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二姑和大姑对视了一眼,其实若是可以的话,这林家绝对是和香最好的选择。林家家境也不错,家里面氛围也好,听说林家祖上还是做官的,这样知书识礼的人家,可不多见。
林知秋送了一回豆腐之后,后面就常常送东西过来,什么米糕啊,汤圆啊。都是些吃的,一回两回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别说别人了,就连和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林家是家境不错,可是那也不代表他们可以这样频繁地送人东西啊。况且两家既不是邻居,也不是亲戚,就只是在一个村子住着,隔得不远而已。他们一家姓林一家姓和,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况且以前林家也从来没有过来送过东西啊,现在这样频繁地送东西,和香都在怀疑林知秋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有了这样的猜测,再面对林知秋的时候,和香就有些不自然了。
这天林知秋又过来送东西,这次不是自家做的东西啊,而是在供销社买的糕点。这种糕点可不便宜,通常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家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去供销社买上一盒,提着去走人家,有面子,可是现在,林知秋竟然将这样的东西送了一盒过来。
和香这回说什么都不接。
林知秋有些疑惑,前些回,和香虽然也不太想接,但是后面还是接下了,家里面做了什么东西,也会给他们家送点过去。这么一来一回的,林知秋都以为和香已经习惯了两家互赠东西了。
“你为什么要送这个过来?”和香直截了当地问道。
林知秋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是,我家里堆了一些,想着给你们送一盒过来,也没有别的原因。”
和香不收,“不,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林知秋见她坚决不收,有些着急,将糕点盒子往她身前一递,“拿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香的脸慢慢地憋得通红,她将双手往背后一藏,“我真的不要。”
林知秋递糕点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他比和香高半个头,他从上往下看,和香抿着唇,嘴型弧度显示出一种固执的模样。
林知秋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真的不收了。
他顿时稍微有些沮丧,低头看了自己受伤的糕点盒子,小心地说道:“我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给你尝尝。”
和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瞬间这样着恼,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心情一瞬间非常的低沉,她对站在院门外面的林知秋道:“天冷,赶紧回家去吧,我关院门了啊。”
和香将院门给关上了,林知秋面对着紧闭的院门,心里一瞬间沮丧不已。留在和家外面也怕被人看了说闲话,林知秋傻傻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和香其实站在院子里一直没有动。
她感觉心跳得很厉害,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她从今天在拒绝了糕点之后,林知秋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林知秋确实是看上她了,这才会送了很多东西过来。这在别人看来也太明显了,家里的爷爷奶奶大概对这件事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和香还一直装傻,但是今天,在看到他手上那个两块钱一盒的糕点的时候,她真的装不下去了。
这样的糕点,自家吃还不够呢,怎么会因为家里堆了太多,而送一盒到她家来呢,又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
和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林知秋爱送就送呗,她不想要就不要,也没什么,为什么会生气呢。
林知秋拎着糕点盒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大嫂正好蹲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手上还拎着出去的时候拿着的糕点,有些惊讶,问道:“怎么,没送出去?”
其实送糕点的主意都是大嫂给他出的,不然他哪想得到这些啊,包括前面送东西,也是大嫂出的主意。
前面都行得通的,怎么今天吃了闭门羹?
林知秋道:“她不肯收,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好像还挺生气的。”
大嫂更诱惑了,“生气?为什么会生气?”
林知秋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大嫂虽然比自己小,但是特别有主意,前面那些主意都是大嫂出的。但是这次眼见着大嫂的眉峰也蹙了起来,显然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知秋将糕点放到了房间,这糕点很贵,自己家是舍不得吃的,既然和香不肯收,这糕点只能放起来,看看以后什么时候需要,再送出去。
大嫂一边洗衣裳,一边想着这件事情。
这显然不太对劲,照她的想法,应该是两人在你来我往的送东西的时候,就应该互生好感才对啊。
其实林母对于他们频繁地送东西是有想法的,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对粮食更加看重。如今与和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这么送东西,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岂不是将他们家当成粮仓了?
但是随即她就没有了埋怨。因为和香不会白收东西,今天送给他们家汤圆,明天她就能送炸圆子回来。这炸圆子还是实打实的,里面包的是肉馅,他家送的汤圆可一点都不吃亏。
慢慢的,见和香还是很懂事,林母心里也多少满意了一些。
林知秋躺在炕上,心里有些焦灼。他心里不停地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也想过和香可能不收糕点,但是他没想到和香还会生气。为什么能看出和香生气了呢,因为和香将门给关上了,这是有些不太礼貌的,就算是不收,也没必要将院门给关上。
他想了一会儿都不得其解。大嫂已经将衣裳洗完了,在外面叫他。
“小叔,我洗好衣裳了,出来帮我拧一下水。”
冬天的衣裳太厚实了,她一个女人家拧不干水。
林知秋应了一声,下炕穿鞋,走到了院子里,他大嫂已经洗好了衣裳,在过水呢。
家里有两个男劳动力,挑水根本就不成问题,冬天又太冷,林知秋的大哥不许大嫂去井边洗衣裳,水太冷冻手,都是将水挑回家,加了热水再洗。
林知秋的大嫂以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每到冬天,手上就会长冻疮。但是现在不会了,她自从嫁到了林家,冬天的时候,几乎没有摸过冷水。林知秋的大哥要是有空,都会帮着洗衣裳洗菜。
林知秋十分羡慕他大哥和大嫂的感觉,曾经也想过自己要是有了妻子,也会像他大哥这样对妻子好。
林知秋一边拧着水,一边想和香要是洗衣裳,衣裳的水都是谁帮她拧呢?他三叔吗?三叔年纪大了,怕是不会让他帮忙拧的。
林知秋拧着拧着水,想到了今天的和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大嫂听到他叹气,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林知秋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疑惑地看了他大嫂一眼。
大嫂笑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就是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次,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你不知道男怕烈女,女怕缠郎吗?死缠烂打,就是娶媳妇的第一堂要学习的课!”
林知秋听得有些脸红,什么死缠烂打啊,这也太难为情了。
大嫂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林知秋有些傻傻地问,“什么?”
大嫂道:“就是和香生气的原因啊。”
林知秋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问道:“大嫂,是什么原因?”
大嫂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到?”
林知秋傻笑:“我是真的想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生气。”
“大概也不是生气吧。”大嫂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她是成了亲的人,她和大哥其实也算是自由恋爱,当初大哥去他们村吃酒席的时候,她帮忙打饭,一个打饭的功夫,大哥就看上了大嫂,回来之后,就请了媒人去提亲。林家这样好的人家,没有不应的道理,这门亲事就成了。
“大概是和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虽然一直在给他们家送东西,但是心意也不算很明确,大概和香也不敢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你啊,得将自己的心意找个机会给挑明了。”
林知秋显然有些没明白,“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大嫂笑道:“这就是女人的心思了。她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可能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又担心猜错你的心思,你又一直不挑明了,她不就着恼了吗?”
这样的道理,让林知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也算是听懂了,大嫂在教自己,让自己将心意给挑明了。
林知秋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一想到自己要将心意挑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脸。
可是这道山总是要去迈过去的。
林知秋回了房间之后,躺在床上将前因后果重新捋了一遍,感觉大嫂说得在理。
可是这挑明心意,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总不能现在过去将和香叫出来,直接跟她说,这样肯定会将和香给吓到的。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
村里的习俗是正月十五,吃了晚饭之后要玩花灯的。
所谓玩花灯,就是提着提前扎好的花灯,敲锣打鼓地去串寨。队伍很庞大,花灯花样也很多,会很热闹。
玩花灯会由村里一些有经验的长者带领,跟着人去走街串巷,谁家要请花灯,就在自家门前摆上香案,摆上粮食,有些人家还会多少摆一点钱。当然这是有钱人家才会摆钱,没钱人家就摆点粮食。玩花灯的人就会进这户人家去跳灯,这也是祝福的寓意。
这样的场合,本来应该是小孩子的天下。但是和香小时候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她是没有资格去玩的。
到了现在,虽然对玩花灯已经失去了小时候那样浓厚的渴望,但是这样的活动在无聊的农村生活中,无疑是一抹鲜艳的色彩。
和香打定了主意要去的,现在也再不会有人拦着她。奶奶只是叮嘱她要多穿点衣裳,串灯的时候要注意鞭炮,别的就没了。
正月十五这天,和香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
玩花灯的队伍已经在开始集结了,和香赶忙往村口赶去。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些暗了。
其实若是以前,靠着这个挣钱的时候,村里的玩花灯的队伍早就出发了,他们要走很多个地方,可能要走一夜的路。但是现在,这个已经不挣钱了,顶多能挣点粮食回来,但是村里谁家都不缺粮食,所以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走很远的路,顶多是在隔壁村串串,图个热闹。
花灯队伍很快出发,和香拎着一盏绣球灯,走在队伍中间。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这个时候,农村对于小孩的管教不像后来城市中那样严,除了年纪太小的会被限制在家里,因为怕他们跟不上赶路的速度,走丢在半路,所以不让他们出来,其他的十来岁的孩子是不会受到父母的限制的。
和香心情愉快极了。
队伍一边走,一边敲锣打鼓,远远地在提醒人们,他们来了,要请花灯的就快将香案摆出来。
到了隔壁村,隔壁村也是富足村子,请花灯的人家很多,一路跳下来,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往下个村子走去。
一共串了三个村子,和香估计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过十一点钟的样子,花灯队伍收到了不少粮食,已经准备回家了。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崎岖而狭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但是松明准备得不够,时常能听到有人摸黑摔了跟斗的声音。
和香小心翼翼地走着,她手中的绣球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她费劲力气辨认着前面人的足迹,但是走在她前面的是个男人,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将和香拉下了。
尽管和香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是还是避免不了踩空。她一脚踩到了道路的凹陷处,右脚滑了下去,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差点要摔倒。
这时,一旁伸出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
和香没有摔倒,心里对这人感激不尽。他们现在走到一处山路,林子有些密,更看不清人了。
“当心。”那人说道。
和香整个人一怔。
即使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容,她还是从这人的声音中辨认了出来。
是林知秋。
林知秋也在跳花灯,和香知道,他是跳花灯的备用军之一,提着一个锣鼓在敲。和香虽然看到他,但是也没有去打招呼,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也在。
这人什么时候跟到自己身后的,和香竟然也没有发觉。
林知秋在将和香救下来之后,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子,没有松开。他就走在前面,帮和香探路。
和香挣扎了两下,甚至轻声说了一句放手,但林知秋就像没听见一样,紧紧地握着她不松开。
“我就拉你一阵,这路不好,别又摔了。”林知秋轻声地说了一句。
和香顿时就不做声了。
林知秋握着她,手腕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一种厚实的感觉从相贴的皮肤传了过来。那是一只庄稼人的手,更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很难想象这个曾经在土地里刨食的男人,最后竟然能坐上那样的高位。
和香跟在林知秋身后,走出了那段漆黑的山路,天光漏了一些下来,隐约能看到林知秋修挺的轮廓,她由下而上地在背后看着身材高大的林知秋,心里慢慢地溢出了一种踏实的感觉,她垂着头,沉默地感受着手上的温厚。
被林知秋拉着走,虽然中途也曾踉跄磕绊,但还是很顺利地走上了回村的道路。
因为天太黑,烛火也不够,一路上竟然没有人看到两人一直牵着手。
到了村里,人都四下散开了。林知秋家与和香家隔得不远,林知秋很自然地送和香回家。
和香依然提着那盏绣球灯,她低着头,握灯的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