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他一介白身,周家富庶几代,是人人惧怕的地头蛇,岂是他能轻易撼动的。
承了韩霁的情,宓敬冷静下来。
“为今之计,还是先考虑换个地方住吧。别住得那样偏僻,往人多的地方走,那厮今后便不敢明目张胆胡来。”韩霁建议说。
宓敬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因囊中羞涩,租的房屋很偏僻,周围虽有邻居却是不多,这才给了那狂徒可乘之机。
“好,我这几天就重新找住处。”宓敬说。
韩霁诚心道:“需要帮忙,你说一声。”
宓敬惭愧一笑:“你们夫妻二人已帮我们良多,怎敢再劳烦。”一声叹息,宓敬想从这个话题跳出,想了想后说:
“我之前只道贤弟文采斐然,不想弟妹也是才学颇丰。”
“何以见得?”
九娘在画技上确实一日千里,但才学方面韩霁倒还没怎么见识到。
宓敬说:“不瞒你说,我家娘子自生产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少有笑脸,她虽不说,我却也能看得出,我想让她高兴一些,却又无从劝说,昨日她与弟妹一番畅谈,弟妹一句话便点醒了她。”
“弟妹说:‘凛凛寒冬终有日,只待春暖花开时’。如今我夫妻虽在凛冬,苦不堪言,但我也坚信只要熬过这段,就能看见春暖花开,说的真好。”
韩霁将这句话细细咀嚼,只觉得便是自己开口劝慰,也不会比她说的更好,更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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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昨日随口答应老杨晚上回去画他布置的国画作业的,但昨天晚上跟韩大佬吃吃饭,说说话,收拾收拾,把这件事情完全忘了个干净。
看着老杨瞪得像青蛙一样鼓起来的眼珠子,林悠尴尬一笑:
“今晚,今晚指定画!”
老杨冷哼一声,跳起来在林悠的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爆栗子:
“我信你个鬼!现在画,我亲眼盯着你画!”
林悠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师父,这干活儿呢!”
他们今日是来给王员外家祠堂里供奉的佛画修补润色一番。
“干什么活儿!给我画!”老杨态度很坚决。
林悠被逼无奈,心里嘀咕:老杨今儿怎么不贪财了?
谁知他接下来一句话让林悠喷饭:
“我跟王员外说要三天,你这手脚,给你半天不就够了!”
林悠:……
得,还以为您老转性了,原来是想多赚人家几天的钱!
于是,在老杨的监督下,林悠不情不愿的摊开画纸,老杨则慢悠悠的做王员外家的准备工作。
中午吃饭自然也在王员外家解决,王员外家今天正好请客,让仆人给他们送了不少吃的,林悠胃口不大,很快就吃好了,便提出到院子里看看,老杨让她别走远,在附近转转得了。
在人家家里,林悠自然不会随意走动闲逛,就是在祠堂外头看看景色,让眼睛舒缓舒缓。
她正站在一株积雪未化的参天老槐树下数枝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浮的声音:
“是你?!”
林悠循声望去,瞳孔剧震,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被周玉才身后的几个家丁团团围住。
周玉才进来随父母到王员外家做客,他父母有意给他和王小姐说亲,可那王小姐的尊容差强人意,周玉才没什么兴趣,吃了饭便在王家院子里闲逛,没想到逛到祠堂附近,看见一个曼妙的背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天把他打出宓家的那女子。
而她也是书院新来那人的妻子,周玉才不禁感慨,怎么那些个小白脸的老婆,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呢,轮到他娶妻,挑来挑去都只能挑那种长得平平无奇的女人。
“小娘子怎会在王员外家?今日不去给你夫君送伞了?”
周玉才缓缓往林悠靠近,林悠防备后退,可她后面有周玉才的家丁挡路,只得昂首迎上:
“你想干什么?昨儿没被打够是吗?”
心里估算着周玉才不敢在王员外家对她如何,心下稍定。
周玉才没想到她被包围了还这般胆大,顿时来劲:
“哟呵,还挺泼辣,少爷我就喜欢泼辣的!你不提我倒忘了,昨日你可是打了少爷我好几下,少爷疼得半夜都没睡着,你说你要不要补偿我啊?”
说着,周玉才忽然伸手往林悠脸颊上摸了一把,吓得林悠尖叫一声就想跑,却被几个家丁围住。
林悠赶忙扯着嗓子喊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老杨——老杨救命啊!”
周玉才昨天吃过她这大嗓门儿的亏,赶紧说:
“快,捂住她嘴,别让她叫唤!”
林悠眼看不好,忽然抬脚踹了周玉才的腿肚子一脚,趁他弯腰的时候突围而出,正好这时老杨也听见声音赶了出来,看见林悠被几个人追,赶紧撂下筷子上前护起。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老杨护着林悠,让她先回祠堂院子,他独自面对周玉才他们。
周玉才连着两天被林悠打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出口气,老杨一个老头子他不放在眼里,一个命令就让家丁们对老杨动手。
混乱中,老杨被打了几拳,踢了两脚,却仍不肯松开抓住祠堂院门的手,林悠也不是好欺负的,进了院子以后,从祠堂里抱着一张长凳就冲出来救老杨。
她虽然没学过功夫,可到底天天锻炼,手上有点力气,长凳在她的舞动下,还真把老杨从周玉才和几个家丁手里救了出来,还顺便重重踢了周玉才几下给自己和老杨报仇。
这时主家也听见这里的响动,来人问怎么回事,老杨抓着王员外,指着自己身上、脸上的伤就骂,把周玉才说得是一文不值,这让原本看在周家二老的面子上,有点跟周家结儿女亲家的王员外当场反悔,直接派人把周家二老和周玉才一行赶了出去。
王员外心想:开玩笑,这还没订亲,周玉才那小子就敢在他府里胡作非为,要今后成亲了,他闺女还有日子过吗?
有王员外主持了公道,此事暂时解决,王员外不仅延长了老杨的工期,还另外赔了二十两银子给老杨看病,老杨这才顺了气,让林悠扶他回去。
一番折腾,林悠今儿也没了画画的心思,给老杨买了红花油和跌打膏之后,才垂头丧气的回家。
在巷子口遇见了从书院下学回来的韩霁,韩霁见她灰头土脸,小跑上前,接过她背上的画具,弯腰给她擦了下脸颊上的灰,问道: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悠摇了摇头:“遇到个疯狗,没被欺负。我给打回去了。”
“什么疯狗?到底怎么回事?”韩霁关切问。
林悠深吸一口气,便把今日在王员外家被周玉才调戏的事情说与韩霁听,韩霁听着听着,眉头便紧紧锁起,整个晚上都没再开口说话,林悠送晚饭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伏在桌案上写写写,看样子是生气了。
可明明被调戏的人是她,也不知道大佬在生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24章
韩霁早上没来书院,去了一趟县衙门,中午回来看见午休的学生们都趴在栏杆上看着某一处,还听见略有争执的声音。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书院一楼角落里,周玉才让几个家丁按住了宓敬,用扇子背不断拍着宓敬的脸颊,态度嚣张的威胁着什么。
韩霁找了个人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周玉才想让宓敬给他写一幅字,宓敬死都不答应,才有了这场冲突。
宓敬的字是书院中公认的好,一点不输那些有名的书法大家。
据说江宁知府爱字成狂,年初时院长曾试着带了一幅宓敬写的卷轴字去给知府品评,没想到知府一见便喜欢上了,对宓敬的字赞许有嘉。
为此知府还特地让院长请宓敬去一趟江宁府做了客,可惜宓敬不善言辞,恶于巴结,即便有幸见过知府大人也未能给自己谋得福利,在很多人看来,他是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周家跟江宁知府关系很好,马上就要知府大人寿辰,周玉才就想让宓敬给他写一幅字送给知府大人做贺寿礼,谁知刚跟宓敬提出,宓敬就愤然拒绝了。
得知前因后果,韩霁往那角落走去,走近时看见宓敬额爆青筋,双眼怒瞪满是血丝,愤怒的情绪濒临界点,像一只暂时被压制的野兽,只等一个机会能扑上去咬住周玉才的喉咙,和他同归于尽。
“周玉才,我杀了你——”
忽然,宓敬怒不可遏的嘶吼,韩霁迎上按住他。
“杀我?哈,就凭你这小体格?我看你是活腻了!”周玉才冷哼嘲讽:“我劝你识相点,跟本少爷合作,否则惹恼了本少爷,跺了你的手叫你从今往后再拿不得笔。”
宓敬咬碎牙齿,韩霁拦着他,对周玉才道:
“周少爷何必如此,把人逼成这样,你还能要到好字吗?先让他回去,我给你们做中间人。”
周玉才昂着头,吊三角眼瞥着韩霁,似乎在判断韩霁说的是真是假,一番犹豫后,对按住宓敬的家丁做了个‘放开他’的手势。
宓敬被松开之后,就想冲上前跟周玉才拼了,被韩霁拦住,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句‘你先回去’,宓敬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愿意信他,怒瞪周玉才后,才揉着肩离开。
周玉才见他走时神情乖张,心下不爽,指着宓敬还想纠缠,韩霁主动按下了周玉才的胳膊:
“周少爷息怒,别和他一般见识。”
周玉才蔑着眼,低头把玩手上的扳指:“你打算怎么做中间人啊?我可告诉你,他写也得写,不写……老子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写。”
韩霁微微一笑,奉承道:“周少爷手段高明,自然有的是法子。”
周玉才见韩霁态度极好,想着院长让别招惹他,对于不能招惹的人,周玉才很少招惹,但倒是可以交个朋友,顺便还能探探他的底,看能不能通过他搭上县令这条线。
“你小子比宓敬那小子上道多了。”周玉才让家丁给他搬了两张椅子来,自己翘着二郎腿坐下,还招呼韩霁坐:
“你有什么法子让他给本少爷写字,坐下说说。”
韩霁从善如流,在周玉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周玉才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去,周玉才狐疑靠近,韩霁在他耳边说道:
“周少爷若强逼他写字,若他存心报复,给你写一幅反字,到时候你敬献上去,岂非要受他连累?”
周玉才一愣,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就宓敬那狗脾气,还真像是会做出写反字污蔑他的人,好在被这人提醒了,周玉才顿感信任,问:
“有道理,那我该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写?”
怪只怪他已经在知府大人面前许下诺言,打包票这回知府寿辰要敬献一副宓敬写的字。
周家所有的生意都是仰仗知府大人,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周家的生死存亡,所以周玉才丝毫不敢怠慢,哪怕是逼得宓敬家破人亡,也一定要他写一幅贺词出来才行。
他见韩霁嘴角勾起笑容,说出一句:
“周少爷让他一个人写他可以不写,但若是……周少爷让所有人都写呢?”
周玉才不解:“什么意思?”
韩霁再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周玉才表情豁然开朗,高兴的一击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起身走了两步,还不忘回身对慢悠悠起身整理衣服的韩霁说了句:“韩兄,多谢你了!等这事儿完了,请你喝酒!把你漂亮小夫人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