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
十六岁。
她早就十六岁了——那一年她哥送她的,明明是一把琴。
啾啾皱皱眉,再也连不上刚才的思维。
缘花台这会儿人已经很多,年轻男女们格外兴奋,空气中飘散着花香与暧昧。钟棘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好几下,看起来很想将手心捏紧,揍上几个人。
但他最终只是捏紧了啾啾的手:“你想去玩什么?”
啾啾环顾了一圈,找了个人最少的地方:“我们去看那边比武吧。”
“唔。知道了。”
少年人高腿长,率先大步朝她说的地方走。
这个世界尚武,比武是大部分人的日常,这样的武斗擂台根本不值得人关注,所以周遭人不多。
对于钟棘来说却舒服了不少。
啾啾也很愉快,别人不喜欢看比武,但她喜欢,她知道小钟师兄也喜欢。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台上的年轻姑娘正在展示奖品:
“第三名,可以得到这对情人锁。第二名,可以得到这双鸳鸯剑。至于第一名的优胜者,可以得到这盏阴阳纳玉壶。”
“现在可有英雄要来试试?”
安静片刻。
“我!”
“我也来。”
奖品不要紧,展示满身热血要紧。话音刚落,便有两人飞身上擂台,一个高一个壮。
拱手行礼之后,打斗开始。顿时龙腾虎跃,交手激烈,四周一片喝彩。
啾啾看得认真。
有老太太上前问买不买糖油果子,想到小钟师兄喜欢吃炸的东西,她要了一串,给钟棘喂一个,她再吃一个。
有打架看,有垃圾食品,钟棘彻底愉快了,一身割破人胆子的锋芒收敛了许多。
“那个壶叫阴阳纳玉壶,可它明明不是玉做的。”啾啾突然道,“就算是工艺精细,巧夺天工,可也只是一个瓷器,为什么要叫玉壶?”
少年侧过脸:“你想玩?”
“我只是有点好奇。”
“等着。”
钟棘说去就去,几个纵跃掠上擂台,高束的黑发仿佛一线流瀑,在阳光下粼粼闪烁。
红笺在轻轻晃动,少年满脸感兴趣,笑容明显。
他连个招呼也懒得打,刀也不提,对手刚行完礼,他一只手已经随意地探到那人面前。
一瞬间,远处苍蓝的天空与连绵的云似乎都变成了他的兵器,依稀间只让人觉得,天幕间幻化出一只只巨大的箭,对准自己,即将万箭穿心,逃无可逃。
三息后,对手尖叫着从擂台上逃走了。
“我、我认输!”
嗯?他还没开打呢。
钟棘错愕之后,变成郁躁。他没有尽兴,十分不爽。
真丢人,不就是少年气势吓人了些么。另一个拎着关刀的大汉满脸嫌弃,刀往肩上一扛,唾了一口:“真丢男人的脸。”
虽然他刚才也哆嗦了一下,但不至于被吓得直接逃跑。他觉得他可以。
“小公子,俺和你打!”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钟棘又愉悦了,稍稍歪过头,红笺坠到肩上。
实际上大汉却连三息都没有坚持住,迅速滑跪。
“不打了,不打了,俺输了!爷爷饶命!”
这……
下面的人冷汗涔涔了。
经营擂台的姑娘也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久久没人再上台,硬着头皮出声问道:“可还有勇士,愿上台挑战?”
不,不是勇士,啾啾想,应该叫勇者,勇闯魔城的勇者。
勇者还是有的,皲裂之后,又有不怕死的人上了台:“我来试试。”
然后,他在钟棘的两根手指抵到他眉心前,同样连滚带爬出了擂台:“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吓得快哭了。
啾啾:……
不必如此,打擂台而已,又是认错又是叫爷爷的,把小钟师兄当成什么了?
台下人都沉默了。
啾啾不觉得可怕,但他们觉得可怕。钟棘明明没有和他们战斗,但他出手的那一刻,大家都感觉到了同样的恐惧。
仿佛他们都成为他手下轻易宰割的鱼肉,只需要他轻轻一刀,就能立刻处刑。
他们头皮发麻。
“还有没有哪位勇士?”
姑娘咽了下唾液,看向台下。
众人面色一片难看。
姑娘只能拿眼神瞥着某处。
“那就,我……我来……”这虎背熊腰的男人,是与擂台上那姑娘串通好的人,等最后再上台,赢下瓷壶——不能让这宝贝白送出去。
这会儿姑娘问了三遍,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可话还没说完,便和少年对上视线,虎背熊腰的汉子立刻低下头:“我错了,我不来了!”
姑娘:……
在钟棘的武力督促下,擂台赛迅速结束。从缘花台最臭最长的活动,变成了第一个结束的活动。
瓷壶被姑娘咬牙切齿依依不舍地交出来:“这壶可是……”
钟棘懒得听她说,他最不喜欢听那些叽叽歪歪地背景故事,扯过来拎到手里,转身就走,回去啾啾身边。
举办擂台赛的姑娘愣了愣,追上来,还要喋喋不休。
“你听我说,这壶是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做成,上面饰以金线银纹,十分贵重,我也是咬着牙才拿出来当奖品的,请两位务必小心……”
话没说完。
“啪嚓”一声。
稀里哗啦。
那姑娘呆住,裂开,如瓷壶一般。一双眼失去焦距。
京城工匠打造出来的贵重的瓷壶,在少年一个弹指间,碎成了渣。
姑娘摇摇欲坠:“壶,我的壶……”
罪魁祸首依然没有听她说话,只有啾啾投过来安慰的视线,很快又抽走。因为少年掌心翻覆之间,多出一对玉佩。
“果然,这壶只是个容器。”钟棘笑了,“真正的宝贝,在壶里。”
这才是龙凤阴阳玉。成双成对。
钟棘一向对啾啾好得毫无保留,本来想两个都给她拿去玩,但啾啾觉得他太直男,非要他留下另一个。
“你戴这个。”
少年不喜欢给身上搞这些多余的装饰,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他烦。
但啾啾嗓音脆脆的,叮嘱他:“快戴上。”
“喔——”他不得不满脸不情愿地乖乖戴好。
擂台姑娘:“……嘤。”
……
七夕节的缘花台,最精彩的不是白昼,而是夜晚。
华灯一串一串铺开,花台中最热闹最繁华的时候,“嗖”的一声,一簇烟火在城市花灯之上绽开。
紧接着,升空声音响个不停,一朵接一朵地在空中盛绽。
钟棘带她掠上了最高的那座楼,夜色在背后铺开,将整片烟花映入眼中。
光影交错,他们腰上成对的玉佩也闪烁发光,倒映着烟火。
啾啾侧过头。
烟花放完了,她就该回家了。老实说,她还想多和小钟师兄待一会儿——因为小钟师兄明日又要离开。
“你明天直接回紫霄山?”她问。
“不。”钟棘随口回答,“明日先去狭村一趟。”
狭村在柘阳城北郊。他应该是去做任务的。
啾啾:“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钟棘:“中秋。”
那得好几个月了。她不吭声,拉住他的手。
她身上随时都凉凉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钟棘也用力握住她,将她拎进怀里。
……
今天晚上啾啾没有留宿,乖乖回了家。
第二日依旧不必去太初阁上课,醒来时,家里只有她娘在。钟芹一夜未归,爹和棠折之去了镖局。
估计小钟师兄这会儿也到狭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