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倾欢
而如今,他突然对晏枝说了这样的话,让晏枝不由猜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影响到了穆亭渊, 洛无戈突然表态让穆亭渊重新衡量起几人的关系,而她的关心和叮嘱都在这种衡量之下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穆亭渊是想告诉她:不必要用感情牵制来让洛无戈替他做事。
这不是抱怨,而是关心,他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抽离这段感情,再也不受束缚。
想到这儿, 晏枝笑了起来, 她长发散开, 回头看向穆亭渊,扑面而来的是男人温热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墨水香,这一瞬间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穆亭渊看了一会儿晏枝, 在捕捉到她瞳孔中的慌乱时轻声一笑,稍微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晏枝定了定神,道:“我会那么说不是为了要拿感情牵制洛无戈, 而且我不在意。我根本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只要别来给我惹麻烦。”
穆亭渊安静地听着。
晏枝道:“他老实配合这是最好的,至少不会担心有人掣肘。”
“姐姐,”穆亭渊问,“你们方才在雨里做什么?”
晏枝把前因后果讲给穆亭渊听:“我来之前算准了风水宝地,将他父母的坟茔迁出了那一片区域,迁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事先没说,只是不想让这事分散你们的注意力。他今天那么抗拒你炸山,一部分的确是考虑到龙脉所在,你将背负重大的责任,另一部分的原因则是为了保护他父母安息的地方。”
穆亭渊点了点头,又听晏枝道:“今日他恼怒地离开时我就想告诉他了,让他能专心帮助你炸山,但他跑得太快,那样子满脸都写着‘我不听’,”晏枝无奈地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等到他回来,也正好让他情绪冷静下来。现在是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掉以轻心,被情绪左右。”
因为提起来,晏枝的话匣子被打开了,她耸了耸肩,说:“既然提起来,我多和你抱怨几句。锦绣里常常有勋贵千金和夫人前来定做衣裳,这都八年了,还是有人会问我是不是还喜欢洛无戈,‘不喜欢’这三个字我已经磨得嘴皮子都破了,如果有可能,我想站在城墙上昭告全天下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但是没人信,他们觉得我一直没嫁人就是在等他,搞笑的是,洛无戈本人居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穆亭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柔声安慰道:“姐姐别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了。”
晏枝气鼓鼓的,长发散着显得她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因刚沐浴过,脸皮透着红润的光泽,她靠在一侧的矮几旁的软垫,道:“我虽然憎恶他曾经那么对我,可话说回来,他的确是不二之才。整个北都武将,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精彩绝世的杨少秋杨将军也不及他,他有将才,你当与他成文武双璧,共同庇佑大梁江山。”
穆亭渊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复杂了,晏枝从前到现在都不是一个会被感情束缚的人,她看得比寻常女子长远,想得比寻常女子宽广,他又何必要将她圈在这么小的感情圈子,总是担心她去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想通之后,再想到洛无戈,穆亭渊没有之前那般憎恶,反倒开始同情他,因为他是真的错过了,永远地错过,而他,还有无限的机会。
次日,晏枝被穆亭渊送去较为安全的地方,等着穆亭渊的消息。
这一日午时,惊天动地的声音突然响起,就连晏枝这儿都有明显的震撼。
莲心慌张地问:“小姐,可是地龙翻身了?”
“不是,”晏枝安抚道,“应是炸山的威力影响到这儿了。”
她等了半日,有信从梁宁县传了过来,信上写着穆亭渊的铁画银钩:“事成,一切顺利。”
晏枝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常奕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正在擦拭箭头,他睨了一眼梁宁县的方向,道:“这下,水道一通,往后洪灾的影响会大大减小,但是——我虽不喜洛无戈,但他说得没错,炸了龙脉,穆亭渊就是千古罪人,哪怕是为了泄洪,他此回回北都,必死无疑,小小姐——”
常奕难得收起不羁的神色,正色道:“现在让穆亭渊逃走,逃得远远的,我们回去上报,说他治洪时落入江水中,兴许能保住他的性命。”
“不必,”晏枝道,“他不会死。”
常奕道:“小小姐还是不了解梁帝性格与朝中局势。”
“了解这些也够了,”她神神秘秘,宛如真的神棍一般,冲常奕眨了眨眼,“黑蛟一事,还有后文。”
当年,因黑瞎子一事,梁帝越发相信鬼神之说,也越来越崇信道教。
炸山一事,晏枝一点也不惧怕后果,该如何交代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
河道一通,积蓄的洪水顷刻流泄下去,两岸虽受到洪灾影响,但是最小的程度。而且,重点区域梁宁县受灾面积也比预期要小上许多,再加上撤离得早,只淹没了些许良田,没有人员伤亡。
晏枝等到灾难过去,和众人一同回到梁宁县,得知穆亭渊和欧冶星在观测河道,便带了吃食前去找他们会合。
她站在不远处,唤道:“亭渊,欧冶先生,来吃点东西吧!”
穆亭渊回头,看到晏枝时露出了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几人坐在河道变,欧冶星红光满面,显然是对此次抗洪的成果很是满意,他一边吃一边夸道:“穆大人真是聪慧过人,我们那会儿没有一个能算得准□□分量的,全靠穆大人,而且这□□是他根据爆竹的材料加强过的,竟然分毫不差!大人不愧是当今状元!我敬大人一杯!”
晏枝只带了茶来,欧冶星不顾茶酒之别,豪饮下去。
晏枝骄傲道:“亭渊自小便聪慧。”
穆亭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道:“今日再观察一日,若是没事,我明日便回北都了。”
气氛顿时凝重下来,欧冶星在衣服上擦了把手,道:“我随大人一同回去。”
“不必,尚未出梅,水位还很不稳定,欧冶先生须得留在这里仔细观察。”
一直在旁看着的洛无戈突然道:“听闻朝中已经有人弹劾你炸了龙脉,那人,与本地豪绅张端瑞有些关系,是张端瑞的表亲。”
“张端瑞?”穆亭渊意味深长地说,“他不小心被卷入洪流之中生死不知,家里倒是有个账本写满了贪污链条的上下游,其中便有一个被他称为表叔的人,可是工部的赵立赵大人?”
“是他上疏。”
“赵立是荣安王的人吧?”
洛无戈沉默。
“李枫也是荣安王的人吧?”
洛无戈依然沉默。
穆亭渊笑着说:“朝中组织臃肿,尾大不掉,多少官吏过着尸位素餐的日子?拿着朝廷的俸禄,不仅不做事,还要从中渔利。在清流兴起之前,朝中官吏有半数以上是荣安王的人,他可曾用心治理过?”
“穆大人言过了,朝中百官俱是给陛下办事。”洛无戈四两拨千斤。
穆亭渊道:“你的意思是圣上有错?”
“并无此意。”洛无戈道。
穆亭渊又道:“我不求洛将军在此事上与我同进同退,只恳求洛将军不要掣肘,至少要将张端瑞的腐败链条拔除干净。”
“我已经答应了枝儿……”
“咳,”晏枝咳嗽了一声,“别乱叫,你我没亲分到这个地步。”
穆亭渊轻笑出声。
洛无戈抿了抿唇,改口:“我已经答应晏姑娘会与你共同承担罪责,你不必怀疑我。”
“那好,”再听这话,穆亭渊的心境已和先前不同,他顺其自然地道,“既然洛将军这么说了,我便请洛将军帮我一个忙。”
“穆大人请说。”
“请洛将军率兵查看龙脉损毁情况。”
洛无戈不解地问:“龙脉已损毁,确凿无疑,还要查看什么?”
穆亭渊道:“姐姐,你来同洛将军解释吧。”
洛无戈疑惑地看着晏枝。
晏枝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这一轰炸死了附着在龙脉上的黑蛟!”
洛无戈眉头紧蹙,仿佛在听儿戏。
晏枝一本正经地道:“那黑蛟如果不死会贪食龙脉龙气,这几年,帝王后嗣单薄便是因为龙气一直在被吸食。龙脉虽断,但黑蛟被炸死了,有利于国泰民安,这是帝星的指引,也是紫气冲天的大气运,因为龙脉上有帝星赐予的宝物。”
洛无戈越听越觉得像那么一回事,尤其是宝物这里下意识屏住呼吸。
晏枝笑了笑,道:“龙脉里有赤铁矿,大量的赤铁矿,所以,我们炸了龙脉没有罪,反而是立了大功。”
第84章 ===
洛无戈带兵前往龙脉查看, 发现大面积的赤铁矿坐落在被炸开的山石间,估数量比晏枝预想得还要大,足够满足大梁对铁矿石的需求, 甚至能将铁矿石推广普及至每一个普通的农户, 大大提高大梁的农作收成。
消息上报给朝廷后, 对炸龙脉一事的风向顿时逆转, 主事钦差穆亭渊成了此次事件的大功臣, 开渠泄洪保得一方百姓免于天灾厄祸, 又开掘出了矿藏量如此之大的赤铁矿,其功绩足以万古流芳。
他回北都之日, 宁河两岸人民夹道欢送,及至北都,梁帝带病亲来迎接,气势之大, 功绩之显著,叫一切流言蜚语与逆反之声全都消失匿迹,只剩下欢呼与传唱。
回朝之后,穆亭渊上书奏请梁宁县官吏贪污,大力拔除贪腐链条, 终是将宁河水患解决了干净透彻。
梁帝嘉奖穆亭渊, 称其为国之栋梁, 穆亭渊连升两品,被梁帝任命为太子太傅,教太子读书。
身为副使的洛无戈也受到嘉奖, 官至一品武将,大梁文武双璧就此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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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靖安与晏枝对坐檐下,赏雨饮茶, 两人闲谈,聊着朝中事情。
晏靖安道:“穆家的小子为你争了一份功劳,虽只是些赏赐,但如今,整个大梁谁人不知你之功劳,我看还有何人敢说,我女儿是低贱的商女!”
晏枝佯怒:“爹爹也如此看我吗?”
晏靖安一怔,忙哄道:“我只是替女儿抱不平,我晏靖安之女,文成武就,秀外慧中,合该享受天下盛宠,若不是有你姐姐前车为鉴,定是皇后之选。”
晏枝噗嗤一笑,给晏靖安倒了一杯茶水。
茶梗飘荡在碧绿的茶水间,晏靖安抿了一口,忽然道:“穆家小子的确不错,听常奕说,还学了些武艺?”
“怎么?爹爹想把他拐到麾下?”
“不是,”晏靖安笑道,“这孩子,心思颇多,少时便很会审时度势,多方设计,是个当权臣的料。但他对你,一片赤诚之心,坏时不想叫你看着,好时却时时刻刻都想着你。这几年,他在外游学,也常常给你写信吧。”
“是,”晏枝颔首,“亭渊是个好孩子。”
“可他已不算什么孩子了,”晏靖安意味深长地说,“十八岁,已及过冠,该成婚了,就连陛下都分外关切他的婚姻大事。”
曾经身为穆家大夫人,晏枝近来访客连连,大多都是为了探寻穆亭渊的情况而来,就连右相府里也来人问询。比之多年来扎根边塞,已过了适龄之年的洛无戈,穆亭渊更为惹人垂涎。
一想到这些,晏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她道:“既是大事,还是得要他做主。”
晏靖安见她不开窍,直接道:“枝儿,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样好的儿郎,你舍得让与别人吗?”
晏枝一怔,待弄懂晏靖安的意思是,心跳稍快了一拍,她咬了下唇,道:“爹爹想什么呢?从前我是他长嫂,如今是他姐姐,哪能成那般的关系?”
“如何不能?”晏靖安反问。
晏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于是干脆站了起来,对晏靖安道:“爹爹自便,我先回房了。”
“一提婚事就找借口离开,”晏靖安摇头叹息,“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晏枝很是无语,果然催婚这回事从古到今都是不能幸免的,说一百遍都没用。
回房后,晏枝坐在梳妆台前,她散下长发,看着铜镜里的人影,恍然间仿佛看到穆亭渊给他梳头时,在铜镜里映出的模样。
那少年对她说:“姐姐你看看我,我已经长成了男人的模样。”
这话似乎有另外一层含义,那时候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来……
怎么会?晏枝趴在梳妆台前,撑起脸颊,伸手在面前摆了摆:“怎么可能,他对我一直是姐姐般尊重,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姐姐?但是——”晏枝脑海里浮现出穆亭渊温和微笑的模样,他的样貌和风度真的是完美贴合她的审美,她不由心跳加速起来,“万、万一呢?万一他……不、不不,这太禽/兽了,不行。”
“小姐,”莲心在晏枝身后跪坐下来,撩起她的长发,“你在嘀咕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