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开花
宋弘只觉得脸皮都被这个逆子给扒下来扔在地上踩了,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这个孩子不是家里那几个,自己对他是亏欠的!
早就拎起鞭子上手了!
饶是如此,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看着亲兵担忧的眼神,无力的挥挥手,示意亲兵们出去了。
等到屋里无人了,宋弘才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来,小小的,莹润如酥,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抚摸过的。
宋弘的眼神飘忽,握紧玉佩,望着窗外,好半晌,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滴眼泪滴在了那块玉佩上……
※※※
且说宋重锦,出了客栈,只觉得说不出的憋气和恶心。
闷着头,回到家里。
王永珠正和张婆子在屋里商量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先送个消息回去家里,免得家里人担心才是。
就看到宋重锦黑着脸进了屋,勉强冲张婆子笑了笑,喊了一声娘,就坐到了一旁。
王永珠见他气色不同往日,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给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宋重锦的手里:“怎么啦?可是办事不顺利?”
宋重锦端起茶暖暖手心,热气蒸腾,再看看永珠和岳母担忧的眼神,宋重锦的心里那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摇摇头。
张婆子如今看宋重锦比自己儿子还金贵些,见他进来的时候,明显就是有事的样子,这么说恐怕是为了怕家人担心。
忙道:“重锦啊,有啥事你就说吧!咱们如今一家人,有啥事不能说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有啥事,说出来,咱们也能出个主意不是?”
宋重锦的心犹如端着热茶的手,慢慢也暖了过来,沉吟了一下,将今日去见宋弘的事情,给合盘托了出来。
这事,瞒不住,他也不想瞒着永珠和岳母。
他以前虽然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可身世清白,如今,虽然凭空多了个国公爷的爹,可却成了外室子。
想起这个,他就如鲠在喉,真是憋屈的难受。
王永珠和张婆子听完宋重锦的话,一时都愣住了。
张婆子好半天才开口:“你说,你是那什么国什么爷的儿子?那国什么爷是大官吧?”
宋重锦没想到张婆子开口居然关注点在这里,点点头:“是很大的官。”
心里忍不住就开始想着,难道岳母听说自己是国公爷的儿子,要劝着自己去认爹?
这种想法太正常了,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听说自己的女婿是大官的儿子,能不催着去认亲?
想着,宋重锦忍不住就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来。
然后就听到张婆子一拍大腿:“那皇帝老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样没良心的人也让他当大官?我呸!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我跟你说重锦啊,你可别被你那个没良心的混战爹给哄骗了,这二十来年都没接你回去,突然呼啦吧的说要接你回去,谁知道是不是有鬼?”
“再说了,听听他说的那是人话吗?我闺女那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婆娘,你要是敢学你那没良心的爹,把我家珠儿丢下,去娶什么大家小姐,我可告诉你!别怪老娘不客气!”
张婆子越想越生气,越想看宋重锦的眼神越是不善,先前虽然觉得重锦这孩子不错,可要是他真被外面的荣华富贵迷了眼,要抛下自己宝贵闺女,那可别怪她翻脸无情了,先打断他的狗腿再说!
宋重锦心里那点子讽刺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听到张婆子骂宋弘,心里不知道多舒坦,恨不得多骂上两句才解气。
听张婆子后面是怀疑他,忙表态:“娘,你放心!我生是永珠的人,死是永珠的鬼,这辈子都只有永珠一个人。我不会跟他回去的,我都听娘的话,谁知道他二十来年都没管我,怎么突然想起接我回去了,肯定是有鬼!”
两句话,哄得张婆子眉开眼笑,果然这女婿是个有脑子的。
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两句:“重锦啊,你别怪娘多嘴,娘活得年纪比你们久,经过多事情比你们多,看人也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看得准。先不说你那爹是不是你亲爹,不说别的,若真的如他说的,跟你亲娘从小一块长大定亲,都要成亲了,你外祖家出事,真要喜欢你娘,怎么能做得出让你娘从未婚妻变成了没名没分养在外面的女人?”
“还转头就跟别的女人成亲了?你娘命苦,当初怀着你都能下了决心逃出来,宁愿带着你在外面过苦日子,也不肯回去,早早的都去了。你想想你娘,也不能跳你爹那个火坑啊?”
第六百六十五章 捅破
“我可听说了,那大户人家里,养小老婆多,生一堆同爹不同娘的孩子。这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争,更何况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只怕为了家产,啥事干不出来?”
“更别说,人家都有娘,还可以在你那爹耳边吹枕头风,你是个没娘的孩子,你爹能丢下你二十来年不问,还能指望他关照你不成?”
“何况你那爹又不缺儿子,听你说的,他儿女都有七八个你,叫你回去,你一个外来的,人家在那府里长了十几年,都是他们的人,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那府里你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去了只怕被他们连骨头都吞了!”
“听娘一句话,这男人啊,靠爹靠娘靠别人都没用,靠自己才是真本事!咱们如今比不过人家势大,只要不想人家的荣华富贵,什么日子过不得?要是你真是气不顺,想给你娘争口气,也别靠你爹,你爹那样的男人靠不住!靠自己,发狠挣出一条路来,再回去让他们高看一眼。”
“不然就算回去了,就算靠着你那便宜爹当了官,将来人家说起你来,也是靠着你爹上去的,不算真本事!”
……
一番话,说得宋重锦陷入了沉思中。
张婆子见此,冲王永珠点点头,小声的道:“娘先回屋里去了,你好好开导开导他,重锦也是苦命的孩子,唉~~”
说着又忍不住低声骂道:“都是些杀千刀的——”出门回屋去了。
王永珠关上门,走到宋重锦身后,环住了他,无声的给他安慰。
宋重锦虽然在沉思,可王永珠熟悉的气息靠近他,他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转手将王永珠给抱在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双手无意识的捏着王永珠的手指头。
王永珠看着宋重锦的脸,再回想那天在客栈里的那个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两人惊人的相似。
只是没想到,宋重锦的亲爹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说什么为了家族大义,有许多的不得已,不过是因为他不上心而已,也许这才是这个时代男人的通性。
宋弘的那番话就证明了这一点,对于男人来说,只要有了权势,多少美人要不得?权势才他们的最爱,女人不过是点缀。
不过宋重锦的亲娘倒是有身上有着说不出的说不出的疑点,如果她真的有决断力,为何当初无名无分,宁愿当外室也要跟着宋弘?
如果她是个软弱的女子,为何能在身怀有孕的时候,因为宋弘成亲,就能决然的离开?
她一个软弱贵族女子,从未离开过京城,是如何躲开宋弘手下的追踪,又是怎么流落到荆县的?
只可惜她早早的就离世了,谁也不知道当初她是如何想的了。
王永珠正想着齐欢这个早早就离世了的婆婆,宋重锦已经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来,见王永珠似乎也在想事情,心中一定,将王永珠紧紧的搂在怀中,低声道:“永珠,如今我的身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宋弘就是我亲爹了,我,我不过是个外室子,你,你会不会嫌弃我?”
王永珠一拍他的手:“你一天到晚都胡想些什么呢?如今咱们都成亲了,你是我的人了,我自然护着你!谁敢嫌弃你?看我不捶死他!”
宋重锦彻底放下心来,靠着王永珠头,交颈相缠:“永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凉薄?按理来说,这父子相认,难道不应该抱头痛哭?可是,我看着他,确只觉得恶心!”
王永珠哼了一声:“要说凉薄,你那个亲爹才是凉薄呢!我跟你说,你别看你那爹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要是你爹真的喜欢你娘,就不会那样对她!你想想,你若真喜欢我,你会让我没名没分的跟着你?”
“当然不会!”宋重锦断然回答。
“你看,你爹就能!再说,如果你爹真的着急你娘当初离开他,到处寻找,一个国公府,四处派人出去,却连你娘一个没出过门没出过京城,还身怀有孕的弱女子都找不到,你信吗?”
宋重锦沉默了下来。
“你爹说是家里出事,怕带你回去,连累你,干脆留你在外面,给宋家留下一条血脉。还派了所谓的心腹照顾你!如果真的心疼你,肯定要心腹定时给他寄信,汇报你的情况吧?可你看,十年后,他才想起你来,连心腹死了,七八年都没有汇报你的消息,都没放在心上。世上有这样的父亲?”
宋重锦呼吸粗重了起来。
“后来他派人来照顾你,可你身边的人,居然能被一个族兄的夫人收买来谋杀你,更别提中间还有多次针对你的暗杀,他身为一个父亲,无动于衷,这正常吗?我听了你转述的这些话,并没有看出来一个慈父,只看到了一个冰冷无情的权贵。如今想要你回去,只怕并没有好事!”
“也许是国公府后继无人,也许是国公府如今又什么难关,需要一个替死鬼!或者也许真的是这位国公爷良心发现,慈父心爆发,突然想起你这个在外二十来年的儿子了,要补偿你呢!”
王永珠最后笑得很冷。
宋重锦紧紧的抱住王永珠,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痛苦的闭上眼睛,先前他的自欺欺人,在此刻王永珠犀利的话语中,支离破碎。
“谢谢你,永珠!”谢谢你,捅破了那虚假的泡沫,让他那渴望亲情,被蒙蔽的心看清楚了一切。
王永珠无声的回抱住了宋重锦,她能明白宋重锦,被宋春花和宋家这般对待,知道自己不是宋春花亲生的后,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被父母所爱。
太过渴望的东西,一时间送到他面前,被迷惑,身在其中看不清楚很正常。
只是捅破这虚假的所谓的慈父之情,宋重锦此刻一定是难过的!
很好,宋弘!卫国公府!
王永珠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欺负自己的男人!记住你们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还没死心?
因为心疼宋重锦,王永珠和张婆子两人晚上亲自下厨,做了自己拿手的菜来安慰宋重锦。
因着是孝期,不能吃荤,母女俩就在素菜上做出了花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家兄弟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这自从王家日子好过后,那天都会见点荤腥的,大家都习惯了。
突然要守孝,没了油水,几个大男人顿时觉得有些难熬。
今天看到这么多菜,还难得有一道蒸蛋羹,鸡蛋算是半荤,也算是破例了,王永贵看到蛋羹,捞起勺子打算先舀两勺子。
被张婆子一筷子敲手上了:“给老娘快放下!这鸡蛋是给重锦炖得,他辛苦了,天天在外面,要补身体!你们几个天天闷在家里,吃鸡蛋做啥?这么多白米饭和菜还不满足?”
王永贵委屈的缩回手:“娘,到底我是你亲儿子,还是妹夫是你亲儿子啊?”
他真怀疑,自己几兄弟都是捡来的。
张婆子冷哼一声:“你不如问问老娘的鞋底子,看你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
王永贵秒怂,乖乖的做一边扒拉起白米饭来。
转过脸,张婆子一脸心疼,给宋重锦碗里和王永珠碗里舀了好几勺子蛋羹:“快趁热吃,吃饱了烫烫脚,好好睡一觉,明儿个起来就没事了。”
宋重锦乖乖的捧着碗,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心中暖洋洋的,看看身边的永珠,再看看护着自己的岳母,只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定。
原本宋重锦同意去见宋弘,也是想着看能不能从他那边找到渠道,将证据交给朝廷的人。
高进他们犯的事情,那是朝廷的逆鳞,只要交上去,高进他们的下场就注定了。
如今难就难在他没有任何的渠道和人脉将这个证据交上去,更重要的是,拖得时间越久,高进他们如果毁掉了证据里的那些东西,只怕就更糟糕了。
这么一想,宋重锦对宋弘越发添了一点厌恶,身为朝廷命官,还是国公爷,既然调查出来了事情的真相,却袖手旁观,置朝廷的利益和那些在私矿里被折磨奴役而死的人命于不顾。
却为了一己私利,想用这个来威胁和利诱自己跟他回家……
宋重锦自然不会去求宋弘,又想了一些法子,可仍旧没用,顿时一贯冷静的人,也有了几分急躁。
王永珠见他状态不对,见他一早又要出门,忙拉着他不让出去,只说让他陪陪自己,散散心。
宋重锦就算再焦急,王永珠说想让他陪着,一想自己和永珠新婚,却天天在外面跑,着实有些不应该,忙答应了。
两人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喝着茶,说着闲话,难得的平静祥和。
可这样的平静,没一会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