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曹秀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徐叔。我已经想得非常的清楚了。我不能再留下来了。还烦请徐叔成全,做个见证吧!”
宋氏瞪圆了眼睛,她还试图为自己争辩。
“秀秀,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几个姐姐们的婚事,她们自己都很喜欢的。我才没有卖她们!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不孝的人,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由着你爹将你掐死!”
曹秀秀没有理宋氏,而是看着徐村长。
徐村长看出她目光的坚定,又问了一次。
“你决定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曹秀秀点了点头。
徐村长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也不能说不艰难。只是他也知道,宋氏狗改不了吃屎的,曹秀秀敢于反抗,他觉得自己应该支持。
好在徐村长不像别的思想顽固的人,他算是比较开明的人了。他转头对宋氏道:“宋氏,你也听到了,秀秀要你开价,她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买断!”
徐村长说话还是比较有考虑,没有说曹秀秀要将自己买下来,而是说买断亲缘关系。
宋氏一开始还不肯。谁会这样傻呢,一次性拿钱,当然不能和家里有颗摇钱树相比。
但是曹秀秀却不肯听宋氏叽叽歪歪的,她不耐烦道:“你若是不同意,就一个子也拿不到,衙门的人陪着我回来的,就站在外面,你别妄想能将我留下。我出了这里,过几天就要上京城去了,余生再也不会回来。”
“这两个人竟然是衙门的人!”
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率先惊呼了起来。因为这两个衙役没有带刀也没有穿衙役的制服,所以还真是没有人想到这两个人的身份。
宋氏被吓得浑身一抖,她丝毫不怀疑曹秀秀说的话,毕竟上回她们去店里闹事,就被衙役抓去打了板子,算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氏一咬牙,看着曹秀秀,张口就道:“五百两!”
围观的村民都吸了一口冷气!五百两,这宋氏也正是敢说!
徐村长听得眉头直皱,这村里谁有五百两银子?就是整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五百两。
“胡闹!你真是疯了!”徐村长不愿意和这么个疯妇人打搅,跺脚直叫,“跛子呢!你怎么不出来,让个女人家在外面说话!”
徐村长这一叫,曹跛子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其实曹跛子一点都不跛,这就是他的外号。
曹跛子赔笑道:“村长,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是孩他娘当家作主的,我也说不上话啊!”
徐村长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一个男人,还真是好意思!今天你来拿主意,你婆娘已经是猪油蒙了心了!”
曹跛子看了一眼宋氏,他缩着头,虽然在房间里面将一切都听到了,但是他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宋氏来做主拿主意,他都已经习惯了。
见曹跛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徐村长耐心耗尽,道:“那么曹秀秀就出五百个大钱吧!”
“五百个大钱!”宋氏急得跳脚。
她指着曹秀秀,“秀秀在城里面做绣娘,做一件衣裳就能挣一百两银子,她有的是钱!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行,就是要五百两!”
可惜她说话没有人愿意相信,做一件衣裳一百两银子,怕不是疯了。
曹秀秀看了宋氏一眼,道:“两年前,你为了五两银子,想将我卖去白家,今天我就多出一倍的银子,我出十两银子买断。你不要妄想了,你我之间的亲情,一百个大钱都不值!”
徐村长听到曹秀秀愿意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还很是有些惊讶,他看了曹秀秀一眼,才拍板。
“行,那就十两银子!”
徐村长见宋氏还想说话,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按我说的做,一百个大钱!”
宋氏很是不服气,她哪里肯就拿这区区十两银子。
而就在这时,等在外面的衙役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走进了院子里面来。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人正是当天给宋氏行刑的衙役,宋氏一直记得他的脸,这下看到,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曹家有读书人,纸笔都是现成的,曹秀秀走到曹悯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曹悯从里面打开了门。
两年不见,曹悯长高了不少。但是还是很瘦,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身上穿着长衫,从布料可以看出,宋氏还真是没有亏待这个唯一的儿子半分,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曹悯身上的衣裳还是绸缎的。
曹秀秀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没有半点感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怎么和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
曹悯和曹跛子一样,都是袖手旁观之人,甚至因为曹悯,她的三个姐姐被卖了出去,葬送了一生。所以对于这个弟弟,曹秀秀心里甚至是憎怨的,若不是他要念书,又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呢。
曹秀秀跟他笔墨纸砚,曹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去取了过来。
曹秀秀接了过来,给了村长,她亲自给村长研磨。
村长虽然识字,但是肚子里就三瓜两枣,也写不出什么来,提笔想了半天,才落了几行字。曹秀秀在一旁看着,见词能达意,也就没有说话。
将文房四宝还给曹悯的时候,曹秀秀从兜里取出三个大钱,一并还给他,算是给的纸笔的钱。
三个大钱足够了。
没有印泥。村长让宋氏和曹跛子都在上面画了一个叉,就算是两人签字画押了。
曹秀秀的手金贵,她不可能咬破手指来画押的。她提起笔,在无数双惊讶的眼睛下,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如何不让人惊讶呢,曹秀秀竟然进城两年,连字都会写了。
曹秀秀请王大娘从家里拿来了小秤,当场秤了十两银子给了宋氏。
宋氏期间还担心秤不准,反复要求重新称。
银钱两清的时候,曹秀秀感到了一阵阵轻松。
曹秀秀将画押的纸叠好,放进了口袋。
她对着徐村长一个鞠躬,“多谢徐叔做主!”
徐村长连忙将她扶起来,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道:“以后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了。”
曹秀秀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哽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曹秀秀跟一个衙役说了几句,他就大步走出去了。
宋氏还为只得了十两银子而遗憾,刚刚称银子的时候,曹秀秀口袋里面明明就放了不少,这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曹秀秀现在已经不是曹家的人了,她跟着徐村长走出了曹家,连头都没有回。
她站着等了一会儿,前面出去的那个衙役大哥领了两包点心回来,曹秀秀送了一包给王大婶,又送了一包给徐村长。徐村长本来说什么都不收,曹秀秀道:“今日多亏了徐叔帮忙,这只是点小点心,是给我那两个弟弟妹妹吃的,以后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来了,徐叔就收下吧。”
徐叔听她小小年纪竟然就要说这样的话,心里顿时也不好受。
篱笆墙不高,宋氏站在里面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中怒骂曹秀秀是个白眼狼,送点心给外人都不给自己家人准备准备。
宋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现在自己一家于曹秀秀,也是外人了。
曹秀秀办完了事情,就跟着回到了城里。
回到城里,已经是日暮十分了,天都快黑了。
曹秀秀回到了绣庄,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绣庄的人都还没有吃饭,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来。李东家更是从酒楼订了一桌席面,就等着她回来大家一起吃饭。
当天晚上,东家还命人去温了酒,谁都没有逃过,起码一人要喝上一杯。
曹秀秀也喝了两杯,她不胜酒力,喝了酒,头有些晕,但是心是热乎的。
这杯酒也是为了来日的征程,过几日她们就要全部北上,去京城了。
小何是本地人,他并不跟着大家一起去。他家里还有父母,父母也不希望他去这么远的地方。
小何端着一杯酒来敬曹秀秀。
曹秀秀脸红红的,比平时更加好看了。小何笑道:“秀秀,这杯我敬你,愿你余生顺利,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曹秀秀笑了笑,也举杯,喝了。
小何这杯酒喝得有些苦涩,他从前都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如今曹秀秀就要跟着东家北上了,他不会跟着去,就更不是表达的时候了。
一场酒菜下来,众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
曹秀秀被东家送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离开之前,曹秀秀还去做了一件事。她去找到了自己的三个姐姐,她们果然都过得很不好,曹秀秀花了银子将她们都救了出来,又给她们买了地,留了修建房子的银子。
白宣林再也没有关注过绣庄的事情,等他知道绣庄已经搬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白宣林当场愣住。
他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奔向了绣庄,绣庄竟然真的已经人去楼空,他奔向后院,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里面清扫着。
白宣林急忙问道:“敢问,这绣庄的东家呢?”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见他询问,便道:“这处已经卖给我们东家了,你说的前面那个绣庄的东家,我并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白宣林又急忙问道。
“快一个月了吧,不过他们二十太天以前才搬走的,现在我们东家已经准备重新将这里装潢一下,开一家酒楼了。”
白宣林失魂落魄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他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绣庄竟然会转手卖与他人,那么,曹秀秀呢,她是跟着东家走了,还是去别处谋生了?
这些白宣林已经不得而知了。
白宣林这么久以来,都是强忍着心痛,不来这里。可他没有想到,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红尘总是参不破,白宣林已经觉得活着太让人痛苦。不仅仅是情字艰难,甚至家里的事情也已经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最近他娘白夫人已经在着手给他相看姑娘了。
白宣林谁都不想娶。
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无数条街道,在一处停了下来。
一个和尚拿着佛钵化缘。他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站在台阶之下,主人家出来跟他说话,然后主人家拿着他的佛钵走了进去。和尚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脸上无喜无悲,浑身都是平和。
白宣林仿佛得了梦魇一般朝他走了过去。
“大师。”白宣林双手合十,虔诚地叫了一声。
和尚转过头看向他,“施主有不解之事?”
白宣林道:“人生疾苦,我愿遁入空门,从此皈依我佛,不问红尘。”
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这时,主人家拿着佛钵走了出来,递给了和尚。
那主人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看了一眼和尚身边站着的白宣林。她见过白宣林,惊呼道:“这不是白二爷吗?”
白宣林笑道:“从此世上再无白二爷。”
老妇人不知何解,只看到白宣林跟着和尚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