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椒盐小甜饼
这谎话说得,也太拙劣了。
她慢慢定住了步子,不动声色地往回走。
那丫鬟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沈陶陶正转身往回走,顿时急了眼,三步两步跑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路,急道:“二小姐,您做什么去?”
沈陶陶蹙眉看着她,淡声道:“至不济,我也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你在民间买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回宫去内务府领来。”
她一道说,一道绕过她往外走:“一些白幔白灯笼罢了,内务府府库中应当是有的。”
那丫鬟听到有品级的女官几个字的时候,似乎微微瑟缩了一下,但旋即又追上前来:“二,二小姐,还是不必了——老爷与夫人都在等您,您还是先去花厅看看吧。”
“生死大事,怠慢不得。”沈陶陶推开了她,几乎是一道答着,一道抬步向府门跑去。
就在她快到跑到府门口的时候,身后倏然传来一声急呼:“关门!快关门!不能让二小姐回去!”
守门的两名小厮对视了一眼,一人紧步上前,与那丫鬟一同,一前一后将沈陶陶拦住。一人则迅速地将府门合拢。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陶陶抬眸与他们对视,竭力稳住了眸光使自己不显怯色:“挟持朝廷命官,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三人面面相觑,眼底似乎皆有惧色。
正略有动摇时,花厅中倏然传来一身咆哮:“我看谁敢放她走?”
旋即有脚步声急急而至。
沈陶陶下意识地回过身去,正对上沈广平急怒的目光。
他立在花厅之前,逼视着沈陶陶,胸口因愤怒而急剧地起伏着:“你这孽障!你要抄谁的家,灭谁的族?论官位,你是七品掌籍,我是从五品员外郎!论辈分,我是你爹!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府里,就没有你说话的份!”
沈陶陶咬紧了下唇,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后,慢慢自花厅中行出的李氏,与跟在李氏之后,一脸怨毒的……沈静姝。
沈陶陶一愣,旋即全然明白过来,心中重重一沉。
沈静姝居然能狠下心来,在自己的生死大事上做文章,那今日,必是有什么厉害的后招等着她。
果不其然,待沈广平平复了一些后,李氏便以帕子拭着泪,小声地啜泣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连端午都肯不回来?外头的人都说,你是在宫里攀上了高枝,看不起家里,不想回来了。可母亲晓得,你是个孝顺的。”
沈静姝怨毒地瞪了沈陶陶一眼,转首看向沈广平时,眼中已盈起一层泪光。
她拉着沈广平的袍袖,低声啜泣道:“父亲,陶陶她还小。无论她对我做过什么,毕竟今日还是回来了,您莫要再生陶陶的气了——”
沈广平一听,愈发气怒,指着沈陶陶厉声斥道:“你这孽障!你可知道静姝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她身上的伤如今还未好全,却还替你说话,替你服软!你再看看,你又是个什么样子!你何时能有她一半的德行与心胸!”
沈陶陶看着他,轻声开口道:“德行与心胸?父亲指得是什么?是蓄意去李贵妃处构陷姊妹,想置我于死地?还是在府中颠倒黑白,反咬一口?抑或是,在生死大事上做文章,只为将我骗回府中?”她轻笑了一声:“若父亲指得是这些,那女儿真是半点不及。”
“你!”沈广平被她气得发颤,连声咆哮道:“你这孽障!”
李氏见沈广平已怒到了极点,也唯恐他冷静下来后节外生枝,便小步上前,小声道:“老爷,息怒啊,通州来的王公子还等着呢。”
沈广平被这样一提点,便也想起了这一茬子。他喘了口粗气,竭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甩袍袖道:“将这孽障带到花厅屏风后头!”
她一声令下,便有数名粗使嬷嬷架着沈陶陶往花厅里走。
沈陶陶挣脱不开,被半拖半架地拉到了一架屏风后。
沈广平与李氏于花厅坐落,而沈静姝同样行至了屏风后,立于她的身旁。也不说话,只一下一下地轻摇着手里绣了梅花的团扇,眸光寒凉,似一条吐信的毒蛇。
沈陶陶见挣脱不开,索性也省了力气,只等着看他们究竟又要耍些什么花样。
不多时,外头隐有喧闹声响起。
“老爷,王夫人与王公子来了!”随着小厮一声通传,沈广平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迎出门去,李氏也忙紧步跟上了。
不多时,他们便自外头引了一位夫人与一名公子哥进来,看年纪,似乎是母子。
两人依次于花厅中坐了。那王夫人浅饮了一口香茗,慢慢开口:“沈大人,我家你是知道的,正经的从三品文官,可不是挂的闲职。而我儿又是嫡子,即便依世人说得‘高嫁低娶’,那我儿配个有实权的四品官家的嫡女,也是配得的。”
沈广平一改之前对沈陶陶的态度,连连点头,赔笑道:“那是自然,令郎一表人才。自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女儿高攀。这嫁妆,我沈广平一定补得足足的。只望日后成了亲家,夫人也能与王大人说道说道,看能否提携下官一二……”
沈陶陶听至此,心中重重一沉。
而一旁的沈静姝弯下腰贴近她的耳畔,以团扇点了点屏风外一个方向,压低了嗓音轻笑道:“沈陶陶,这便是我与母亲为你寻得如意郎君。正经的从三品文官家世,又是个嫡子。你看,我对可好?若是放在平日里,这样的男人,你怕是连想都不敢想。”
沈陶陶倒并不十分害怕。她是宫中的女官,当初辅国公府都不能与天家抢人,这区区从三品文官,难道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她挣脱不了粗使嬷嬷们的钳制,索性顺着沈静姝指得方向往外看去。
什么从三品文官嫡子,什么一表人才,她全没看出来。
只看到一个明显酒色过度的二世祖,像是没骨头一般,整个人歪倒在椅子上。
他露在华丽衣袍外的四肢瘦得干柴一般,脸颊也深陷下去,显得两块颧骨高高凸起,骷髅一般。而面色僵白,双眼却发红,眼底满是血丝,眼下是两团硕大的青黑。看人时,目光时而呆滞,时而闪烁,一眼便能看出绝不正常。
“好说。”王公子慢慢反应了过来,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几缕狂热:“只是不知道你那女儿生得怎么样?脸蛋好看不好看?身形窈窕不窈窕?该饱满的地方——”
眼看着他再说就要下道儿了,王夫人忙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又对沈广平道:“听说你那女儿是在宫里当差是吧?”
“是,是。”沈广平笑道:“侥幸于宫中谋得一个女官的位置。”
王夫人皱起眉来,慢悠悠道:“这女官一当差就是三年,是久了些——”
那王公子也打了个哈欠道:“出来都人老珠黄了,还不如那迎春楼里的——”
王夫人赶紧又瞪了他一眼,清咳一声继续道:“但看在你家颇有诚意的份上,还是将此事定下吧。”她顿了一顿,状似无意道:“嫁妆也先送来吧,我们私下将婚书拟了,先不声张,待三年后再来求娶便是。”
“是,是!”沈广平想着自己未来的官运,几乎压不住自己眉眼间的喜色,连连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快,快,快去拿笔墨来。”
私定,三年后再来求娶。沈陶陶从未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避开宫中的规矩。
她睁大了一双杏眼,身子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沈广平素来是个偏心的,这她知道。但他们毕竟有一层至亲血脉在,她从未想过,有一日沈广平会这样将她往火海里推。
沈静姝看着她的神色,眸底掠过一丝快意,她示意粗使嬷嬷们放开了沈陶陶,柔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可以出去与父亲去说个清楚。”
沈陶陶闭了闭眼,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抬眼看向沈静姝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沉默着往外走了几步,在路过沈静姝身边的时候,倏然开口道:“若是我现在出去了,这样在前来提亲的外男之前露了脸,这婚事,就不成也得成了,是么?”
沈静姝似乎没料到她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再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微微一愣。
还未回过神来,却又听沈陶陶轻声道:“方才只说了是沈家的女儿,可没指名道姓地说是谁,是吗?”
她隐约觉得不对,刚想往后躲,沈陶陶却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笑道:“沈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第47章 家事
沈静姝听她这样一说,一道竭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她,一道压低了嗓音命令一旁的粗使嬷嬷:“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
她话正说到一半,冷不防沈陶陶将手一松,她收势不及,冷不丁地整个人都往后仰倒,伸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乱抓,眼看着就要抓到沈陶陶的衣带。
沈陶陶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她抓了个空,身子再也稳不住,随着一声惊叫,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屏风外头。
这样大的动静,立时便惊到了花厅中坐着的众人,他们纷纷立起身来,下意识地向此处望来。
“姝儿?”李氏失声,慌乱地往这里走了几步,似乎想要扶起她,但见势不妥,又停下了步子,只一个劲地给沈静姝打眼色,示意她快些回去。
却已是晚了。她此言一出,那王夫人与王公子,便纷纷将打量的视线落在了沈静姝的身上。
沈静姝被这些肆无忌惮的打量的视线看得一张脸上红白交间,又羞又恼。屏风后的粗使嬷嬷们忙赶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搀起。沈静姝也顾不得疼了,捂着脸就要躲回屏风后头。
这样不声不响地躲回去,脸可就真的丢尽了。
沈广平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道:“这是我的大女儿,静姝。”他皱了皱眉,又对屏风后道:“姝儿,出来奉茶。”
“是。”沈静姝被嬷嬷们搀着正往内室里走,倏然听沈广平这样一声,也只能整了整衣裙,硬着头皮出去了。
她在丫鬟手中接过了香茗,依礼从来客起,一位一位地奉过去。
在奉到王公子时,她的手高高抬起,举了半晌,王公子却始终不接。只眯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慢慢打量着她。他的目光从脸部开始一寸寸地滑落,像是一条滑腻又恶心的蛇,恨不得钻进她的领口。
沈静姝不曾见过这样的人,脸色青了又白,忙将茶盏往他右手边一放,就要走。
茶盏刚放下,她的手便被人拉住了。
王公子一道用那因过度服用五石散而变得分外滚烫的手指头摸着她的手背,一道又要抬手去揽她的腰,而一张骷髅般的面孔,也顺势凑了过来。
沈静姝再也控制不住,自喉咙里溢出一声尖叫,像是被滚水烫到般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氏身后,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下。
这回,倒是哭得真情实意。
但那王公子只扫了一眼,便呸了一声,怒道:“既然要嫁给我,那圆房不也是早晚的事情?不就摸了一下手,在这和我装什么三贞九烈?”
沈静姝一听,眼泪落得更凶了。
沈广平见状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王公子,你弄岔了,这是我的大女儿静姝,要与你结亲的,是我的二女儿。”他又压低了嗓音,对一旁的粗使嬷嬷们厉声道:“沈陶陶那个孽障呢?还不快把她带过来!”
那嬷嬷一听,忙应了一声,紧步往屏风后去。
沈广平也对王夫人与王公子道:“让二位见笑了。两位且坐,我二女儿便在这屏风后,我让她出来与王公子见上一面。”
王夫人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与王公子依次坐下来了。
相看时,女儿家躲在屏风后偷看未来的夫君,已是坊间约定俗称的事了。王夫人倒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这沈家大女儿冒冒失失地摔出来,令她的儿子认错了人,她还是颇有微词的。
在她眼里,这一切自然是沈广平教女无方。不由得在心中对沈家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她皱着眉端起了茶盏,浅饮一口稳了稳心绪。心中却想着,等下那沈家二女儿出来了,若也是这个德行,那这嫁妆,还得往上涨一涨才成。
她正这样想着,那嬷嬷却一脸惊惶地从屏风后出来,紧步行至沈广平身边,压低了嗓音颤声道:“不好了,老爷,二小姐不见了!”她小心地看着沈广平的脸色,回想着方才的事,猜测道:“应当是趁着方才的空隙转进了内室,又从侧门里跑了。”
沈广平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切齿道:“找!都给我去找!我就不信,这孽障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王夫人等了一阵子,不见那沈家二女儿出来,反倒看沈广平与一个嬷嬷说了好一阵子,顿时冷下脸来:“沈大人,你家二女儿呢?我们母子二人千里迢迢自通州过来,可不是在这听你说闲话的。若你敢戏耍于我,那我回去,定要让老爷狠狠参你一本!”
“岂敢,岂敢。”沈广平汗出如浆。这沈府说大不大,说小也真不小。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还带着园林。便是府门处有人守着,出不了府,这沈陶陶存心想在府中躲,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搜到的。
他怕王夫人等急了着恼,真回通州吹枕头发参他,忙示意小厮将书房里备好的礼物拿来,对王夫人连连拱手道:“小女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见客了。明日,明日沈某开席为您与公子接风洗尘,小女一定会到场给您奉茶。”
王夫人知道他这是托词,但低头看了一眼,见那小厮拿出来的东西皆是价值不菲,便也不再过多为难。只不冷不热道:“反正我们母子是要在燕京城住上几日的,明日,倒也不是不成。”
她带着王公子告辞,往花厅外走,临出门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但我们母子,也不是好糊弄的。若是沈大人弄出明日复明日那一套,也休怪我不讲情面。”
“是,是。”沈广平忙又是点头,又是作揖,好说歹说地,终于将这两尊大佛送了出去。
将府门一关,沈广平立时变了脸色,对众人咆哮道:“找,都给我去找!”
小厮与丫鬟们喏喏称是,忙散了开去,满府寻人去了。
在沈广平的急怒之下,众人几乎将沈府翻了个底朝天,好半晌,才在一间偏僻厢房里堵住了沈陶陶。
寻到她的粗使嬷嬷们不敢擅做主张,只得一道派人看着沈陶陶,一道差人前来回禀。
此刻,沈广平已冷静下来一些,权衡了半晌利弊,终于阴沉着脸色一挥手道:“既然她喜欢厢房,今夜就不必回自己房中了,就住在厢房,省得节外生枝。”他又抬手点了几个粗使嬷嬷和两个丫鬟:“你们几个,去房外守着。你们两个,房内守着。明日正午开席之前,都不得放她出来!若是这样还能将人看丢,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上一篇:我绑定了学习暴富系统
下一篇:重生之巧媳妇/军嫂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