗?”
司徒楠摆了摆手,“别忙了,坐下吧。”他转头对方如松道:“起临,我要单独跟她说话。”
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还是存在,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
方如松担忧地看了秋水一眼,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秋水不动声色地坐着,心想大概司徒楠要开始认她了。
果不其然,司徒楠看着她慢慢道:“我有一个亲妹妹,十年前走丢了。你长得很像我娘,我妹妹的肩膀上有一颗粉色的痣。”
他在秋水脸上没有看到别的表情,喜悦或者是震惊都没有,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所以,秋水姑娘,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妹妹。”
秋水眨了眨眼睛,盯着司徒楠没有说话。
司徒楠斟酌了一下,“我娘很想见你,我这次过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他对秋水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使这是他的亲妹妹。毕竟,两人除了血缘关系,就跟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加上秋水现在的身份,她回去只会给王府造成麻烦。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是事实却是就是这样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当年你走丢之后,娘一直很难过,茶饭不思,差点病倒了。然后母亲就从她娘家挑选了一个小姑娘,也就是你的表妹过府上来住,有她的陪伴,娘才终于好了很多。算起来,她已经在府上住了快十年,跟王府姑娘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秋水慢慢地琢磨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她还没有回去,就先跟她说着表姑娘的好话,司徒楠这是什么意思呢?
秋水默不作声,看着司徒楠,等着他自己将目的说出来。
“所以,你走丢之后,是盼月代替你孝顺母亲,等你回到府上之后,要好生和她相处,你觉得呢?”
这场景以前倒是没有出现过,她人还没有回去,司徒楠不担心她这个亲妹妹回了王府要怎么适应王府的生活,会不会因此遭受非议,却担心起了一个表姑娘。
她笑了笑,“司徒公子说我是你的亲妹妹,可是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像呢?司徒公子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什么?”司徒楠下意识地问道。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竟然是希望秋水不是他妹妹。
秋水笑道:“我还没有回去,还没有见到这位表姑娘,司徒公子就生怕这位表姑娘会因为我回去而受委屈。实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是正因为我走丢,这位表姑娘才得了一个在王府生活的机会,这十年我想她远远得到了她本来不会有的好处。我并不觉得我回去她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东西,因为那本来也就不属于她。”
司徒楠大概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位那天晚上见到还柔弱兮兮的秋水姑娘竟然会说出这么直白又一针见血的话来,而且她还说得很在理,让人反驳不出来。
他舔了舔干燥地嘴唇,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重新组织了语言。
“我不是担心她会受委屈,毕竟你才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是考虑,你毕竟回去对王府也不熟,她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她带着你,你也能很快就融入王府的生活。”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回旋,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秋水竟然寸步不让。
“司徒公子这话让我很不能苟同,您的意思是说,我回去之后,有爹有娘了,甚至还有你这位兄长,这么亲的亲人都不值得依靠,却要去依靠一个表姑娘吗?”
司徒楠闭嘴了。说不出话来的同时也有些恼怒,怎么秋水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没见识和柔弱,反而句句话都能堵得他反驳不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道:“先不说这个吧,你收拾一下,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即刻就出发。”
秋水道:“倒也用不着收拾,我孑然一身来,这里的东西都是方家的东西,只是暂时供我使用而已,不是我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方公子于我有恩,我须得当面感谢他一番。”
司徒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方如松就站在外面院子里,房间里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木墙并不隔音。
他心情很复杂,他也不是傻子,从司徒楠的话中,他听出了他对那个表姑娘的维护。表姑娘在王府待了十年,从司徒楠的话中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在王府是很得宠的,秋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秋水走出来,看到方如松紧蹙眉头,在廊下走来走去。
“方公子!”
方如松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秋水朝他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盈盈一拜,“公子于我有大恩啊,以后若是什么时候用得上我,还请公子不吝开口,若是能相帮,我定义不容辞。”
方如松苦笑,她还在念着他的恩情,她自己能过好,他就很高兴了。
方如松大概也知道这一别大概就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心里有些难过,“姑娘回去之后,一切要保重。王妃是你亲娘,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憋着,要跟王妃说。”他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他担心秋水回去之后会受委屈,但是又不敢跟王妃说。
秋水心中感动,又一福身,“多谢公子。”
方如松心情复杂地想要将她扶起来,又顾念她现在的身份,终是止住了。
“姑娘保重。”
秋水跟着司徒楠一道坐着马车离开了方家。
一路上外面街道上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她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从司徒楠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表姑娘现在在府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她将头转向车壁,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次,她要将这个表姑娘将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从乘车转乘船,不过半日就到达了淮安城。
淮安城依水而建,城门是用大块青石砌成,城墙上面布满了青苔。
她坐在王府派过来迎接的马车上,揭开车帘,将目光投向这座古老的城墙。加上这次,她一共只见了这座城墙两次,以前她进了这座城池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王府生活也有代价,那就是自由。
作为高门贵女,她的行动是受到严格限制的,若是没有父兄长辈相陪,她连那座后院都无法走出。
司徒楠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他时不时看车厢一眼,看到秋水毫不害羞地将车帘揭开,看外面的景致,眉头就皱了皱。
果然是在外面长大的,不知晓规矩。
他走过去提醒了她一下,但是秋水置若罔闻,还是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