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
昆鹫收回视线,表情古怪:“灵力场?”
温素雪指尖凝出小小的火苗,挥向塔壁上的蜡烛。他和棠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棠鹊解释:“兴许是他们的行话。”
“行话?”
这次,棠鹊犹豫了很长时间,头顶烛光熠熠跃动好几下,她才叹了口气:“阿鸠小时候……在她回家前,她一直都呆在黑风寨里。”
“山匪寨子?”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棠鹊小声:“是些盗贼。”
“哦?”昆鹫突然笑了,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新的可以欺负人的理由。
“你别想着捉弄她!”棠鹊反应过来,瞪他。
昆鹫一耸肩,不置可否,高深莫测。
其实啾啾也觉得黑风寨这个名字难听,和她“啾啾”这个小名一样难听。她曾在挖墓归来时,坐在路边馄饨摊里对师父小声逼逼过:“师父,我们黑风寨的名字能不能改一改。改个更浩然正气、不那么像坏人的名字。”
然后她那位扛着关刀,虎背熊腰的师父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啊,坏人就该用坏人的名字!要是我们用了好人的名字,那好人还用什么?!”
啾啾:……
师父:“啾啾,你清醒一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啾啾:……
她师父觉悟一直可以的。
不过那些“行话”就真和师父无关了。啾啾从小就这样,总是在说话时不经意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顺口到好像大家平时都这么说话。只有看到周围人一脸懵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别人听不懂的东西。
她用两根手指指腹轻轻抵着墙壁前进。
这座玉塔十分巨大,每一层除了环廊与圆堂,还在尽头设有暗室或者通往上层的密道迷阵,物理机关的隐藏也需要一定空间,所以目测棠鹊等人休息的圆堂,在一层中一半面积都占不到。
她指腹突然划过了微不可察的凸起。
啾啾顿住脚步,仔细观察了一遍,微光的玉髓墙壁上有串细微的剑纹,剑纹附近有团非常不显眼的光点。她催动灵力旋转剑纹,随着剑纹的转动,光点也跟着转移位置。
一个晦涩的机关,不过不算难。
她把附近都搜索一遍,又找到了九处剑纹。
这总共十处剑纹,连起来是个“室”字。所以,她把光点位置调整转向,使它们连成星图上“室宿”。
一切做完,环廊尽头响起“咔哒”一声。
玉壁裂纹后有幽光荧荧透了出来,砖石摩擦的声响中,玉门缓缓打开。
不消片刻,暗室显露。
啾啾进去转了一圈。
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上品食材,啾啾将它们一一收进物品袋里。
让人惊讶的是,这个房间里竟然能使用灵力。
这让她警惕起屋里是否有妖兽精怪。
然而并没有。
搞得这么高深莫测,结果就只为了藏了几个食材。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啾啾一边扎紧袋子,一边准备往回走。不料刚转过身,她脚步便猛地一顿。
微风携着几丝凉意,擦着脖子掠过去,惊起些鸡皮疙瘩。
不知何时门口多出一个人来,一袭青衫,孩童身形。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里,抬起头注视啾啾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暗沉青蓝。
“小青鸾?”
啾啾退了半步,手悄悄覆上了剑柄。她突然想起她回到棠家的第二年,和棠鹊一起去了书院念书。
棠鹊自然是照顾她的,把她介绍给她最要好的朋友,带她参观书院,给她答疑解惑。
啾啾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对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充满向往,总是试探着、满怀期待地和他们接触。
仿佛一只小蜗牛,在用触须感知世界。
然后有一天,她听见她真心相待的“新朋友”——也是棠鹊的知己——那个年长他们一岁的少年,一脸了然地对棠鹊说:“你别对棠鸠那么好。”
棠鹊一愣。
在假山后吃烤红薯的啾啾也一愣。
“为什么?”棠鹊问。
“升米恩,斗米仇。”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等她觉得你照顾她是理所当然后,所有她没法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会变成她嫉恨你的理由。”
棠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仿佛是艳阳下的蒲公英,随风飘散:“所以你才一直讨厌她?”
“嗯。”少年坦白,“我觉得棠鸠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啾啾在黑风寨的那段时间,接触的所有“坏人”都很坦诚,他们是会直白骂“老子讨厌你,别和老子说话,今晚弄死你”的简单粗暴的反社会分子。
但是回家后遇到的这些“好人”不一样,他们不会把喜恶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啾啾是隐隐约约有察觉到这位“新朋友”对她的鄙夷、厌烦和防备,但真的听见对方这样说出来——她很茫然。
这些人无条件对棠鹊好,宠爱棠鹊,偏心棠鹊,他们从来不觉得不对。
啾啾只是享受了她姐姐出于愧疚对她的一点补偿,他们就急冲冲地跳出来阻止,认定她不应该得到优待。
为什么。
她莫名地让这件事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了一次,最后注意力落回到小青鸾身上。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棠鹊的朋友不对啾啾抱有敌意。
他们就像一场风暴,强硬地要将啾啾卷到棠鹊的对立面去,不管啾啾愿不愿意。
他们对她展露出轻蔑和怀疑的态度,等把她逼到棠鹊的对立面后,又指着鼻子骂她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啾啾打住心底隐隐约约的一片黑气,抬起头,回想着小青鸾的名字。
“栖玉,你怎么到这边……”
话没说完,啾啾瞳孔突然收缩一下,身体本能远超了大脑反应,不消一息工夫,人已经站在了暗室另一隅的木箱上!
“乒——!”
青色羽毛如同钢钉一般刺入墙壁,从没入的位置,蜿蜒出几道裂缝,在墙壁上扩散开。
力道极重,只能看见半截羽毛还露在外面。
尘埃乱舞。
啾啾的物品袋掉在了地上,系带尚未扎紧,她收集的那些不值钱的材料从袋子口滚出来。
青鸾似乎根本没注意,依然死盯着啾啾,直直往前走了两步,碾过了一枚霜噬蜘蛛卵,白|浆四溅。
没钱又没机缘就是这样,物品袋也只能用最下品的,空间只有一方大小,还不带固定和自动吸附功能。
啾啾没再吭声,抽出了门派长剑,正对青鸾,摆明了迎战。
这只青鸾修为比她高,高很多。不过化形限制了它的修为,受伤又限制了它的体力。
能不能赢不好说,打打就知道了。
少女的眼眸平日总是混沌的、木然的、死去的。可这一刻,眼底点缀上了点点寒光,有如剑刃,锐利冷酷、残忍美丽。
刚刚那排青色羽毛刺入的地方,正是啾啾站立的地方。看高度的话——
是脖子的高度。
——他是带着杀她的决心来的。
而她也会报以杀意。
第5章 杀了我。
“铛铛铛——”
昏暗的圆堂里三团白光突然闪烁起来。
“门派令……?”棠鹊有些惊讶。
太初宗所有人都会佩戴一枚门派令,方便众人联络以及辨认身份。
按照地位不同,门派令的颜色也不同。棠鹊等人现在只是记名弟子,因此门派令是最朴素的白色。
根据入门第一天分发的《门派令使用说明(必背)》所说,门派令内传出警钟声并伴随光亮闪烁,代表紧急召回门派。
“这什么意思?”昆鹫问。
棠鹊回答:“让我们立刻回门派的意思,你没背《门派令使用说明》?”
昆鹫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背那玩意儿?”
“因为封面上写了‘必背’两个字,比标题还大。”
“……没看见。”
“……”
温素雪手心拂过令牌,对门派召集做出回应,属于他的令牌上光亮渐渐熄灭下去。少年眉心微蹙,黝黑的瞳孔看向镂空的厅门,冷冷的:“棠鸠还没回来。”
棠鹊短促地“啊”了一声:“说起来,小青鸾去哪儿了?”
“你刚刚睡着的时候,那小畜生自己走出去了。”昆鹫学着温素雪的样子,用掌心拂过门派令。他的身份令牌也停息了闪烁。
棠鹊偏过头,很严肃:“你没拦住他?”
“他想出去便出去呗,你们结了血契,还怕他走丢不成?”昆鹫满不在乎。
“可他之前受的重伤还没愈合。”棠鹊顿了顿,“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昆鹫将双手枕回脑后,想到棠鹊这么在乎那小畜生就满肚子不爽,不由小声嘀咕一句,“把他召回来不就好了。”
棠鹊似乎没听见,只是看着圆堂的镂空玉门出神。
其实不强行把青鸾召回的原因很简单——棠鹊现在的神识还没法掌控青鸾,若是强行将他收回,她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