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兔兔
何美芳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就是,谁欺负了你,只管来找干爹干妈!”
阮清秋走的时候,收获了一堆干果零食。她出发一个多小时后,何美芳突然发现烟灰缸下压着一个眼熟的绣花布袋,正是自己上次悄悄塞进帆布包的那个,钱和票证都没被动过。
她愣了愣,叹气。
“小阮的意思应该是不图咱家钱,以后你就别塞钱票了。”李卫国听妻子道明原由后,这样说。
他翻翻报纸,见妻子不说话,好像有些沮丧,便劝:“不是小阮不接受你的好,知道你是想对她好,不过你得换种方式去表达。”
“换什么方式?秋秋不接受,我就难受得很,我就不心安,都是因为她,秀秀才找回来……”何美芳说着,眼圈红了。
李卫国放下报纸,揽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会吓到小姑娘,人家本就不图咱回报,她不是要学习考大学么?你好好给她收罗些书送去。我看那孩子喜欢吃,你以后多准备点,自己做的,她肯定不拒绝。”
“我还要学做衣服,她就不会拒绝了吧?”
“这个啊,这个还是算了吧,美芳……”李卫国咳了咳,转过头低声说,“你那手艺我可不敢恭维,怪丑的……”
警卫员要是在,肯定会八卦一笑:团长又被何主任打了。
他这会儿已经把人送到杏花村,正往回赶。
回到家,阮清秋突然发现自己屋里多了一个竹书架,之前堆在桌子上的书,都被整整齐齐码好,摆在上面。
“林子今天做的,刚弄好去牛棚给李老哥送吃的去了。”罗老太太边炒菜边给她说。
阮清秋靠在外面,没说话。
她想,崽也太好了,不知道是羡慕以后嫁他的人,还是同情自己很难遇到这么好的人。
想着,阮清秋心里闷闷的,有些意兴阑珊。
顾青林回来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小心翼翼地问:“秋秋不喜欢那个书架?”
“没。”
“那……”
他有些忐忑,有些委屈,看着兴致不高的少女。
阮清秋叹气,她能说是因为想到这么好的崽,以后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就堵心吗?
不,不能!
“没事,就是跑了一天,有点累。”
顾青林点点头,轻声带上木门,低着头立在门口良久才离去。
一连几日,阮清秋都陷在一种烦躁奇怪的情绪里,简直难以自拔,时而焦躁,时而沮丧。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甚至没注意到越来越沉默的少年。
直到除夕前一天,大扫除时没看到他,才问罗老太太:“阿奶,小林子人呢?”
“这不是明天快过年了么,我让林子去公社给他爹妈送些年货,毕竟是亲生父母,血缘关系是断不掉的。”老太太停下抹桌子,沉默一会儿又道:“将来我去了,就你们两个孩子我不放心,那是他爸妈,多少会照拂你们些。”
听了这话,阮清秋放下清理蛛丝的鸡毛掸,眉头狠狠了起来。
“阿奶,他去了多久?”
“半个多小时吧,坐拖拉机去的,你应该赶不上。”老太太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这样解释道。
“阿奶,你先放着,晚点回来帮你一起弄,我去公社看看。”说完,她跑去村支书家。
张家。
管春花歉意地看着阮清秋,“小秋,车正好被你献民叔骑去隔壁村办事了。”
她摆摆手,“没事,那我先走了,婶儿。”
阮清秋才不想去阮家借车,到时候借不到不说,指不定还得受一顿骂,索性跑着去。
又不是没跑过。
大口喘气时,冷空气进入嘴巴,刺得人胸腔疼,剧烈地咳了几下后,她朝磷肥厂职工家属院走去。
每次顾青林面对他的家人,阮清秋都不放心。
有时,来自亲近之人的恶语恶行,才叫人铭记一辈子,难以摆脱。
她不忍也不想那样美好的少年被伤害。
偏偏这个时候,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阴冷的细雨,阮清秋心情烦躁又沉重地走进家属院。
到了顾家的门口,里面似乎在招待客人,她身上湿漉漉的,没进去。
没见到顾青林,便耐着性子问走廊里,正在吃炸酥肉的熊孩子顾青石,“你哥哥青林呢?”
阮清秋认出了那是罗老太太做的,心里一沉,定定看着他。
“为啥告诉你?”熊孩子鼻孔朝天,昂着头转身进屋了。
倒是旁边的好事邻居挨过来说:“你是上次那小姑娘吧?青叶这学期考了第一名呢,老师今天来家访嘞,然后刚刚你找的那孩子正好过来送年货嘛,不知道发生啥事了,他突然捂着脸冲了出来,走啦。”
阮清秋心里咯噔一下,冲下了楼。
蒙蒙细雨变成了连成线的珠子,风一吹,让人直打寒颤。
她跑出家属楼,顺着回杏花村的路找去,街上人踪不见,阮清秋睁大眼,边跑边找,身上甚至热起来。
出公社后,更加了无人迹,快进入杏花村的路上,她远远地看到一抹单薄的身影坐在河边。
靠近了,听到嚎啕伤心的哭声,那身影慢慢往河里走。
阮清秋瞳孔缩成麦芒大小,疯跑过去一把抱住人。
“青林,是我!”
“我来了,别难过。”
少年无神的眼望向她,脸上的表情了无生意,像失去庇护的小兽,呜咽哀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当当的鬼画符”“michelle”灌溉营养液,笔芯~
第67章 喜欢被打脸吗
雨声、河水声都没遮住少年伤心的哭声, 哭天地不仁,哭命运不公,哭狐大仙的死亡预言。
为何亲人可以用比鬼神更可怕的方式,让他放弃对家的任何希望?
“他是?”
“一个亲戚的儿子。”
“爸?”
“我不是你爸!你胡说啥!”
在最优秀的女儿班主任面前, 男人被少年一声爸叫得恼羞成怒, 他怎么会有这种书都没读的丢人儿子?
”你叫错人了, 我只有一个儿子!”
少年被扯进卧室,被父亲连扇七八个耳光, 突如其来的巴掌, 毫无防备的眼神, 扎人心窝的话语, 家人冷漠的目光……
回忆至此, 少年内心溢满绝望, 他宁愿去死, 也不要和他们有关系。
“没事, 我在。”
被少女紧紧抱着,听着她沉稳温柔的声音, 顾青林渐渐平复下来,不知过了多久。
他喃喃道:“生我者父母,再生我者,我自己。”
两人浑身湿透地回到家, 罗老太太连忙去烧水,厨房里若隐若现地传来压抑的哭声。
阮清秋已无多余心思关注其他,她用毛巾仔细把顾青林头发擦干, 换上干衣服, 便静静坐在屋里,不知在想什么。
“秋秋, 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回,只侧过身,露出少年肿胀的两颊。
罗老太太捂着嘴,哭出声,“怎么会这样……”
“以后,还是不叫青林去那了。”少女半边脸隐没在光影中,没有语气和情绪地说。
沉默片刻,阮清秋起身去了牛棚。
“心神大伤,今晚发烧,如果降不下来……”老爷子摇头,语气沉痛。
“一定会降下来,阿爷你先回,这里有我。”阮清秋语气沉静,整个人没有表情。
夜深人静,雨势渐大。
屋内屋外被轰隆的雷声和沥淅的雨声隔绝成两个世界。
给少年额头上重新垫了块湿布,她开始发愣,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病倒的样子。
想着想着,阮清秋又回忆起初次见他的场景,嘴角便不自觉微微勾起。
次日,艳阳天。
院中几摊水洼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波光粼粼的纹路,似乎老天也知道,除夕要放晴,好歹让人们过个好年。
而顾青林的烧也退了,阮清秋回屋写了几封信,匆匆洗把脸,就要出门。
“秋秋,你去哪?睡会儿,一夜没合眼怎么行!”罗老太太叫住她,担忧道。
她摇头,怎么睡得着?
一夜过去,心头的鬼火,不仅没熄灭,反倒越烧越旺。
这火不灭掉,阮清秋睡不着。
“我去讨公道。”
她定定看着老妇人那浑浊的双眼,沉默良久,问:“您会阻止我吗?”
罗细妹干瘪的嘴唇翕动,又是一阵不语。
没得到回应,阮清秋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快踏出院子时,身后传来罗老太太颤巍巍地叮嘱:“把阿奶炸的酥肉和丸子拿回来,一个不要留。”
“好。”
嘴角微微扬起片刻,少女扎着高马尾,犹如孤胆英雄一般,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除夕这日,公社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