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毓轩
那是一条她梦回无数次的小巷。
那是一条她望而却步,近乡情怯的小巷。
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可眼看着这里,她不知怎地,竟挪不动步了。
“也许,我真应该去看一看啊!”席泠想起这次任务,思及她和战友们布下的大网一点一点收紧,就不由得想再去看看这熟悉的、让她异常思恋、充满她无数记忆和欢笑的地方。
也许、也许……席泠自己知道,她根本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可以或者完成任务。
“那就看一看吧!也好过、也好过让自己徒留遗憾。”席泠这么跟自己说的。
她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心里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
大概是因为这条小巷住的大多数是离退休的老人,家庭条件都很富足,所以早起买早点这事儿,只是家中保姆之责,故而,此时这个时间,于这条小巷而言,走动的人,实在不算太多。
因此,从这里到她家,她若是不想惊动人,不想让人看到,根本是小菜一碟。
……
席泠是翻墙来到自家小院儿的,小院儿南边儿的房子,是她还在家中的闺房。
她看向布局和她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小院子,心中的熟悉感和说不出的复杂感,一齐涌出。
抬手轻轻地摸一摸熟悉的石桌石椅,摸一摸充当隔断功用的栏杆,轻轻地碰触一下墙角的葡萄藤,她感慨万千。
然而,她也并没有感叹太久,因为主卧那边儿,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席泠当即闪身,躲进了自己昔日所住的地方。
这间房子原本是锁住的。
只不过,锁门不锁门的,于她而言,作用不大。
……
“老伴儿,外面是不是有人走动啊!”
院子里响起了让席泠一听,就有泪涌冲动的声音。
“老头子,咱俩好像听错了,没有人来!院儿门还关着呢!”
“你等会儿我,我来看看。”
这话的话音刚落,一位老先生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比是岁数儿要苍老很久,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将耳鬓的白发衬得愈发显眼。
“哦,还真没人啊!”老先生眼中闪过一阵失望,他略微驼着背在院子里来回张望。
“你看葡萄架干什么!葡萄还没熟呢!”老太太叹了口气,直摇头。
老先生不知是回答老伴儿的话,还是自言自语,他道:“从前,每次葡萄长成这样,大丫头就会提前准备好各种罐子,眼巴巴儿的等着它成熟。
我到现在还记得呢!她可爱干净了,一定要把所有的罐子都用热水消毒,还要放到太阳底下晒,然后再消毒,再烘干,方才密封起来。
她每回都缠着我给她把各种配料买齐,就为了酿出一罐罐的葡萄汁和葡萄酒。
有一回,她不舒服了,咱们俩急着带她去看病,她不好受成那样,还不忘叮嘱咱俩,给她看住了罐子。
结果那次,咱俩都没往心里去,只惦记着她呢!结果,一罐罐的葡萄汁和葡萄酒哦!都变成葡萄醋啦!
那次啊,咱们全家人吃那葡萄醋吃了好久呢!吃得小丫头都喊牙酸呢!呵呵呵。”
老先生自己回忆的有来到趣儿,可听到老太太耳朵里,却让她湿红了眼眶。
“现在说这个有啥用!每回葡萄长成这样,你都要叨念一回,这葡萄数了又生,生了又熟,反反复复多少回呢!”老太太摇摇头,抬手擦擦眼角儿,嘟哝道。
“到底还是没回来!”老先生垂下头,长长一叹,看上去很颓废。
老太太则是摸着眼睛进了厨房,好一会儿才出来,冲仍旧坐在石椅上发愣的老伴儿道:“你进来吃早饭吧!别想那么多了!”
“唉!是咱们的错啊!当初一直告诉大丫头,她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告诉着告诉着,咱们俩这两个老糊涂就都当成是理所当然了!不然,也不会让大丫头寒心,一走就是这么多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老先生站起身,将手后背着,晃晃悠悠地走向老太太。
而他的话,也成功地激怒老太太。
她冲他埋怨道:“我当初就说,不能将错就错!不能将错就错!那事儿事关嫁娶呢,怎么可以只听小丫儿的一面之词?……你不听!你们家的人也不听!非要面子!面子!到最后怎么样啦?
外人不知道,故交旧友谁不知道大丫和张至泓有情义?到结婚了,换成小丫儿了,谁会想不明白?大家谁是傻子?
怎么样?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丢了面子也没了里子?还弄丢了闺女!”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说到了最后,竟然呜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这样躲在房间里的席泠心中五味杂陈。
“你还说我呢!事情最开始,不是小丫儿擅改大丫头的高考志愿么!”老先生沉声道,“我当初就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让小丫儿受到惩罚,让她和大丫头一起重上一学期!结果,你是怎么做的?
咱俩当初可是商量好了的!可你怎么样啦?那小丫儿到你跟前儿,那么一哭一求,你就妥协了!”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俩孩子!小丫儿的脾气已经成这样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改的!
那还不如把她打发到大学,将她和大丫头隔开!这远香近臭的,他们俩是比旁人家的一.奶.同胞更亲近的双胞胎呢!有什么话能说不开呢?
而且,真让她重读一回,还不知道她怎么折腾呢!万一再想法子捉弄大丫头,可怎么整?”
“那……那也不能让小丫儿一点儿惩罚都不受啊!”老先生磕磕巴巴的说道。
“呵呵,你说的倒容易!”老太太不停地抹眼泪,“俩孩子都是咱们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告诉我,怎么惩罚?啊?难道要把她送到那监狱里,才行么!”
“……”老先生被老伴儿这么一问,登时无语,只反复着说,“那也得让她知道错了才成!那也得让她知道她那么做不对才成啊!”
“是!怨我!怨我!”其实,老太太心里早就已经悔不当初了。
“你!”老先生见她这样,多少话全数都吞回去了。
他很是无力地摆摆手,不停地,摇头低叹着:“唉!一步错,步步错啊!……这番话,咱俩每到这时节都得争辩这么一回,有什么意思?不说啦!不说啦!说再多,大丫头也不回来啦!说再多,已经长歪的小丫儿也扶不正了,何必呢!”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啊!”老太太听了老伴儿的话,眼泪摸得更勤更快了,“我就想着,要是能够回到当初,我就是打、也得打得小丫儿学好!再不让大丫头因为是姐姐而受委屈了。”
“要是回到当初,我倒宁愿啊,宁愿丢的那个是小丫儿……”老先生摇着头,低喃道。
“老头子,你说什么?!”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震惊在原地。
而躲在房间里的席泠,面色更是复杂之极。
“老头子,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你给我再重复一回啊!”老太太蹒跚着跑过去,一把揪住老伴儿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问,“你说啊!你说啊!”
“我说什么啊!我、我给忘啦!”老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连忙摇头。
“你说了!我听清楚了!”老太太激动地摇晃着老伴儿的胳膊,不停地跺脚道,“你刚刚说了!”
“我、我、我是老糊涂啦!你和我计较做什么啊!我都不知道我说过什么!”老先生眼中闪过慌乱,急急忙忙地改口,连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
“不对!不对!你骗我!”老太太眼泪都快流成了河,“你才不是老糊涂呢!你什么都知道,就骗我呢!……你刚说了,你宁愿丢的那个是小丫儿,对不对!”
老太太像发疯的狮子一样,双手使劲儿地攥住老先生的衣袖,怒问:“我说我当初记得自己生了三个,可你和护士都骗我,说是就生了两个!我当时因为晕过去了,所以,也就信了,只以为自己是做梦生了三胞胎!”
说到这里,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哆嗦:“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我、我当时昏迷了两天两夜,这里面有事儿,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
老先生被自己的老伴儿逼得双唇喏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儿。
而他这般样子,更是让老太太原本就下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席正南!你给我个说法!”老太太一声怒喊,紧接着便摇摇晃晃,差点儿没站住。
那一声怒吼,像是将她全身的力气全数抽尽一般。
老先生见老伴儿这样,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的跑上前去,一把扶住了老伴儿,急急忙忙问她:“老伴儿,怎么样?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啊!你告诉我!你可别吓我啊!”
“席正南。”老太太无力地拉住老伴儿的手,看向他。
“诶、诶!”老先生脸上淌下两行浊泪。
“你看在我跟你生活了快五十年的份儿上,你告诉我吧,我当初生了几个孩子?啊?”老太太恳切的拉着老伴儿的手,盯住他的双眼不放。
老先生忽地,竟然不敢直视她。
“席正南!”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问他,“你要是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实话,我就、我就、我就一头撞墙上!”
言罢,老太太猛地使出劲儿,将蹲在她身边儿的老伴儿一把推开,说着,就朝院墙猛地一头冲过去了。
第961章 (两章合一章啦)
“老伴儿!”眼见老伴儿反应这般激烈,老先生当即便吓得眦目欲裂。
索性他反应很快,都不等站起来,就向前一扑,一把抱住老伴儿的腿,忙不迭的跟欲挣脱他的老伴儿喊道:“说!说!说!我什么都说,成不成!”
要说也是这老太太运气好,要冲的路线前有花盆挡着,她这么一转身,才让老先生能有时间扑过来拦住她,不然,后果当真不可设想。
而老先生的成功相拦,也让险些跑出来的席泠站住了。
“好……你说,你给我说清楚!”老太太缓缓地转过头,眼中饱含着热泪。
“唉!你、你过来坐,坐下,咱们慢慢儿说。”老先生大概是惭愧,不敢看老伴儿的脸色,只是拉着他坐到了石椅上。
“你说吧!”老太太抽噎一声,道。
老先生点点头:“老伴儿,我答应你说,就不会食言,可……我希望,你听的时候,不要太激动,好不好?”
“你说吧!我听着呢。”老太太没应他,只是一味地催他快说。
老先生见老伴儿双眼有些空洞,当即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便只能耷拉着脑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那是你刚生下孩子的第二天……”老先生抬眼看向远方,那里,是他妻子生孩子所住医院的方向。
“你因为力竭,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一时昏迷过去,我担心的紧,就没法精力放在育婴室的三个女儿身上。直到那天下午……”
老先生艰难的诉说着:“那天下午,我给你熬了鱼汤鸡汤回来,就等着你醒呢,结果,等来的,去不是、不是你醒过来的消息!那天,一个小护士将我拦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孩子丢了!当时,那小护士急得都哭出来了,她说是我妈将孩子抱走了一个。”
老太太闻言,扶在老伴儿胳膊上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老先生则是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痛苦表情,道:“我当时都傻了,也顾不得其他,只关照护士照顾好你,便将鸡汤鱼汤交给她,我自己去找我妈啦!
等找到老太太时,我才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我小弟生的儿子太多养不起,便想着把孩子换了。”
“你妈妈是不是还觉得,咱们家用一个女孩儿换了个男孩儿,特别赚啊!”老太太她木着脸,静静地问。
“……”老先生无言以对。
“呵呵。”老太太摇着头将那两行若断落的珠子一样的泪摇掉,“老伴儿,我当时是极力反对的、极力反抗的!为此,我甚至把我弟弟打了!我、我头一回和我妈争吵起来!哪怕她骂我,打我,我也是去老家追孩子去了!”
“那孩子呢?”老太太看向老先生,似讽似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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