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我呸,你这小九九打的可真够深的啊,国子的儿子是农村户口怪得了谁?怪他自己,京城多少好姑娘他不要,非得娶个农村的,现在孩子户口回不来,那是活该。”周玉竹双手环胸,那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吴兰兰攥了攥拳头:“我是农村人我就该死么?明明我们家锦国是京城人,凭啥我儿子不能到京城来,难不成他们不是老苏家的人么?我难道说错了么?小姑子明明可以嫁人的时候和婆家要工作,凭啥要老苏家的工作,难不成她结了婚还把钱给爸妈么?凭啥大姑子能这么做,小姑子就不行了?”
她说着,眼泪就滚下来了。
哭着哭着就喊了起来:“苏锦国,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你女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你可别忘了,当初在村里的时候,人家睡得是草棚,只有你睡得青砖大瓦房,咋,当初不嫌弃现在回来了就嫌弃我是农村人了?”
苏锦国连忙过去拉她:“说话就说话,你哭啥呀。”
“你是傻子么?你儿子现在户口还在乡下呢,你就一点都不为他们打算吗?你看看你那两个侄子,再看看咱们儿子,以后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擎等着孩子被人看不起么?”吴兰兰不理会,直接手一甩,开始撒泼。
“国子管管你媳妇儿,这深更半夜的,闹什么闹?”
苏大海被喊的烦了,直接一抬手,把旁边的凳子掀翻了:“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了是不,想要钱,等我死了再说。”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周玉竹翻了个白眼:“不想被人看不起,简单啊,分家,你们出去单过,不见面自然不会看不起。”
说完也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拍上房门。
苏锦民连忙走过去拍门:“周玉竹,你闹什么闹?家里这么乱你还添乱。”
“苏锦民我告诉你,想要我养老二一家的,不可能。”
“周玉竹!”
“苏锦民,不想过了就直说。”
苏锦民立刻就怂了,声音软了下来:“玉竹,你开门,我得睡觉啊。”
等苏锦民进了房间,客厅里剩下的人脸色都不好,杨桂花一直都没说话,可是她的脸色却最难看,她对着苏锦美抬起手:“大美,你扶我进屋。”
苏锦美哼了声,走过去把杨桂花往房间扶。
“妈,我扶着你。”吴兰兰连忙过去献殷勤。
杨桂花搡了一下:“不用。”
吴兰兰的手僵在半空,眼看着苏锦美将人扶进去了一直没出来,又回头看看苏锦国,见他眉头紧锁的,低头叹了口气。
还是太心急了啊。
这一夜所有人都辗转难眠,唯独苏锦绣,睡了个极其舒服的觉,就是起来后眼睛有点肿。
钱芳煮了个鸡蛋,用手帕包着:“绣儿拿着鸡蛋滚一滚眼睛。”
“谢谢芳姨。”苏锦绣乖巧的伸手接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她一边揉着鸡蛋,一边小声的和钱芳道谢:“芳姨,昨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而不是漫无目的的在外面游荡。”
钱芳温柔的走到苏锦绣身后,拿着梳子替她绑辫子:“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这样不仅我心里不舒服,你爸妈也会担心的。”
苏锦绣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去。
“如果他们真的担心我都好了,就怕我丢了,他们也只顾着吵架,而不是出去找找我。”
钱芳:“……”
回忆昨天胡建邦说的,还真是那样,一家子在家里吵架。
“算了,不说了,许是我就是个没父母缘分的人吧,有些事情,也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苏锦绣一手揉着鸡蛋,一手已经开始抠自己的扣子。
她身上穿的是以前胡春没穿过的衣服,一件鹅黄的布拉吉。
从这件衣服就可以看出,死去的胡春是一个多么青春正好的女孩子。
“真好看。”钱芳给苏锦绣扎好了辫子,然后围着她转了一圈,感叹的同时忍不住的红了眼圈,她捂着嘴,背过身去,哽咽了一声:“对不起,我想起我们家春儿了。”
“芳姨……”
苏锦绣连忙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这衣服是今年做给春儿穿的,没想到……”钱芳捂住脸吸了吸鼻子:“都没来得及。”
“芳姨,我们都是苦命人,小春姐没了,我也没父母缘分,如今你又将工作给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好。”苏锦绣声音也跟着哽咽,抽抽搭搭的:“我昨天半夜醒来想了好久,想着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干妈,以后把你当亲娘一样的孝顺,只要……”
她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只要芳姨愿意偶尔抱一抱我。”
“孩子,你咋能这么想呢,姨咋可能嫌弃你。”
钱芳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两个人顿时哭成一团。
胡建邦正好遛弯儿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两个女人抱着哭,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关门:“咋了,咋又哭了?”
“建邦,我决定了。”
钱芳连忙从苏锦绣怀里退出来,一边擦泪一边挤出笑容来:“我要认绣儿做干闺女。”
胡建邦:“……”
他就遛了个弯儿,到底错过啥了?
“咋突然这么想?”
“绣儿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也……咱们要过继石林了,可石林是个儿子,我打心眼里还是想要个闺女,我瞧着人家都是姊妹几个,相互照顾着过日子,咱们认了绣儿,以后也好让石林和绣儿相互帮衬着。”
胡建邦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又转头看向苏锦绣。
苏锦绣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紧紧的依偎在妻子的身边,身上还穿着他给女儿做的布拉吉,就像一只彷徨无靠的雏鸟,正紧紧贴着母亲,想要汲取温暖。
钱芳说的话也让他的心跟着动了动。
确实,若是春儿有个姐妹兄弟的,也不至于去了后,家业会被人觊觎。
而且这孩子瞧着也是个好的,除了和钱芳熟悉的速度太快之外,几乎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罢了,遂了妻子的意也没什么不好,总归他看着呢,出不了大篓子。
“好,想认就认吧,等石林回来了,咱们挑个日子,小办一下。”
钱芳顿时笑了起来:“好。”
胡建邦点点头,然后看向苏锦绣的眼神就变了,之前的眼神陌生而疏离,此刻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和蔼了:“你叫绣儿对吧。”
“嗯,我叫苏锦绣,胡叔叔。”苏锦绣点点头。
“还叫啥胡叔叔啊,叫干爸。”钱芳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
苏锦绣又连忙改口:“干爸。”说着,又满脸羞赧的看向钱芳,小声而亲昵的喊:“干妈。”
“欸,我的闺女。”
钱芳高兴的直拍手。
“好好。”胡建邦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钱芳的肩膀:“先别笑,我还有话说呢。”
钱芳连忙摆摆手:“好好,你们父女俩说话,我去端早饭。”说着,便往厨房去了。
胡建邦指了指方桌:“坐吧。”
苏锦绣立刻坐好了,腰板挺的笔直,毕恭毕敬。
“接下来你咋打算的,昨天我去苏家了,实话说,环境不太好,当然,我不是说住房条件,而是里面的氛围不太好,他们吵的很厉害,你这样跑出来,再回去肯定少不了被说几句,你做好准备了么?”
胡建邦的双眼很锐利,就这样看着苏锦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胡……干,干爸,我不敢,我不敢回去。”她开始瑟瑟发抖,仿佛恐惧极了。
“现在,我有两条路给你走,你自己选择一下。”
苏锦绣连忙点头。
“第一,你同意给钱给你大姐,你回苏家去住,第二,你不同意给钱,你去厂里申请职工宿舍。”
“我选第二条。”苏锦绣想也不想的说道。
胡建邦愣了一下:“你愿意离开家么?”
“愿意。”苏锦绣苦笑一声:“我从十六岁就下乡了,说实话,十六岁之前的我是懵懂的,也是胆小的,时隔六年再回来,家里的人和事对我来说一样很陌生,而且……”她抠了抠手指,低头抿了抿唇,仿佛强忍着泪意,但眼圈还是红了:“而且我侄子他们都大了,家里一共就四间屋,我……我自觉点,给侄子们让位置吧。”
胡建邦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
他并不知道苏家一共几口人,如今听着,确实住房不太够的样子。
所以最终也理解的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你马上和钱芳一起去厂里申请职工宿舍,你父亲那里我去说,顺便咱们说说认干亲的事情。”
苏锦绣起身,对着胡建邦深深的鞠躬:“谢谢你,干爸。”
“不用谢,以后你也劝着点你干妈,让她不要太沉溺于伤心。”
苏锦绣郑重承诺:“我会好好孝顺干妈还有干爸的。”
胡建邦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
“你们父女俩聊得还不错嘛,来来来,我一大早摊的鸡蛋饼,趁热吃。”钱芳殷勤的端着盘子过来,招呼着父女俩上桌。
胡建邦的脸色僵了一下:“我刚刚去国营饭店喝了碗豆浆,还不是很饿。”
苏锦绣狐疑的看向他。
“那也得吃啊,不吃以后得胃病。”
“绣儿,你多吃点,都是你干妈的一片心意。”胡建邦开始喊苏锦绣。
苏锦绣乖巧的点点头,夹了一块鸡蛋饼,然后——
她的脸扭曲了一下。
“好吃吗?”钱芳眼中闪着光的看向她。
“好吃……和我做的一样好吃。”
苏锦绣感动的哭了。
吃完这顿艰难的早餐,钱芳再一次骑着车带着苏锦绣去纺织厂,这一次,她不再在心底做着无谓的梦,而是梦境变成了真实,她真的将这个孩子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接下来,只要自己对孩子好,总有一天,这个女儿会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等到了纺织厂,苏锦绣又拿着东西去画板报。
首都的纺织厂厂区很大,宣传用的黑板有十块,一天一块也得画一整天,每个月还得换新的主题,胡春之前就是因为突然要更改板报主题才被迫加班,导致她因为救火而英勇牺牲。
这个工作的工作性质很单纯,但是……也很清冷。
工会重要的工作种类那么多,被发配去画板报已经算的上是冷板凳了,看来之前胡春在工会里的处境也很一般。
而且……在结合之前她趴墙角偷听时,说话的那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