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苏锦绣从常石林怀里接过孩子:“行了,别送了,我们去看看小白就回去了,天也快黑了。”
“行,那我就不送了。”
常石林送他们到病房门口,指了指二十八号床的方向,看他们走远了,才回头回了病房,而苏锦绣和宋清华则是跟着床号找了好远,才找到了二十八号床的位置。
二十八号床是个两人间,不过现在只住了小白一个人。
两个人走到门口,发现门虚虚的掩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苏锦绣刚准备推门的手顿时一顿,随即猛地缩了回来,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了宋清华一眼。
宋清华直接走到对面的长板椅子坐下来,苏锦绣又回头看看房里,也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们回去吧,我养伤的钱,以后会还给你们的。”
“小白!”
白首长喊着怒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我们没有人要赶你出去。”
“我知道你们没有赶我出去,可是我自己想走。”
小白略显激动的喊道:“我留下来干什么?看着你们父慈子孝,家庭和睦,让我一遍遍的想起我爸是怎么躺在床上被活生生的饿死的么?”
“小白,对不起,爷爷给你道歉,我没想到我们会给你这么大的伤痛。”
白首长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他带着讨好的道歉着。
“不了。”
小白捂住眼睛:“对不起爷爷,我不该对着你发火。”
白首长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连忙伸手擦掉眼泪。
“小白,我知道是爸对不起你奶奶,所以我们兄弟几个都愿意给你补偿,只要你提出来,我们全都满足,唯独爸的后事,这……小白,我知道你为你奶奶抱不平,可我妈呢,她也跟了爸一辈子,他们也是吃糠咽菜苦过来的。”又一个陌生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的说道。
“我妈也年纪大了,因为这件事,已经好几天都起不来床了,你就当成全她行么?”
“我成全她,那谁成全我奶奶呢?”
小白捂着脸,低声啜泣:“爷爷,你知道么?因为当初奶奶只和你试了婚没办婚礼,奶奶这一辈子,照顾太奶和太爷,伺候我爸,抚养我长大,到了临了,她的棺材都没能葬进白家祖坟,因为她……没有名分。”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小白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然后哭声戛然而止。
“小白——”
“小白,快,喊医生。”
里面的骚乱一下子让苏锦绣和宋清华站了起来,苏锦绣急忙的推开门,宋清华已经一转身往护士站跑去了。
恰好,白首长的大儿子也从里面拉开了门。
“你是……”他愣住。
“清华已经去喊医生了,我先看看小白。”
苏锦绣也不顾他的疑惑,直接侧过身子从旁边挤了进去,冲到病床前,就看见一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小白瘫软在白首长的怀里,白首长正不停的掐着她的人中,又掐掐她的虎口。
苏锦绣走过去,单手抱住孩子,也帮着去掐她的虎口。
很快,宋清华带着医生过来了,医生很快检查了一番,然后用一根针扎入虎口穴,然后轻轻一捻。
“啊——”
小白尖叫一声,被针扎醒了,她眯着眼睛,只觉得一整条胳膊都是麻麻的。
“小白,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小白眨了眨眼睛,一声没吭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呼吸有些困难般的眼睛猛地往上翻了一下,那医生连忙将她竖起来,拍拍她的背,苍白发青的脸色才渐渐红润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情绪不宜太激动。”
医生责怪的瞥了一眼白首长,然后看见白首长的口袋,又连忙把视线给收了回来。
“知道了,麻烦你了医生。”
白首长的大儿子站出来说道。
“没事,不要再晕过去就行了。”医生潇洒的收了针,然后转身离开了。
“小白……”白首长这会儿全部注意力都在小白的身上。
小白先是茫然的看了一眼白首长,然后又环顾了一圈四周,开了口:“爷爷,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好好,你睡。”
白首长听着小白软绵绵的声音,连连的点头,轻轻的将她放下来,又给她盖好被子,白首长才擦了擦眼泪,有精神对宋清华他们点点头:“让你们看笑话了。”
“没有,我们也是来探病的。”
“哎……也没啥不好说的,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了。”
“爸,你别着急,等会儿我回去让淳儿妈煮点鱼汤送来,让小白吃了补补身子。”
“欸,好。”
白首长掏出手帕,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搓。
苏锦绣看看白首长,再看看闭着眼仿佛睡着了的小白,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你们坐会儿吧。”白首长收拾好了情绪,才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
“不了,不了,我们也该走了,我们还得回城里呢。”
“这么晚还回去?”
宋清华笑了笑:“明早还上班呢。”
“哎,那是得早点回去,对了,我记得,苏同志你是纺织厂的同志吧。”白首长坐下来后看向苏锦绣。
苏锦绣点点头:“嗯,现在在纺织厂做宣传委员。”
“你们厂子什么时候考工?”
白首长干干的笑了一声:“本来小白想说要做赤脚医生,我就把她送到颜医生那先做学徒,现在想想,不如给她找个工作呢。”
“现在的厂子都难进,去年我们厂子考工,还是我宣传科缺人才考的。”
白首长一愣,随即揉揉脸:“你瞧我,都忘了,军区里还有那么多没考上的孩子呢。”
苏锦绣尴尬的笑笑。
自从年初开始,城里就多了许多滞留的知青,他们在去年年尾回城探亲后,就不愿意再回乡下去了,他们都等着开了春,厂子里进行第一次考工,指望着能考上工人,就直接回城,就算考不上,他们也宁可在城里当盲流,也不愿再回农村里种地。
所以白首长想趁着考工给小白弄个工作,几乎不可能。
而且……
苏锦绣总觉得小白出现的怪怪的,时机太过巧合。
本来这种感觉已经随着小白回乡而消失了,可她离开短短几天,却又以这么决绝的方式回来了。
脑洞大开的她,甚至怀疑小白这是用了苦肉计,就为了留下来。
可到底没凭没据的,实在没办法怀疑,只好将这个想法放在了心底。
因为苏锦绣的拒绝,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没想到,打破沉默的居然是白首长的大儿子:“爸,那个小宋啊,我出去打点开水去,你们先聊着。”说着,就拎着热水瓶走了。
还十分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病房门。
苏锦绣见白首长的大儿子倒是一脸憨厚模样,不像是对小白厌恶的样子,心情很复杂。
若是宋玉刚碰上这种情况,怕是早就把小白给摁在地上摩擦了,哪里还会好声好气的劝小白,都是同父异母的孩子,咋宋玉刚和人家差距这么大呢?
“小白……伤的严重么?”苏锦绣转移话题,将注意力拉到小白身上。
“好在都是皮肉伤,好好躺着休养休养就行了。”
白首长想说不严重,但看到孙女儿那张满是青紫的脸,又忍不住的心疼:“这孩子,就是倔。”
不倔也到不了京城啊。
苏锦绣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不好,宋清华见她这样子,干脆自己接过话茬和白首长聊,两个人没说几句,白首长的大儿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爸,小白没事了吧。”女人一边脱线手套一边往里走,途中还对苏锦绣他们笑着点点头。
“睡了。”
“我炖了点黑鱼汤,我特意跟人打听了,说喝这个对伤口恢复特别好,以后不容易留疤。”女人小声的说道,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眼小白脖子上的伤:“这人得多黑心啊,脖子上都是指头印,这是要掐死她啊。”
这么一说,白首长眼圈又红了。
“那个,白爷爷,我们先回去了。”
不忍心再次看白首长失态,宋清华带着苏锦绣再次告辞,这次白首长没有留,让他们走了。
两个人出了病房,苏锦绣忍不住的说道:“我瞧着,白爷爷的儿子媳妇对小白还可以啊。”
“他们是好人。”宋清华点头表示赞同。
“只希望事情早点能结束吧。”
“我看难。”宋清华对这件事的看法不乐观。
“哎,要我说,小白说不定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知道白爷爷还活着的事情呢,至少那样,她还能说她奶奶这一辈子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苏锦绣再一次想到前世网上的那次世纪重逢,女人嚎哭,男人冷漠的样子。
宋清华不说话了。
这一点,男人的思维和女人还是不同的,但是也不需要争辩不是么?
不过还是多嘴了一句:“如果我是小白,我就趁着白爷爷他们还愧疚的时候,多争取点好处了。”
苏锦绣一愣,然后咧开嘴笑:“要我,我也这样。”
说完后,心情豁然开朗。
两个人相携着往楼梯口走,谁曾想,下楼的时候,直接和付爱党来了个面对面。
付爱党手里端着个盆,盆里是两条湿了的毛巾,他的头上还有水汽,显然刚刚是去洗头去了,这会儿看见苏锦绣,他整个人都呆了,彻底的僵住了。
“苏知青……”他声音颤抖的喊道。
苏锦绣一愣,发现是付爱党,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是付同志呀,你是陪三嬢嬢过来看副营长的?”
“对。”
付爱党目光灼灼的看着苏锦绣的脸,眼底满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