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魏氏半点没察觉她的冷淡,依旧笑脸迎人,“陛下如今这样宠你,你腹中又怀有皇嗣,将来若生出个皇长子来,还怕没有封后之时么?”
若换了个野心勃勃的,只怕已被这些话吹昏了头。
无奈夏桐既无雄心也无壮志,她这样的人难道配管理后宫么?再说,从无数宫斗文的经验来看,当皇后哪有当宠妃舒服?
魏氏见她光顾着笑却不说话,就觉得此人恐怕心机十分深沉——倒是个硬茬儿。
未免露出破绽,魏氏也不敢久留,放下礼物准备告辞。
不过临行前,她却郑重的向夏桐道:“娘娘,麟趾宫那位可不是好惹的,您千万要当心。”
夏桐含笑应是。
出来后,侍女疑惑地问魏氏,“您干嘛这样巴结夏婕妤?”
为了她连贵妃娘娘的坏话都说,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魏氏微微笑道:“一个人只要有了野心,就会暴露出更多弱点,夏婕妤如今身怀有孕,我吹两句耳边风算得什么?”
等这夏氏的胃口变大,渐渐肤浅张狂起来,宫里想收拾她的人自然就多了。
之后,魏氏径直去了麟趾宫。
蒋碧兰本就巴巴地盼着她来,谁知魏氏先去了夏桐那狐媚子处,蒋碧兰自然恼火,这会子正在屋里生闷气呢。
魏氏轻轻巧巧上前施了一礼,柔声唤道:“表姐。”
蒋大夫人有个远房堂姊妹嫁去了江南魏家,两家勉强也算得沾亲带故。
蒋碧兰冷道:“怎不多留一会儿?关雎宫的茶想必挺好喝罢。”
魏氏眼中波光潋滟,“表姐莫非在生我的气么?”
两人一贯交好,正因如此蒋碧兰才不能原谅,因命人倒茶送客。
魏氏叹道:“表姐以为我想去那儿么?还不是因为夏婕妤腹中那块肉。我们王爷你是知道,因着太后娘娘的关系,一向被陛下诸多猜忌,如今好容易能够重返京城,不得处处打点妥当么?我哪是去看夏氏,不过是看看未来的小皇子,免得不闻不问的,陛下反倒怪罪,要说亲切,我自然是跟表姐你更亲的,这不立刻就赶来了?”
蒋碧兰略微舒服了些,随即拧眉,“怎么就知道是皇子了?”
魏氏从一旁的白瓷碟中抓了把香瓜子慢慢磕着,闲笑道:“这不为求个好意头么?陛下膝下多年无出,好容易后宫有孕,自然得生个皇子更妥当些,先前我家王爷也请几位天师卜过卦,都说夏婕妤这一胎祥瑞无比,日后定会尊荣富贵呢。”
蒋碧兰听着分外刺耳,“那些个江湖术士的话怎能当真?”
“那可未必,若没点门道,他们如何谋生?想来总是天机不可泄露,才这样含糊其辞罢了。”
魏氏恍若无意的道:“我看,这夏婕妤没准还是个凤命呢,如今宠爱也有了,皇长子也有了,将来想不立她为后都难。”
*
魏氏在宫中住了几天,已经成为众人交口称赞的焦点,原以为她家中学富五车,必定骄傲不凡,是个拧巴老学究模样,谁知为人却是难得的爽快,出手也够阔绰,于是上至蒋太后,下至寻常的宫女太监,都觉得这位王妃是难得的和睦人。
夏桐得了她两匹上好的蜀锦,当面自然不会说人坏话,不过她心里对这魏氏的看法,却不那么简单。
平姑更是火眼金睛,“这临江王妃看似心直口快,恐怕胸有丘壑,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蒋贵妃听说是她表姐,可她在夏主子面前居然颇有微词,还暗示蒋贵妃会对皇嗣不利——就凭这点,平姑觉得魏王妃人品颇有问题。
就算蒋碧兰真有不妥,她也不该来此挑拨离间,还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谁信啊?
夏桐也这么想,而且听冯玉贞说,魏氏在麟趾宫可不是这副腔调,反倒使劲编排自己——冯玉贞之所以来向夏桐进谗,也是看不惯魏氏,这临江王妃一来,蒋碧兰就把自己扔到旁边,一心一意跟表姐说私房话去了。
冯玉贞居然有点微妙的吃醋,当然更多的是不忿,她为蒋碧兰出了那么多力,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血缘淡薄、聚少离多的远房表亲?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另外,夏桐也从王静怡口中得知,魏王妃与蒋太后相处甚欢,不过她取悦蒋太后的方式又有不同——并非像王静怡那般出苦力按摩,而是靠她那张能言善道的利嘴,将满宫里的女人都损了个遍,说贵妃跋扈,淑妃阴沉,夏婕妤更是个妖孽,哄着皇帝天天要好处,给她那个娘家填补亏空,半点也不知道孝敬长辈。
自古婆媳相处都是难题,哪怕是亲侄女,蒋太后也未必真心喜欢,何况距离产生美,日日都在眼前的,横看竖看总能挑出错处,倒是魏氏这种一年半载回来一趟的,蒋太后看她反而亲切。
靠着攻击别的女人,这对婆媳倒比亲生母女还亲密无间。
夏桐就觉得这魏王妃真是个奇葩,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当她的面说蒋碧兰的坏话,当着蒋碧兰的面又说她坏话,在太后面前就更不消说了,恨不得把皇帝的小老婆批个遍,这人到底图什么呀?
原本皇帝说他那个弟弟心机深沉,小小年纪就懂得耍苦肉计,夏桐还半信半疑,如今见了魏王妃的模样,方知皇帝所言不错。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夫妻俩一个绿茶吊,一个汉子biao,当真是绝配了。
第52章 偶遇
往年的中秋宴都由蒋碧兰独立承办, 顶多蒋太后搭把手,但如今四妃已满,蒋碧兰肩上的担子自然也能松些——当然是被迫交权。
想也知道蒋碧兰必不会高兴。
蒋映月未免得罪亲姐, 早知趣的称起了病, 温德妃和徐贤妃倒是不怕蒋家, 可两人头一遭料理后宫中事, 又都不是顶聪明的人物, 难免有些吃力。
刘璋便想让夏桐帮忙分担,虽说她如今位分只在婕妤, 可刘璋有意将她朝那个位子培养, 也该是时候学点东西。
无奈夏桐疏懒惯了, 实在懒得操心, 才看了两页账本就嚷嚷着头疼, 再不然就说腹中的孩子踢她,让她分神——把刘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四个月的孩子,手脚都没长全呢, 哪里就懂得踢人了?又不是怀了个三头六臂的哪吒。
说谎话也不编得像点。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夏桐惧怕蒋氏的心情,这人胆子小, 本来也是她的好处——若真是个野心勃勃的,老早就仗着他的威势作威作福起来了。
懂得顾虑, 才能长久。
刘璋于是宽容地不与她计较, 只让安如海和几位娘娘商量着便宜行事。安如海是御前的人, 蒋碧兰自然不敢有异议。
夏桐成功避开了风头, 心里悄悄松口气, 为了感激皇帝的体贴, 她每日午后都会亲自送碗自制的甜汤过去, 反正如今天气凉爽,多走几步累不着什么,正好增进一下感情。
刘璋为了避免怠惰,白天其实不怎么要她作陪——多年锻炼出的意志力不能轻易松懈,晚上那是没办法,得保证良好的睡眠。
但有时候批奏章批得头疼不已,刘璋倒是庆幸有她作伴,总归会好受些,因此婉拒几回后,便默认了夏桐的好意。
这一日夏桐正“贤惠”地为他按捏肩膀,坐在锦杌上,屁股底下却垫了好几个厚厚的棉垫子——皇帝生得高,她个子本就是偏娇小型的,轻易不容易够上他肩膀。
但比起个子,刘璋更嫌弃她的手劲,“你给朕挠痒痒呢?朕看御花园养的兔子都比你力道大些。”
夏桐心道这不是怕伤着你么?真要是锤疼了皇帝,只怕就该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她噜噜苏苏道:“王才人擅按摩,陛下不如请她代劳。”
刘璋锋利地望她一眼。
夏桐吓得连忙噤声,再不敢偷懒,两手运劲,咚锵咚锵敲锣打鼓一般使劲捶起来。
刘璋这才有了点感觉,惬意的道:“如此就很好。”
夏桐心道你怕不是个受虐狂吧?不过皇帝的肌肉坚若岩石,确实需要稍大些的力道才能缓解酸胀感。
夏桐自己捶了一会儿都酸痛起来,甩了甩手腕,便听皇帝淡淡道:“朕知你与王氏交情不错,但,朕是不会宠幸她的,你无须再为朕引荐。”
夏桐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拉皮条的意思,不过皇帝这句话却令她明白过来,王静怡恐怕走错了路,她误以为蒋太后能助自己得宠,殊不知这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跨越十几年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
听闻临江王已去宁寿宫向蒋太后请安,夏桐正想问问皇帝要不要将亲兄弟叫来面谈一番,就听安如海来报:“陛下,临江王求见。”
刘璋还未回话,一阵爽朗的声音响起,“臣弟叩见皇兄,皇兄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夏桐心道夫妻俩都是一样德行,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里,浑然不管主人乐不乐意。
大概真是天生厚脸皮吧。
她浅浅屈身,待要避到屏风后头去,刘璋却按着她,“不必,都是自家人。”
夏桐向他投去一个疑问的眼色,皇帝以往可没这么客气呀?
但得不到回应,她只好遵旨。
刘璋紧紧拧眉,自然不好说留下她只是避免听到那些讨人厌的心里话。
刘放却是知道皇兄一贯不待见自己,于是将目标转向身侧的宠妃,“想必这位就是夏婕妤?果真颜色姝丽,光艳倾城。”
夏桐客气施礼,“王爷谬赞了。”
抬眼望去时,发觉这位临江王和她脑补的差不多,一副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形象,但是气质没她想象中阴沉,倒意外多出几分天真可爱,一笑的时候还会露出小虎牙。
前额上果然有一个新月形状的瘢痕——因束了发,看着还是挺明显的,披散时想必瞧不出来。
刘放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婕妤是觉得小王相貌粗陋么?这个,小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夏桐意味深长,“但我听说是被人弄伤?”
刘放看了皇帝一眼,仍旧笑着,“是,但我不怪那人。”
又恳切地朝皇帝道:“皇兄,我早已同母后说过,母后只是不信,我也无能为力。”
果然茶香四溢,夏桐着实叹为观止。她已经能想象出刘放到底是怎么跟蒋太后说的,肯定一边嘴上说不小心,一边却流露出无限委屈的模样——这不明摆着让人多想么?
蒋太后心里肯定觉着,两兄弟一起玩耍,不是大的伤了小的还能是谁?结果呢,大的死不承认毫无担当,反倒是那个小的分外懂事,拼命为哥哥遮掩过错,两相对比之下,蒋太后自然会更加偏疼幼子,而逐渐冷落长子。
刘放甚至不用说多余的话,就轻易让母亲的天平倒向他那边。
这会子倒得意洋洋来皇帝面前示威,也是吃准了皇帝不能拿他怎样。
夏桐忽然能理解皇帝为何多年来耿耿于怀了,换她她也难忘。她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朝临江王道:“王爷,我有一种秘方,能祛除瘢痕,生出新肌,不知您可愿试试?”
就算灵泉没用,可这么一点小小的疤痕,用遮瑕的粉底应该够了——她记得冯玉贞那里就有好几种不同样式的。
刘放愣了下,继而温声推辞,“不必了,男子汉大丈夫,区区伤疤算得了什么,小王也并非爱惜颜面之人。”
那你就别天天拿出来说呀!故意留着这玩意,不就是为了膈应人,她要是皇帝,老早就化身暴躁老哥了。
夏桐按捺住澎湃的思绪,微笑道:“我看您是不怎么看重颜面。”
真要脸也不会动不动拿出来说嘴了,不就是欺准了皇帝放不下身段跟他对质?
刘放虽然茶了点,但并不傻,虽不知这女子为何针对自己,可他并非忍气吞声的性子,当下温柔的还击,“母后老早就盼着含饴弄孙之乐,如今夏婕妤身怀有孕,当真是大周的福分,贵妃娘娘想必也能松口气了。”
这话明指她腹中之子是为蒋家生的。
夏桐面色不禁一变。
刘璋扣着她的腰,闲闲道:“母后年迈体衰,哪经得起儿啼女哭之烦,朕已决定,这个孩子就交由夏婕妤亲自抚养,不必旁人来操心了。”
刘放面色不改,可握紧的拳头却泄露出他内心不安,“皇兄果然体贴,倒是臣弟多虑了。”
刘璋懒得跟他废话,“你千里而来,必定舟车劳顿,还是先回驿馆歇歇脚吧,朕看你脸都白了。”
刘放的脸确实比来时白了几度,甚至隐隐泛出青色——应该是气的。
他不敢多留,抬袖拜了一拜后,便转身出去。
乾元殿外,冯玉贞站在红枫树下,正巴巴地望着殿内。蒋碧兰这几天对她不闻不问,夏桐那蹄子又光会打太极,冯玉贞不得已只好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