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陛下,太子在殿外求见。”
赵嵩此刻心情极差,谁也不想见,可太子从不轻易求见,又是这时候,赵嵩沉声:
“宣。”
太子赵晟急急入殿,矫健行礼后,赵嵩问他:
“城内外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身为开封府尹不好好在宫外守着,此时入宫来做什么?”
赵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位妃子及郝氏、樊氏,对赵嵩回禀道:
“父皇,儿臣身为开封府尹,有职责对京中民事加以管理,城外灾民越来越多,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口,儿臣看在眼中于心不忍,开封府屡次命人与积善堂交涉,希望他们快些开启粮仓,奈何未果,儿臣心急如焚,便亲自率了开封府兵三百人,闯入了积善堂位于城北牛角场的粮仓。”
赵嵩听完赵晟之言,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什么?”
积善堂的粮仓属于不同性质的官仓,直接带人闯显然不妥,若是平日里有人这么做,那就与打劫国库粮仓是一个罪名,但如今情况特殊,又是太子亲自带人去闯,而且看太子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还未说明。
赵嵩看向两位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坐在椅子边沿,一副等着要下跪请罪的样子,心中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你接着说。”赵嵩沉声让太子继续。
太子愤慨:
“儿臣闯入粮仓之后,发现该粮仓中只有几袋发了霉的陈年稻谷,不知是何年马月留存之物,儿臣紧接着又带兵去闯了城南、城西、城东的积善堂各处粮仓,父皇可知,这号称比国库粮仓都要丰足的四座偌大粮仓中只存放了多少粮食吗?”
太子目光锐利扫向面如死灰的郝氏和樊氏:
“四座粮仓中发霉的不发霉的粮总共加起来不足五百斤。就连城中一家粮铺的存粮都比她们积善堂的存粮要多得多!”
赵嵩被这数字吓得跌坐在了龙椅上。
积善堂只有不足五百斤存粮,其中还包括发了霉的?
这积善堂每年做出来的账上,存粮余数可不是这么写的。
赵嵩厉眼往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扫去,两人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滑跪下来,伏趴在地瑟瑟发抖。
她们哪里能想到今年灾情会这么严重,灾民直逼京城的境况简直闻所未闻,眼看糊弄不过去了,郝氏只说:
“年前,年前仓里的粮都发放给了穷苦百姓们,也是我们疏忽,没想到年后还会有这么多灾民,没来得及补充库里的粮食,不过陛下放心,积善堂会立刻联系城中所有的粮铺,问他们买粮去赈济灾民。”
赵嵩蹙眉正要开口,太子从旁斥道:
“老夫人此话当真吗?”
郝氏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哼。”太子冷哼:“当真就坏了!城中粮铺的粮食须得留着供应京中百姓,若是你将所有粮食都调去城外,城中百姓缺衣少粮又该如何生存?届时城外灾民要闹,城中百姓更是要闹,你是想叫朝廷腹背受敌吗?”
郝氏匆忙间想的方法,委实太过简单,被太子反问之后顿时没了对策。
“那,那就去地方上买,多少钱积善堂都出!”郝氏已经慌不择路,只要能让她避过今日,家财什么的多散就多散吧,钱总没有命值钱。
太子又斥并追问:
“地方上就没有百姓了吗?多少钱积善堂都出,积善堂的钱是用来赈济天下百姓的,不是你元家和薛家的私库,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说你们年前将粮食发放给了穷苦百姓,敢问是在哪里发放的,调动了多少粮车,用了多少放粮的官兵,是通过哪个衙门,来了多少穷苦百姓领粮,每人又领了多少?”
赵晟咄咄逼人的问题让郝氏面如死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身上的首饰因为她颤抖得太厉害,而发出一些金石相击的声音,听得赵嵩怒从中来。
“太子的这些问题老夫人若是回答不上来,可以请你积善堂中知晓的人来回答。”赵嵩如是说。
他算是给足了元家和薛家面子,体念她们两个老人家不管事,不知道细节便罢了,给她们机会找管事的来解释。
然而,即便是赵嵩这般体贴的行为,对于郝氏和樊氏来说都无法消受。
因为她们的积善堂中并没有能够来回答太子这些问题的人。
她们的表现已经让赵嵩彻底看清了,怒不可遏对外召唤:
“来人!”
殿外侍卫进殿领旨,赵嵩指着郝氏和樊氏两人怒道:
“将这两个尸位素餐,贪墨国库钱粮的老妪婆押入天牢!待此番事了,朕再来一一发落她们!”
此番命令下达,不仅郝氏和樊氏吓呆了,她们各自被两名侍卫架着拖起,赶忙向一旁的两位皇妃求救。
元贵妃与贤妃双双跪地为各自母亲求饶,然而今次事情实在太大,皇帝这边绝对不可能姑息,命人将两位求饶哭诉的皇妃拉开,坚持将郝氏和樊氏押入天牢。
可就算把这两个贪污的老太婆押入天牢也不能解京城如今的困顿,没有粮食拿出来才是最大的问题。
而就算从此刻开始向江南各地方运粮也来不及了,整个朝廷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粮吗?我有啊!
第164章
因为灾情的缘故, 朝廷下令,各官宦人家都不可置身事外,有人出人,有粮出粮。
这可难倒京中各家了, 毕竟如果朝廷如今要的是钱, 那大家凑凑还是能凑出一些的,偏生朝廷如今要的是粮, 又下令不可去城中各大粮铺中买粮, 就是硬生生的要大家从自家的厨房米缸里省。
可米缸里面能省出多少余粮,一时间整个京城贵圈都陷入了无米无粮无法交差的境地。
当然了, 也有例外的。
韩凤平和韩霁站在自家堆积如山的粮铺仓库前好一阵呆滞。
“这都是……咱家的?”韩凤平忽然有点不自信了。
韩霁平稳连续的点了好几下头:“是。”
韩凤平飞快捂住嘴巴, 怕发出不合时宜的惊叫。努力平复一阵后才开口问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
韩霁说:“还有八个仓库, 全都满的, 这个库离咱家最近, 是最小的。”
韩凤平这辈子都没体验过这种被粮库感动到的情况……哦不对, 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 这哪里是粮库,简直就是个金库啊。
整个京城如今谁家有超过一千斤的粮那妥妥就是巨富啊,他家这……
“一共有多少斤?”韩凤平咽了下喉咙问道。
韩霁说:“加起来少说五六十万斤吧。”
韩凤平:……
艰难的从‘乍富’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韩凤平问韩霁:
“她怎么会囤这么多粮?”
韩霁深深叹了口颇具压力的气, 说:
“年前她看街上乞丐变多了, 就说想囤点粮,以后布施用。”
韩凤平指着这几乎把粮食堆到天上的粮仓:
“这么多粮,布施?”
韩霁扶额:“她是这么说的……”
转头问韩凤平:“那现在怎么办?是由咱家直接放粮,还是交官府放?”
韩凤平想了想,说:
“这么多粮咱家放不过来,还容易招记恨, 官家那边暂时肯定不会说什么,可谁能保证以后这件事不被人拿出来做文章呢。”
“所以,交给官府放?”韩霁明白韩凤平的意思。
韩凤平点头:“嗯。我这便进宫。”
这么多粮全给朝廷,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朝廷那边自然不会亏待,这得多少钱啊。
韩凤平转身从韩霁身边经过时,拍了拍韩霁的肩膀,由衷感慨:“你媳妇儿兴许这回要跻身京城十大富婆的行列了。你压力大不大?”
韩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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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茶水间中,公侯伯爵云集,阁老权臣林立,所有人已经在这里愁云惨雾待了好几天了,可粮食的问题又不是他们这些这些人聚在一起发发愁就能解决的。
这么多朝臣中,郑阁老或许不是官位最高,手中权力最大的,甚至他已经是耄耋老人,明年就要告老还乡了,但这几日郑阁老在御书房的话语权却绝对高!
为什么呢?
因为郑阁老家有两个田庄今年产息非常不错,在这关键时刻,郑阁老凭一己之力向朝廷贡献了一万斤稻谷,虽然被朝廷以市价回收,但就他这一万斤的手笔,简直一跃成为御书房的顶流,官家跟前的肱骨之臣。
韩凤平走入茶水间,将披风解开交给一旁宫人,与众臣工一同等候官家午休完后接见。
想按照以往的惯例往茶水间的东侧坐去,虽说都是同一茶水间,但也分东西两侧,此间地龙分布是东暖西凉,所以勋贵们一般盘踞在东侧,比较暖和,而那些清流之臣们不屑与朝中勋贵大臣们多交往,便只得自觉聚到西侧,虽然冷一点,但据他们所言,这叫保持住了风骨。
但今天韩凤平却发现形势逆转了。
因为东侧围聚的居然都是朝中清流,以郑阁老为首的清流大臣们纷纷看向习惯性想坐过来的韩凤平。
韩凤平:……
把已经搭在椅背上的手挪开,韩凤平往西侧看了看,果然看见奉国公冷着一张臭脸,盯着那几个占据了东侧暖位的清贵朝臣们。
宣武侯和汝阳侯对韩凤平招招手,韩凤平果断过去,暗暗指了指东侧的清流大臣们,无声问:他们怎么坐那儿了?
宣武侯摇摇头,把刚焐热的位置让给了韩凤平,让他赶紧坐下别多问,问就是勋贵这边抬不起头哇。
谁能想到,满朝勋贵之家能拿出来上交朝廷的粮食加起来居然都没有郑阁老一个人交的多,哪有脸跟人家争东侧的位置呢。
这真不能怪他们这些勋贵人家小气,关键是官家为了不扰乱京中的粮价市场,不让他们上街买去啊。
粮食不让买,勋贵人家吃饭的人又多,哪有那么多余粮上交呢。
然后,可不就造成如今这一面倒的局面嘛。
宫人们送茶进来,韩凤平接过热乎的茶水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茶又苦又涩,他顿时就急了:
“这什么东西?”
平常御书房茶水间给贡的都是雀舌之类,怎么今儿换成了这种?
送茶的宫人面露难色,指了指东侧的郑阁老,小声回道:
“这茶……是郑阁老请国公喝的。”
韩凤平一听,啪的盖上茶盖,对郑阁老那边问道:
“阁老,您这请的什么茶,又苦又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