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悠不解:“什么?”
韩霁比了比门外,王菊花女士的声音穿透力相当厉害,关上门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是她拉扯大的?”韩霁问。
林悠愣了愣后,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娘死的时候我都九岁了,哪用得着她拉扯我?”
说完后,林悠气鼓鼓的进厨房,从锅里盛了一碗昨晚剩的稀饭,再把捂着的两个肉饼装进盘子里,配上一点佐粥小菜给韩霁端过来。
外头王菊花还在继续骂,她边骂林悠就边跟韩霁解释:
“听她鬼扯。我娘死了以后,每天天不亮她就喊我起来干活儿,我九岁就要做他们全家人的一日三餐,还要给他们洗衣服。”
“他们对我动辄打骂,哪有半点骨肉亲情?就是外头雇的丫鬟婢子日子也比我好过。”
“也不想想,他们住的房子都是我爹买的,趁我娘病重,花十两银子就把一座两进院子买了去,我娘临死前还指望他们对我好……”
韩霁边吃早饭边听林悠抱怨,见林悠把切好的肉饼放在自己面前,而她自己只喝稀粥,外头的叫骂敲门声仍在继续,韩霁对林悠问:
“你舅舅用十两买宅子的时候,可签契了?”
林悠想了想,点点头:“签了啊。正因为签了契,我才拿他们没办法!”
她舅舅当时肯定也知道十两银子买宅子的口头约定不保险,所以才坚持跟林悠的娘签了卖屋契。
“契呢?”韩霁问。
“这儿呢。”林悠拍了拍自己衣服里的宝贝荷包说。
韩霁想起昨天她还自己欠条的时候,荷包里还有另外一张纸。
他想了想,将筷子放下,优雅的对林悠伸出手:
“可以给我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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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悠把当年她舅舅和她娘亲签的卖屋契交给韩霁,他当场看了起来。
这份契约林悠在清点林九娘资产的时候已经看过一回,她舅舅那时应该是请了专门人写的房屋买卖契约,从格式看非常正规,双方都盖了罗印签了字。
韩霁很快看完,对林悠问:
“就这?没别的了?”
“别的什么?房契吗?那肯定都给我舅舅了。我手上就这个!”林悠说。
韩霁将手中契约纸折叠,说道:
“这是白契,是买方和卖方签订的契约,不是官颁契纸,还需一份官府出具的红契,手续才算齐全。”
林悠不懂这里的律法,但所谓‘红契’难道是类似房管所出具的公证书?
“那红契可能在我舅舅手里吧。”她说。
“不可能!”韩霁把折叠好的契约还给林悠,笃定道:
“十两纹银买卖房屋的契约,属于扰乱市场行为,官府不会出红契承认的,除非契约上写的是赠予,但就算是赠予,那受赠方也要缴纳原本房屋的‘间架税’才行的。”
什么税不税的,林悠听着糊涂:
“所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手里这份白契,若是去打官司,官府是不会承认的。”
韩霁说完继续吃早饭。
但林悠心中却掀起巨浪。
如果她舅舅当年签的这份白契无效,那她就有机会拿回她爹娘留下的那所两进小院……
“可,可我没有房契,房契在舅舅那。”林悠说。
韩霁慢条斯理的吃饭,回了句:
“你爹叫林文道,我看契约上写的,他当年买的是通过官府正式售卖的商宅,所以官府那边肯定有砧基簿备份,就是房契地契什么的,你拿着户籍去补。”
林悠明白了,如果她舅舅当年只是私下签了买卖合同,并没有到官府那去改房籍,那林九娘的父亲林文道依旧是那座宅院的屋主,那林悠就可以提起诉讼,跟她舅舅打官司,要回她爹的房子。
天哪,这个发现实在太令人激动了。
林悠看向慢悠悠吃早饭的韩霁,真心感慨一句——果然知识能改变命运啊!
跟韩大佬缓和关系的决定太对了,无论哪个年代,抱紧大佬的金大腿都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王菊花女士在外面唱了一会儿独角戏,留下一句狠话‘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才离开。
有了韩大佬的指导,穿来乍到的林悠忽然有了努力的方向。
吃完早饭,给大佬烧好了茶水放在屋里,自己则带着户籍赶往官府,好一番折腾后,她果真从经界所补到了砧基簿,房主名字依旧是林文道。
大佬说的一点没错,房主的姓名没有变更,凭这就能证明她舅舅一家这些年来鸠占鹊巢!
回家的路上,林悠特意买了一只鸡回去,中午打算给韩大佬煲鸡汤补补身子。
韩霁看见林悠手里拎了好些东西回来,他把手里的书都合上,以为林悠要过来跟他说说办事进程,没想到,她只是打了个招呼就一头钻进厨房里忙活。
她不主动说,韩霁当然不会主动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霁看见桌上一盘子酱烧鸡和一碗油光发亮的鸡汤,就猜到她事情约莫办得还顺利。
“我手艺一般,你将就吃。”
林悠将酱烧鸡和大碗鸡汤往韩霁面前推了推,自己则只从锅里舀了些鸡汤泡饭。
韩霁发现这几天她都吃的不多,虽说之前没和她一起吃过饭,但看她这体型,绝对不会是只喝一碗粥,吃半碗饭就能长成的,所以很明显她在刻意控制食量。
喝了口汤,鲜美的味道令韩霁很意外,不禁接连多喝了几口。
林悠扒了一口鸡汤泡饭,垫了垫饥肠辘辘的肚子,而后才开始对韩霁汇报今日的办事过程。
韩霁不说话,也没什么回应,看起来就像不在听的样子,但林悠仍然坚持和他说,说完之后,诚心请教:
“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韩霁沉默片刻,就在林悠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将喝完的鸡汤碗放下,说:
“写状纸,打官司。敢么?”
林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敢啊!”
“可是,我不会写状纸,也不知道找谁写……”
林悠说完之后,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就盯上了韩霁,暗示的意味相当分明。
她眼眸神采奕奕,瞳仁中仿佛有光一般,与前些时日恶声恶气时的无神鱼目完全不同,突然有了精神,人也鲜活了,韩霁瞥了一眼,心道这胖女人倒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收回目光,韩霁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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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霁是未来的状元郎,虽然现在还不是,但自小也是通读四书五经的,文笔相当犀利,林悠拿着他写的状纸,第二天做好准备就去击鼓鸣冤。
安阳县的知县姓阚,一年前才调来安阳做县令,看起来很是儒雅,三十不到的样子,留着文士须,眉宇间自有一股文人特有的凛然正气。
据说这阚县令从前是在京为官的,后来因为跟着他的老师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失败,他老师辞官,而他则被贬到这小小的县城来做芝麻官,看来应该是个明事理的官。
林悠击鼓鸣冤后,就把韩霁帮她写的状纸递交上了公堂,由师爷审阅过后,提交到了县太爷的公堂之上。
“堂下何人?”阚县令看状纸前要先问询一番。
“民女林九娘。”
“状告何人?因何?”阚县令又问,颇有威严。
“回大人,民女状告亲舅吴杰侵占我家房产多年,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林悠按照电视里老百姓上公堂的说辞与态度应对。
公堂之上无非就那么多事儿,她是原告,证据确凿,只要不是遇到糊涂的贪官污吏,这官司林悠稳赢。
“你可知状告长辈,孝义有损?”阚县令问。
“是。”林悠躬身:“民女知道。但民女不忍见父母一生积蓄被人霸占,特来伸冤。”
阚县令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才拿起师爷铺在他公案上的状纸,第一眼便被状纸的优秀字迹吸引,问道:
“好字!这状纸是你写的?”
“并非民女所写,乃是代笔。”
阚县令‘嗯’了一声后,便用心将状纸继续看下去。
大约是韩霁的文笔实在太好,阚县令阅过状纸后对被告吴杰强占姐姐姐夫房产一事怒不可遏,义愤填膺,当即派人去把被告吴杰传上公堂。
吴杰被抓的时候还在家里睡觉,上了公堂人都是懵的,直到看见同样跪在地上等候的林悠,吴杰才明白自己这无妄之灾究竟为何,骂道:
“你个臭丫头告我?反了天不成!”
林悠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用与她肥硕的身形完全不同的软弱态度向县太爷传递出相对弱势的信号。
阚县令蹙眉,一声惊堂木,吴杰就被衙役强行按跪在地。
膝盖上的疼痛让吴杰稍微清醒了一点,还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就先喊起冤来:
“冤枉啊大人。”
阚县令抬眼问他:“吴杰,你可知自己所犯何事?”
吴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草民不知。”
阚县令指了指跪在原告侧的林悠,说道:“原告林九娘状告你恶意侵占她父母宅院多年,本官问你,可有此事?”
吴杰目光闪烁,跪下这会儿他在脑中已经想到林九娘告自己的缘由,料到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那宅子,幸好他聪明,料到那臭丫头长大以后会闹幺蛾子,硬是缠着他姐姐把买卖契约签了,现在就算被告倒也不怕。
想到这里,吴杰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回大人,冤枉啊。如今小人所住宅院乃是小人用真金白银从她母亲,也就是我姐姐手中买下来的,小人有契约为证,绝非恶意侵占,请大人明察。”
林悠早已把证据呈送上去,阚县令听了吴杰的话后,从手边的附送文书中找出那张买卖合同,翻过手展示给吴杰看:
“可是这份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