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生淮南兮
几人寒暄了两句,叶先生便让家中的下人拿了一个锦盒上来,看着傅恩锦道:“绾绾,表舅这次来只给你带了一样添妆,但想来应该分量足够了。”
傅府的人都是一早便知道了这位叶先生的身份,是以都不太意外,只有傅恩锦有些好奇的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件衣裳。
白色缎面做底,用金丝银线绣了纹样,上面辅以雀翎,傅恩锦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一见着衣裳便觉美轮美奂,不自觉就要溢出赞叹。
这件衣裳不管是用料还是针脚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忽然想起近日里京都都在传宁怀珠的嫁妆里有一件是秦北叶家亲制的裙衫。
她又看了眼锦盒里的衣裳,难道表舅……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只听表舅道:“表妹在去年年底绾绾定下亲后便给我们来了书信,府上老夫人在她幼时便很是喜欢她,是以得了消息便吩咐下去,让府中的姑娘们亲制了这件裙衫给绾绾添妆,你的两个表妹也参与了的。绾绾说起来也能算是半个我们叶家的女孩儿,嫁妆自然是要体面的。”
如此说来,表舅当真是秦北叶家本家的人了。
不知怎么的,傅恩锦都来不及惊叹,脑海里先蹦出来的便是宁怀珠气歪了的嘴脸,差点要没忍住笑出声。
心里当真是莫名有些心疼宁怀珠了,她真的不是有意想抢她的风头……
傅府得了这么贵重的添妆,自然是心里感激的,这份嫁妆当真是足够傅恩锦艳冠京都了。
将远道而来的表舅一家安排去了蘅芜院,傅恩锦又拉着傅恩妍去跟两个表妹叙话了。
小姑娘们初识总是会有些拘谨的,但话说着说着便热络了,四个人也聊的挺愉快。
而傅尚书夫妇则在自己的院里又单独招待了叶清澜和他的夫人慕容氏。
叶清澜是叶家本家的嫡子,叶家与季氏的娘亲又有些亲戚关系,是以虽然隔得远,但季氏与叶家的关系一直是不错的。
四人絮絮说着话,季氏想到前几日傅恩锦问起的宁安侯府嫁妆的事,便提了一嘴:“表哥初到京都想来应该还没听说,近日里京都有传闻说另一个府上要出嫁的女孩儿也得了一件叶家亲制的裙衫。”
叶清澜一听,没怎么想便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叶家自给已逝的皇后娘娘亲制了嫁衣后便再不为外人制衫,这次我带来的是近些年的头一件,那个府上的多半为仿品。”
叶家名声如此之大,想仿的人自然很多,但即便是有样本参考也是仿不到精髓的,只要将真品摆出来,便立刻高下立判。
而且叶清澜带给傅恩锦的这件嫁妆,上头的孔雀翎是叶家私养的孔雀,尾羽颜色与普通孔雀有些区别,镶嵌在裙衫上的手法也是叶家前几年才研究出来的。
这是绝不会外传的。
季氏点了点头:“我虽然也觉着可能不是真品,但京里传的厉害,连绾绾都听了两耳朵。只是这到底是别人府上的私事,未窥全貌之前我也不好下定论。”
叶清澜笑笑:“表妹无需担心,我人便在这,假的始终真不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叶家人来京实在低调,进城后便直接奔着傅府去了,可过了几日,京都也还是传出了消息。
本就因为宁安侯府嫁妆的事情而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百姓们,马上将这件事情推向了一个高潮。
这两府就像死磕上了一样,这个府上你刚惊艳还没几日,那个府上定要出个比之前更惊艳的消息,京都里一众喜欢八卦的人,这些日子话头子简直没有闲下来过。
又是那间茶馆里,大家边嗑瓜子边聊着这叶家怎么突然就派人去了傅府的事。
早些时候说起秦北叶家和傅府有渊源的那个人,这次兴致可谓是十分高昂,忍不住炫耀:“我就说吧,这两家就是有渊源!你还说怎么没见叶家给傅府也添个妆,我觉着这次他们就是来送嫁的,搞不好还真添了呢?”
那个被怼了的人摸了摸鼻子:“当时叶家也还没来京,我怎么知道这么多,现如今最尴尬的应该是宁安侯府了吧?”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得了一件叶家亲制的衣裳就已经够牛了,没想到傅府还有叶家的人亲自到了府上。这宁安侯府和傅府好像自下聘开始就比较了起来,搞不好是暗自较着劲儿呢。”
当然也还是有人会不赞同的:“你们都没有亲眼瞧见叶家的人去傅府,这就说的跟真的似的了,就算叶家的人去了傅府,若是添的别的,我觉得也没有宁安侯府那件亲制的衣裳厉害,那可是贵淳皇后去世后叶家给外人制的第一件衣裳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渐渐便分成了两派,有站傅府的,也有站宁安侯府,竟然隐隐有了些到时候两家的女儿出嫁了,要比比谁的派头更足的气势。
而宁安侯府里,宁怀珠却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来是因为叶家刚到京都确实没两日,二来则是由于她近些日子忙着跟她的小姐妹们炫耀自己那件金贵的嫁妆,对外头的流言倒是少留意了,毕竟谁能想到都这样了她还能被傅恩锦抢过风头呢?
这日,宁怀珠又约了小姐妹来府上叙话,要给她们看自己这件如今举世无双的嫁妆。
其实京都上层的千金们只有这么些个人,大家平日里多少都会互通有无,是以宁怀珠得了这么件宝贝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但架不住她爱炫耀,总喜欢邀人去她府上看,到了今日都不知第几波了。
但这次来的几位小姐,显然神情有些微妙。
宁怀珠没有注意,照着之前的样儿先带她们去了院子里叙闲话。
只是这说了没两句,有一位小姐便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宁怀珠这次终于注意到了,疑惑的问:“怎么了?你怎么这个神情?”
那位小姐便道:“今日我来时经过了何记的铺子,本来是打算让丫鬟去买些糕点的,却听见旁的人说起一件事。”
另外几位小姐显然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宁怀珠还一头雾水:“什么事?”
“京都里这几日都在传,说秦北叶家的人来了京都,住到了傅府里去了,说是要给傅恩锦送嫁。”
宁怀珠想也不想,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
几个小姐妹见她这般反应,也想将话头缓和下来,便道:“也没人亲自瞧见,就是大家在这么传着,我们想着珠珠你都得了叶家亲制的衣裳了,这消息定然是假的。”
虽然几人这么安抚着她,宁怀珠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她心不在焉的聊了两句,像是迫切的想证明什么,没再多说便将几人带去了放着锦盒的里屋。
大家自然也是想见一见她说的神乎其神的这件衣裳的,便纷纷凑了过去。
宁怀珠打开锦盒,里面躺着那件白色裙衫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件裙衫确实是好看的,光是香雪段便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毕竟除了叶家本家的姑娘,如今只有贵妃娘娘用上了这种缎子。
宁怀珠现如今可是京都里头一份。
但这并不是这件裙衫最值钱的地方,叶家的绣法才是不外传的秘技,精妙绝伦,堪称美轮美奂,叶家制出来的衣裳,只一眼,便能让人惊叹。
只是现如今京都里也没人见过叶家亲自封绣的针法到底是如何的,见着宁怀珠的这间裙衫自然是夸到了天上去。
听见小姐妹们都纷纷表示惊艳,宁怀珠这才安了安心。
即便叶家和傅府真有渊源,但她这一件可是京都头一份的嫁妆,定无人能比得过。
只不过她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却还是在送走了小姐妹们后去找了侯夫人马氏。
马氏为了给女儿挣这一口气,盯着城里的消息盯的紧,自从传出秦北叶家来了京都的事,她马上便派人去打听了。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真是叶家人,也确实是来给傅恩锦送嫁的。
当下她便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秦北,问给她这件裙衫的人叶家与傅府到底有什么渊源,这次可是带了添妆来?
给了宁怀珠的那件裙衫她是花了大价钱从那人手上买来的,毕竟叶家从不为外人制衫,即使她有这么个人情,也是要花大力气的。
说白了,这件衣裳被那人给了她,叶家是不知情的。
因为马氏根本没有想过叶家跟傅府会有交集,这才做了这笔买卖,想着反正嫁妆只是出嫁那日会抬去夫家,在街上过一道。
叶家在秦北,天高路远的,哪能知晓这么些小事,结果现在叶家人真的来了,到时候捅穿了这事,他们府上岂不是很难看?
马氏在屋子里急的的团团转,偏偏这时候宁怀珠来了,她不得不故作镇定的面对女儿的疑问。
宁怀珠:“娘,叶家跟傅府真的有关系?”
马氏表面上很冷静的点了点头:“嗯,是傅恩锦娘亲那边的关系,隔得也远,这次来定是她娘去了信,叶家不好推辞。”
宁怀珠又道:“那你说他们会给傅恩锦添妆么?”
这马氏当真说不准,但却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只道:“如今都没有传出这么个消息,想来应该只是来送亲的。叶家拿出手的东西都不会是凡品,若是真有添妆,京都里应当也有传言了。”
马氏心里其实确实是这么想的,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是添妆,平凡的物件儿定是拿不出手的,若是拿出了件稀罕物,傅府上人多嘴杂,怎么也会传出来的。
她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怕出嫁那日看到宁怀珠的这件衣裳,叶家会对他们发难。
宁怀珠这边觉得母亲说的有些道理,便也没有再问什么其他的了。
接下来的这些时日,京都里也都还在就着秦北叶家这件事时不时的要议论两句,因着偶尔叶清澜也会带着夫人和两个女儿去出府看看,毕竟大老远来了总得一览京都风情。
有些闲得慌的人瞧见傅府出来了陌生面孔,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不免都有些好奇,看见了总要说道说道。
叶家在秦北是大族,在京都也名头响亮,叶清澜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目光的,只是两个女儿会有些不自在,是以之后便也出来的少了。
好在如今离着傅恩锦出嫁的日子已经近了,大将军府和傅府又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些时日,便终于到了傅恩锦要出嫁的这天。
头天夜里,季氏照例是来了傅恩锦的房间,手里攥着个小册子,用锦帕遮着。
女儿明日就出阁了,要晓事了,她作为母亲,又只有傅恩锦这么一个女儿,说这些虽然多少会有些难为情,但是这都是女孩儿该知道的事情,大家出嫁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傅恩锦重生一世的人,哪能不知道季氏是来干嘛的,她脸也有些红,但是为了不让季氏看出来,还用手捂了捂,才迎出去。
第64章 现在就要歇息了哦
已经到了开春的时节, 屋子里炭火早些时候便开始慢慢撤了,但夜里还是会有些凉的,傅恩锦将季氏带入屋内后便关上了门, 金梨和元香也让先去外面等着了, 没在屋里伺候。
季氏拉着她走进里间,坐到了床前, 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小册子,嘱咐道:“这个小册子你今晚要记得看,看完了就放到嫁妆第一个箱子的最下面,莫让旁的人看到了, 知道么?”
那个小册子被季氏反拿着递给傅恩锦,背面朝上。
傅恩锦其实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尚未出阁还不晓事的黄花大闺女,装也要装一下的。
于是她便睁着一双大眼睛,故意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呀娘?”
季氏思虑了一下措辞, 然后隐晦的低声道:“明日绾绾便要成亲了, 这是成亲当晚绾绾要晓得的事, 册子上画的很详尽, 绾绾看了也不要害羞,这是人之伦理常情。”
傅恩锦点点头, 将册子接了过去, 季氏马上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的手:“绾绾等娘走了再看。”
“啊, ”她故作惊讶的瞧过去,然后从善如流的将小册子收了起来,“好,我先不看。”
季氏想了想, 又还是补充了一句:“明日夜里,绾绾跟着裴将军要做的来便是了,第一次可能会有些疼,但是忍一忍就好了,若实在受不住,一定要与将军说,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傅恩锦又乖巧点头,将话题扯到了别处去,“娘,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听见女儿这么说,季氏的眼睛当下便红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血,十几年娇宠着长大,如今便已要为人妇了。
母亲送女儿出嫁时心里总是会有许多不舍和说不完的叮嘱的,毕竟过了明天,傅恩锦就不再是爹娘膝下可以撒娇任性的孩子了。
她需要担起更多的责任,需要独自应付更多事情,他们再也无法帮她分担什么,未来的路都要靠她自己去走了。
“绾绾,”季氏有些哽咽了,但还是忍着,温柔的说道,“你从小便是爹娘手里的明珠,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但嫁人了便不一样了,嫁到夫家,如何与夫君相处,如何与大将军府的其他人相处,都是有学问的事。”
傅恩锦瞧不得季氏红眼睛,她娘亲一红眼睛她便也觉得想哭了。
重生以来她在爹娘身边待的时间其实很短,如今便就要出嫁了。
她蹭进季氏的怀里,也红了眼眶,但还是安慰道:“娘你不要哭呀,裴献卿对我很好的,很好很好,大将军府的人也很好,所以我嫁过去也一定会过的好的。”
季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也不想傅恩锦在出嫁前便哭红了眼,便笑了一下:“我们绾绾这么好,裴将军也是真心待你,日后的日子,你们夫妻两个要互相谦让谅解,很多时候不用理会别人怎么说,日子总是自己在过的。”
傅恩锦抿着唇点了点头,只是她娘亲这么说,她便越发的有些不舍了。
季氏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脸:“好了,今夜可不能哭,不然明天就不漂亮了。娘要叮嘱你的便是这些,今夜绾绾要早些睡,明日可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