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林悠心中的信念强被洛婉婷的这句话给推到了一点点,她半信半疑的走过来,目光落在被摊开和离书的落款处。
韩霁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普通人模仿不来,林悠将他的字早就刻入脑海,一眼就认了出来,的的确确是韩霁亲笔写的。
不声不响的在饭桌前坐下,盯着‘韩霁’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用指尖轻轻触摸,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仿佛她看见的不是一个写在纸上的名字,而是看见了真正的人般。
洛婉婷见她笑了,担心她精神不对,轻轻推了推她,说: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韩霁签了你就签吗?别墨迹了,再拖下去,韩家就真没救了。”
林悠回过神来,这回倒是没再找借口,自己蘸了笔墨,在韩霁的名字旁边,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林悠两个字。
两张和离书上都写了,然后将其中一张小心翼翼的折叠成块,放入自己的贴身荷包里收好。
站起身对洛婉婷深深鞠了个躬,说:
“希望郡主说到做到。”
没想到林悠这回这么干脆,洛婉婷肚子准备了好长时间的劝说词都没机会说出来。
被她鞠躬感觉有点不自在,洛婉婷干咳一声:
“我当然说到做到了。你,你没别的话跟我说吗?”
林悠淡淡摇头:“没什么说的了。”
“也没什么话要我带给韩霁的?”洛婉婷又问。
林悠犹豫了一下,对洛婉婷说:“那就劳烦郡主,你帮我告诉他,我很高兴能陪他走一程,这几年是我偷来的,我过得很开心,是该还的时候了。”
说完这些,林悠牵起洛婉婷的手,认真说道:
“他那个人嘴硬心软,你多缠着他些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陪了他几年,他对我就那么好,等以后你比我陪他时间长了,他自然也会对你一心一意。”
洛婉婷见她说得很平静,有点疑惑:
“你真舍得把他让给我?”
林悠忽然笑了:“他又不是我的东西,是个人。不能叫让。我只是教你如何与他相处,我怕你任性,让他受委屈。”
洛婉婷嗤笑:“切,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怕他受委屈?”
林悠并不在意洛婉婷的态度,说道: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全家的命都压在你身上,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林悠的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碰到洛婉婷的怒点,只见她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会儿,然后将另一张和离书收好,转身走了。
林悠站在牢房门边,一直看着洛婉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到床上。
看见韩霁签的字,林悠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下来。
肚子有点饿,想起来自己这些天没确实没怎么吃东西,虽然关在牢里,但一日三餐送来的饭菜却都挺好的,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情,没什么胃口。
林悠坐到桌子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八宝酱鸭正要吃,可也不知是食物凉了还是怎么着,总觉得有点腥气,放下鸭子,夹了块豆腐,可豆腐也有点腥,瞬间把林悠的胃口给弄没了。
放下筷子,林悠再次躺回床上,打了个哈欠。
算了,等下顿的热饭吧,那之前可以再睡睡,把前几天没睡的觉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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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在狱中又等了几日,虽然她坚持问每天送饭的狱卒韩家的事情,可狱卒就跟什么都听不见似的,送完了饭就走,半句话不肯跟林悠说。
这日林悠在睡觉,听见牢门开的声音,以为洛婉婷又来了,没想到来的是个有点眼熟的老太监。
老太监对林悠和善一笑:
“林画师可还记得老奴吗?”
林悠将他上下打量,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您是太后身边的杜公公吗?”
那老太监点头:“正是老奴。”
林悠站起身与他打了个招呼:“杜公公怎会来到此处?”
杜公公说:“老奴自然是奉了太后的指令前来,太后有令,请林画师到立佛寺小住一阵。”
林悠不解:“立佛寺?”
立佛寺是皇家寺庙,皇家祭典除了在太庙进行之外,就属立佛寺的祭典最多,太后为什么让林悠去立佛寺小住?林悠纳闷。
杜公公说:
“太后想在立佛寺新建的东大殿画一幅佛像像,想让林画师挥毫泼墨一番,不知林画师可愿为太后效劳?”
原来是画佛像。
林悠想了想,对杜公公说:
“能为太后分忧,林悠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想亲自面见太后,我总要问清楚,太后想要我画一幅什么样的佛像,很多细节想要跟太后确认一下,不知杜公公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要人画画,人家当然要先问清楚画的要求,这很合理。杜公公便做主应了,让林悠收拾一番后,他便直接带林悠出了监牢,往宫里去面见太后。
林悠和杜公公坐在入宫的马车里,林悠稍微掀开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杜公公就干咳一声提醒,林悠只得将帘子放下。
她对杜公公问:
“杜公公,不知卫国公府如今怎么样了?”
杜公公说:
“卫国公及世子涉嫌勾结前朝余孽,此案仍在审理中。”
林悠激动说:“这件事的主因在我,为何这么多天却没有人来审我这个主因呢?韩家人是受我牵累,他们……”
杜公公打断林悠的话:
“林画师,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审理案件之事可不归咱家管,你与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
林悠没办法只好闭嘴。
杜公公见林悠神情落寞靠着车壁,一把年纪了,到底有点于心不忍,提醒道:
“林画师与我说这些没有用,若你真有话,可以趁现在好好整理整理,待会儿入宫见了太后,与太后说说。太后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你试着多求求她,若能为韩家得她一句好话,可比你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强了不知多少倍。林画师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林悠得了杜公公的提醒很意外,她往杜公公看去一眼,不解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只见杜公公对她笑了笑,小声说了句:
“你师父的为人还不错……”
这么一说林悠就明白了。
转过身对杜公公做了一揖,算是道谢。
杜公公甩过拂尘一点头,算是回应。
一路无话,入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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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太后宫中,杜公公直接把林悠带去了内殿,请她稍事等待,他进去通传。
很快太后便宣林悠觐见。
林悠见了太后,行过礼,太后叫人给她搬了张椅子在她的凤座旁。
“哎哟,这才关了几日,就瘦了好些。”太后看着面色苍白的林悠感慨道。
林悠谢过太后关怀,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太后忽然问:
“你有没有话与哀家说?”
林悠愣了愣,在杜公公的提醒下,果断在太后面前跪下,说道:“回太后,我有话说的。”
太后点头:“说说看。”
林悠没敢耽搁,将她在马车里想好的话都在太后面前说了出来:
“请太后帮帮韩家。众所周知,我与韩霁是在外面成的亲,当时他与家里争吵,负气出走,涉世未深,被身边老奴陷害,欠了我无良舅舅的债,被困在安阳县走不了,我舅舅与他身边的老奴联手骗他,让我嫁给他当妻子,我和他虽然拜过堂,签过婚书,但那都是在韩霁被逼迫之下才做的事情。甚至按照京里的规矩,我和他的婚事都不能算礼全。”
“我和冯缘的师徒关系,也是我私自定的,而且那时候,冯缘化名杨福,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韩霁考了功名,是我硬要跟着他回京,进了韩家的家门。”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我师父杨福就是冯缘,可他在我和韩霁回京之前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下葬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韩家绝对没有跟冯缘勾结。”
“若说韩家和冯缘有关系的,那也只是我一个人。我可以被千刀万剐,但韩家的人全都是无辜的。”
林悠路上想了很多说辞,但最终选择了最朴素的一版,她把自己和韩霁当年的相识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没有丝毫隐瞒。
太后静静听着林悠诉说,见她把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禁暗自一叹,问:
“你真愿意替韩家揽下所有罪责?”
林悠说:“韩家本就没有罪,如果非说有,那也只有我一人,而现在我也不是韩家人了,就更不应因我牵累他们。”
太后叹了口气,说:
“事情若如你说的这般轻巧倒也好了。只可惜,你与韩霁在安阳与冯缘多番接触,谁也无法证明冯缘未曾与你们表明身份。他是悬在官家头顶的一把剑,又岂会凭你三言两语就化解呢。”
林悠膝行两步上前哀求:
“求太后仁慈,救救韩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后您菩萨心肠,不会让那么多无辜人受牵连的,求太后救救韩家!”
林悠被关了十多日都没有哭过一回,此时她将隐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尽数宣泄在自己的泪水中,哭得停不下来,太后平生最见不得人哭得伤心。
而林悠又是素日得过她欢心的,太后没过多会儿就受不住,叫贴身嬷嬷将林悠扶起来坐到绣墩上。
“你别哭了,哭得哀家心头难受。”太后说:“韩家事出突然,如今官家正在气头上,难免严厉些,可韩家毕竟历经几代,有自己的根基,官家不会完全不考虑,直接对韩家动手的。”
“你也别求了,哀家答应你,只要有机会,会替韩家说情。”
得了太后这句话,林悠总算放心了些,太后又说:
“你这阵子别回牢里了。去立佛寺,新修了一座东大殿,殿里缺一尊佛像,哀家不喜欢泥塑的,想要你去画一幅,那篇幅约莫要比泰和殿的猛虎图更大。”
“哀家是个信佛之人,也信因果。哀家答应你为韩家说情,你也要为哀家尽心尽力的画那幅佛像,若是画得好,哀家重重有赏,明白吗?”
林悠连连点头:
“是,我一定尽心尽力,那韩家之事就请太后多费心了。”
太后也点了点头,便叫杜公公带林悠准备准备往立佛寺去。
林悠走后,洛婉婷从内殿的屏风后走出,太后仍在对着林悠离去的背影感慨:
“是个有情有义的,韩霁那孩子的眼光还真不错。”
洛婉婷也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