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开花
王永珠也没问宋重锦今日去秦尚书府里如何,只将今天白天在高氏院子里跟董氏的冲突说了,她也没多做解释,毕竟两人如今心意相通,自己为何这么做,宋重锦心里十分清楚明白。
若是解释了,倒是显得生分了。
张婆子却怕宋重锦心里有疙瘩,倒是忙忙的帮着王永珠解释:“重锦啊,你可别误会,永珠说出那董氏的身世来,也是话赶话赶到了,董氏那贱人说不过我,倒是攀扯上了过世的亲家母…”
宋重锦笑着道:“娘,您老人放心吧,我知道!家里的事情有永珠,有您在旁看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娘和永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娘,我心里都明白!若是我连这点都不明白,我还配当您的女婿?”
说着还给张婆子和王永珠都奉了一筷子的菜。
张婆子这才放下心来,还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个眼明心亮的好孩子,只是你那舅舅本是打算在外头暗地里帮你们做事的,如今这么一闹,你那便宜爹那里肯定是瞒不过了,就怕他恼了,为难你呢——”
宋重锦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菜,才道:“您老人家放心吧!舅舅那边不管今儿个咱们说不说出来,都瞒不过这府里的眼睛,过了明路也好,只怕他们还要忌讳些。”
“再说我那便宜爹那里,只怕他心里早就清楚了,若是一直瞒着,只怕他心里还要恼,这般说了出来,没瞒着他,倒是让他放心呢。”
将宋弘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张婆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罢了。
吃了饭,张婆子知道宋重锦肯定有话要跟自家闺女说,也就识相的回屋歇着去了。
王永珠和宋重锦洗漱完,让服侍的人都下去了,躺在炕上,吹熄了灯。
王永珠才小声问道:“今日去秦尚书府里,可弄清楚了没?”
宋重锦沉默了一下,才娓娓道来。
今天一早他就上门拜访,尚书府里今日倒是清闲了些,书房里那些幕僚也都不在,只有秦博涵在里面等他。
宋重锦见了礼,才刚坐稳,秦博涵就问:“可看了我给你的手稿?”
宋重锦点头,还没等他开口问,秦博涵就先凭空丢下一个雷来:“我是你曾外祖的学生!”
饶是宋重锦这般稳得住的,也一时傻了,直愣愣的看着秦博海…
按照他想的,今日恐怕要互相寒暄套话半日,秦博涵能隐约含糊透露一点意思就不错了。
没想到,在自己还没开口,怎么秦博涵就这么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身份给说了?
会不会有诈?
这是宋重锦的第一反应。
所以他回过神来,首先就是:“学生惶恐,不知道秦大人说的学生的曾外祖是何人?”
秦博涵嗤笑一声,将手里拿着的书,往书案上一丢,懒洋洋的道:“行了,别装了。你的身世,我都一清二楚的很,若不是你是齐家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你以为我为什么高看你一眼?”
“你虽然是青州府第七,可这世上比你聪明,比你勤奋比你有天份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顾家那个小子,比你可强多了,可他连我这府门都没进过。你说凭什么我要提点你?凭你是卫国公的庶长子?卫国公再威风,可也在本官面前威风不起来,他在我这里可没有薄面!”
“若不是你是齐家血脉,你能踏进这里来?”秦博涵看着斯文,可说话却毒辣的很,半点没给宋弘和宋重锦留面子。
宋重锦不做声了,只看着秦博海…
秦博涵见宋重锦老实了,也没故弄玄虚,将事情来龙去脉给三言两语的就说清楚了。
他的确是齐淮民的学生,只不过除了他跟齐淮民两人,无人得知而已。
当年齐淮民也曾在长青书院读书求学,考中进士后在京城呆了几年后,曾经下放到荆县为官。
后来齐淮民曾得罪了先帝,被免职。
齐淮民那个时候已经是年过半百,自觉仕途无望,也不想留在京城,也就干脆收拾包袱,出京游玩散心。
这一路就又到了荆县,在长青书院中隐名埋姓教书度日。
秦博涵当初因为家中内斗被牵连,流落荆县,险些丧命,恰好齐淮民路过救了他。
秦博涵那时几乎是山穷水尽,他的至亲都已经不在,势单力薄,若不是遇上齐淮民,只怕就是死了,都无人知道。
也幸亏齐淮民救了他的命,又收留了他,见他谈吐非凡,就安排他在长青书院读书学习,才让秦博涵有了安身之地。
齐淮民颇为赏识秦博涵的才学,又感叹两人的境遇,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也就格外看重秦博涵,倒是忘记了被免职的烦闷,收了秦博涵为关门弟子,一心教导起秦博涵来。
只可惜,一年后,先帝又想起齐淮民的好,要召他回京。
齐淮民只留下一堆手稿就匆匆回了京城,临走前还嘱咐秦博涵,让他不要放弃,潜心等候时机。
没曾想,这一去就是永别。
秦博涵因为齐淮民的鼓励,还有每每暗中寄来的书籍和各种手稿批注和银两,让他才能坚持着熬到了将近而立。
阻碍他科举的那些人终于被他熬死了,他满心欢喜,打算大展身手,一举成名,好报答齐淮民这个恩师的时候。
却得知了噩耗,齐家被抄家流放。
秦博涵知道,若想替齐家翻案,救出齐家人,他只有一条路,站得高高的,站到皇帝的身边,成为皇帝的心腹,才有机会。
他被压制多年,一旦脱困,就大方异彩无人能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当年的蹊跷
三元及第,让秦博涵在当今面前挂上了号,这么些年,他一步一步的,终于成了皇帝的心腹,他曾偷偷打听过齐家被流放的情况,才知道,齐淮民当初被流放的时候,本来就年岁已高,流放路上辛苦,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坚持不住去了。
其他齐家的男丁,也都病的病,去的去,真正能到流放之地的,到最后不过寥寥三五个人。
就这三五个人,也都半死不活的命悬一线。
他倒是想派人偷偷送点东西去接济一下齐家,可派去的人去发现齐家人周围一直有人监视,日夜不离。
怕暴露自己,那人无功而返。
秦博涵这才隐约猜测,当年的齐府被抄家流放,恐怕没那么简单。
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直到去年,也是机缘巧合,他被当今偶然一次召见,刚好听到有人八百里急报,说是齐家的人全部都死了。
他只记得当时皇帝十分震惊和愤怒,不敢多听,强迫自己镇定的退了出去。
等皇帝问完话,再召见他,脸上的悲色还未曾消退,也不知道怎么了,皇帝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让人送上一壶酒,拉着秦博涵诉说起了当年的齐家之事。
皇帝说当年齐家一事,触怒先帝是真,可背后似乎还有别的隐情。当年先帝驾崩前一段时日,也曾经有人买通了内侍,在先帝面前重提齐家之事。
先帝勃然大怒,将那内侍当场打死,还下令,以后不允许人在提齐家之事,否则灭九族。
也是因为这个,皇帝即位后,即使想为齐家翻案,可到底先帝曾经说过不许提齐家之事。加上朝中都是先帝留下的人,皇帝做事也颇受制肘,只好将齐家的事情先放了下来。
等到慢慢皇帝掌控了大权后,想起齐家,却发现齐家人已经七零八落,就留下那么小猫三两只了。
皇帝本打算当时就将齐家人给召回来的,结果不凑巧,朝中当时出了一件大事,南边那边动乱,一时满朝文武上下都忙成了陀螺,哪里还记得齐家?
等到后来,也就忘记了。
今日收到那邸报,才知道当初流放的齐家人,居然全部都死了。
皇帝这才追悔不已,只觉得对不住齐家,对不住齐大学士,因此想派秦博涵去边关,一路将齐家人的尸骸和衣物一并都收集回京城厚葬。
秦博涵求之不得,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一路顺着当初流放的路线,将齐家人的骸骨和遗物,都追查收集到一起,一并带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汇报的时候,皇帝大喜,嘉奖了秦博涵,还亲自带人去祭奠了一番后,才将齐家人都葬在了一起。
没曾想过了几天,皇帝又宣秦博涵,说这几日夜不能寐,想到当年齐大学生对他教导之恩,就觉得内疚,如今齐家男丁全去了,记得当年好像还有齐家的女眷是被贬为官奴的,好歹也是齐家血脉,若是她们还活着,能为齐家留下一点血脉,也是好的。
让秦博涵去查当初齐家女眷的下落。
有皇帝发话,秦博涵也想知道齐家还有没有其他人,仔细探查之下,当初宋弘极力隐瞒的齐欢之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尤其听说齐欢有孕后逃出京城,皇帝十分激动,命令一定要找到齐欢和肚子的孩子。
最后查到宋弘一直也在追查齐欢的下落,并在荆县逗留过,然后顺藤摸瓜,从宋弘派去的人手,还有许由的动向,以及王氏的动向,一路追查下去,终于得出了齐欢已死,可是留下来一丝血脉的结论。
秦博涵不宜离京,就派了陈巡抚和朱浩然两人,分头赶往荆县,最终终于确定了齐欢的埋骨之地,也确定了宋重锦的身份。
剩下的就不用赘述了,宋重锦进京后,不仅宋弘盯着他,就连皇帝也派人在看着他。
宋弘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真的要宋重锦回来,先就进宫,跟皇帝坦白了一切。
皇帝本意就是要找回宋重锦,恢复齐家当年的声势,自然就顺水推舟,不然就算是宋弘再得皇帝青眼,不过是认回来一个庶长子,怎么会让身边的总管去口头道贺,还赏赐贺礼?
就连秦博涵,也是皇帝安排去参加初四大宴会,让他看看宋重锦的为人,若是可造之才,就多提点一二,以便春闱能够高中,将来的路才好安排。
宋重锦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秦博涵说完,拍着宋重锦的肩膀:“如今你已经在陛下那里挂上了号,可要好好表现,将来齐家可就靠你了!”
宋重锦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博涵也知道这信息量有点大,只怕宋重锦要彻底消化还要段时间,此刻放他回去,恐怕会被人看出端倪来,因此叫人带宋重锦到一旁的屋子里去,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到了下半晌,宋重锦面上才看不出来了。
秦博涵本就事物繁忙,就算是休沐,也有不少公文要处理,见宋重锦恢复正常了,也就不留他,丢给他几卷手稿:“回去好好温习去,春闱要是考得不好,坠了老师的名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重锦接过手稿,低声道了谢就要告辞。
还没走出房门,又被秦博涵给叫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我知道就行,别叫任何人知道。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好好仔细的想想。考前再来一次,行了,去吧!”
宋重锦算是心性稳重了,这在宋弘面前没有露出一点异常来,此刻在王永珠面前,将这些都吐露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与宋重锦的轻松相反,王永珠却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事情多处都透着蹊跷。
“宋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这秦尚书的话里,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
宋重锦一愣,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他告辞之前,秦博涵说的那句话: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好好仔细的想想当时没在意,此刻想来,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最大的福气
王永珠也许是旁观者清,齐家虽然下场悲惨,可到底只是一个仅限于出现在别人嘴里的存在,她听完后,只觉得齐家人可怜,可若想感同身受,真的很难。
反而听出了这里面处处都有不合常理之处。
见宋重锦似乎愣在了那里,忍不住推了推他:“你难道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宋重锦沉默了好半天,才艰涩的开口:“我不敢深想。”
是的,他不敢往深处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可怕,齐家吵架流放到背后,远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心底隐隐的害怕和抗拒,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在牵引着让他一步一步的发现真相,而真相,也许是他不能承受的。
那点子逃避的念头,被王永珠这么一推,给彻底推散了去。
他怎么能逃避?他如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他有永珠,有岳母还在身后,逃避得一时,逃避不了一世。
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王永珠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无言的支持和鼓励。
宋重锦翘了翘嘴角,将王永珠搂在怀里,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道:“你说说看,看和我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王永珠也不推辞,细细的分析给宋重锦听:“你有没有发现,秦尚书先前都还说,他派人到齐家流放之地准备给齐家人送些东西,可派去的人发现齐家人却被人时刻监视着。派去的人不敢接触齐家人,回来禀告了秦尚书。秦尚书从此以后都不敢派人去流放之地。”
“还有,齐家人都死了之后,皇帝派秦尚书沿着当初齐家人流放之路,将齐家人的尸骨都收敛也就罢了,可你注意到没,不仅是尸骨,连遗物都要求秦尚书找到一并带回,岂不是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