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株小银杏
她想顺手抱起一只菜菜暖手,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翻身:倒也不是认不出,主要是得把碗里的水端平。
两只小黑豹,两颗柔·软脆弱的心脏。
小时候的尤利西斯毕竟和她不熟,自己的对象抱起来也更加心安理得一些。然而,她揣度的也未必是对的。
如果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给小尤利西斯留下一道脊背,未免还是太过分了一些。
容夏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保持平躺。
疲惫终究还是压过愁思,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中,一对软绵绵的爪子贴上了容夏的手背。腿边拱着一团热乎乎的毛球,她骤然清醒。
容夏侧过脑袋,在自己右手边发现了一双幽绿的眼睛——是半夜不睡觉,就知道瞎折腾的成年菜菜。
假如容夏没有记错,小菜菜应该才是睡在右边的那一个。
果然,小菜菜已经熟睡,这只“老”菜菜就坐在她和小菜菜中间。
被抓包后,菜菜有些愧疚地闪了闪眸光,爪子上的动作却根本没停。
它想抬起容夏的手掌,容夏也就顺势而为。
在相当轻柔的力道下,她的手指被一点一点往前拉,最后搭在另一团正在熟睡的温热绒毛身上。
它收回爪子,先定定地看了一眼容夏,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小菜菜身上。
它仿佛在说:请抱抱这只熟睡的小可怜。
请抱抱曾经的它。
尤利西斯的性格有阴暗自卑的一面,这和过往的经历自然脱不开干系。
结合前世观看过的人物传记和影视作品,容夏曾经也联想过尤利西斯的童年形象:系着小领结,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在辉煌的水晶灯下被卷入勾心斗角的、不会流血的战场。
然而,还在本该天真懵懂的年纪,尤利西斯的生命却要遭受饥饿、野兽和寒流的轮番威胁。
能够在丛林中全须全尾,这样的小动物肯定睡得不会太踏实。
容夏的手指挨过去时,那颗温热绵软、脊背瘦削的毛球变得有些僵硬。
在心底道了一声抱歉,她直接将小豹子揽进怀里。
它肯定醒着,却并没有作出任何抵抗——自它能够勉强记事以来,它就从来没有被人拥抱过。
在这种又新奇又舒适的氛围中,小豹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四爪。
它想翻个身,却害怕容夏为此而生气,直接将它赶到一边。
小豹子装模作样地紧闭双眼,一边轻轻嗅着笼罩在周围的气息,一边轻轻摇晃着尾巴。
小孩子嗜睡,困意渐渐蔓延上来。
它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均匀,和另一道平和的呼吸声合在了一起。
*
做完好事,尤利西斯便功成身退地跃到另一处空地。
望着容夏揽住小豹子的右手,尤利西斯眸光闪烁:时间线被打乱,容夏和过去的它相遇——这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一切终究还是得回到正轨,这只莽莽撞撞的小豹子终究还是得经受那些又恶心又残酷的磨炼。
第一次从研究所成功逃脱后,它躲藏在这片远离人烟的树林里,艰难地熬了十几天——最后还是毫不意外地被抓了回去。
容夏将童年时的他抱回树洞的那一刻,尤利西斯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段尘封的记忆。
一个气质温柔、面目模糊的大姐姐拯救了他,还给他准备了一顿饭。
他这时年龄实在太小,岁月给记忆打上斑驳的污渍,难得的美好回忆也变成一团隐约的剪影。
假如他没有亲眼见证这段往事,那他很难将容夏和记忆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脑海中的画面始终不能变清晰,他也有些迷茫:这段回忆到底是它忽然想起来的,还是几小时前临时植入进来的?
尤利西斯相当务实,很快便从这种无解的问题中挣脱出来。
在树洞里,只有他还没有及时入睡。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人明天就会……
落单的小豹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后迈动轻巧无声的肉垫,绕到自己先前睡觉的地方——容夏脊背朝向的位置。
这个位置不太好,没有热源,没有拥抱。
它只能贴着容夏的背部,将自己盘成一颗哆哆嗦嗦的球。
……
天还未亮,容夏骤然惊醒。
她放开怀里睡眼朦胧的小黑豹,飞速起身:有人闯进来了!
睡觉之前,她将精神力编织成又细又韧的大网,又用大网笼罩住附近区域。只要有一点不正常的风吹草动,她都能及时察觉。
就在刚才,一艘飞船闯进大网,而且还在飞速向树洞逼近。
逃跑已经来不及,容夏确认了好几遍,也没从飞船周身找到任何一处炮筒——还好,这飞船是民用的。
假如飞船里的那伙人是来收拾外来者的,她还能周旋片刻。
不过,她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穿越者,这伙人来找她茬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可能性……
容夏皱起眉头,看向迷迷瞪瞪的小菜菜:它毫无防备地仰躺在树叶堆里,露出脆弱的肚皮。
失去暖和的怀抱,它还在坚定地举着前爪。
引擎的轰鸣声出现在天际,闯入者正在步步逼近。美妙的回笼觉被打断,小菜菜相当不满地哼唧几声,睁开了双眼。
视线清醒之后,它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眼神倏然变得无比惊慌。
大难临头,它惊吓得快要流出眼泪,却依然没有向容夏求救。
容夏刚想上前一步,却被另一只爪子勾住裤腿。
成年的尤利西斯冲她摇头:不要管。
这些都是小幼崽必须要经历的伤痛。
尤利西斯本人都已经发话了,容夏当然要遵从当事人的意愿,不去干扰这段已经发生的事情。
她心里也相当清楚:假如这个显然非常重要的节点被她改变,未来的世界或许会变得失控。
厄运即将来临,小豹子低垂着脑袋,抖如筛糠。
容夏却只能攥紧拳头,“老老实实”地做一名冷漠的看客。
尤利西斯本人的心情其实也没那么平静:身穿纯白防护服的探测队员大步跨入树洞时,它的爪子也跟着抖了抖。
探测队似乎并不在意容夏,一进入树洞,这支小队便相当默契地分开行动。
一只手伸向地面,捏住小黑豹的后颈皮,将它从树叶里提了起来。
其他队员则在树洞里转来转去,开始进行观察和检测。
看到堆积在角落的青皮核桃壳,某个探测员瞬间兴奋起来。他大步朝角落迈去,几乎要擦到容夏的鼻尖。
容夏能看清这人镜片底下的毛孔,这人却始终没有朝容夏的方向递来眼神。
从地上捡拾起核桃壳以后,他忍不住转身怪叫:“一只年幼的哺乳动物怎么可能自己剥核桃?”
容夏挑了挑眉:这些人好像不是故意无视她。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朝那个大呼小叫的探测员走过去。
脚步声响起,没有任何一个人抬头。
容夏大喇喇地站在探测员对面,挥了挥手——没有获得任何反应。
探测员的瞳孔里充斥着想要迫切与同伴分享发现的欲·望,却没有映出她的倒影。
这些人果然看不见她。
第122章 一更
五分钟前, 容夏还在担心自己改变历史,影响未来。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拥有相当过硬的防御机制。在这群一无所知的土著面前,她变成了一团存在感稀薄的空气。
这些人看不见她的身影, 也注意不到她发出的任何响动。
容夏将手指戳向某位探测员, 却触碰到一片虚无——连碰也碰不到。
她在树洞里拍手又跺脚, 讲了好几句单口相声, 最终还是只吸引到了两只小黑豹的目光。
蹲在角落里的那只豹子是和她一起过来的, 被检测员抓在怀里的那只……
容夏转过身,径直朝四爪悬空的小菜菜走去。
检测员心肠冷硬,并不会被萌物感化。他十分随意地单手抓着小黑豹,像拎着一袋马上就要被处理掉的垃圾。
后颈皮被厚实粗糙的橡胶手套牢牢捏住, 小菜菜默不作声地承受着钳制与痛苦,水乎乎的玻璃眼一直挂在容夏身上。
这时的尤利西斯才这么小,就得被迫遏制自己的情绪。
它眼中蓄满泪花,却始终不肯滚落一滴泪水。这些泪水汇聚成一层波光粼粼的膜,遮盖住它眼底的愤怒与恨意。
容夏偏过脑袋, 终于从检测员手腕的终端上知晓了现在的年头。
再过二十来年, 尤利西斯眼底的泪光就会冻结成厚重的冰盖——比如蹲在角落里的那一只。
它一脸平静地围观着树洞里发生的一切,这段过去的经历又屈辱又无力,却没有在它冷硬的瞳孔中留下一点点划痕。
这两块冰盖会牢牢封存住尤利西斯胸腔中沸腾的岩浆,会阻隔掉所有不该渗漏外放的情绪, 将他变成一柄平滑而锋利的刀刃。
容夏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自作聪明,没有给尤利西斯灌下伪善的鸡汤。
谁不知道沼泽地里黏腻湿冷?谁不知道岸边干爽有阳光?
好处和大道理根本轮不上她来讲。
她半跪下来,伸出右手,将小黑豹的脑袋按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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