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子糖
这般痛改前非的模样,弄得刀子嘴豆腐心的李翠花浑身不自在。之前的确闹得不可开交,但叶老太怎么说都是长辈,所求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答应也无妨。
顾振西却觉得事情不简单,肯定有古怪。
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月前还是得理不饶人、雁过拔毛的性子,突然悔悟,要么家庭遭遇了重大变故,要么是人之将死,要么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一向精明的叶家人竟然这么心大,主动邀请他们,就不怕他家人不安好心,从中使点坏,搅黄了这门亲事。要是碰到个气性小的人,没准真干得出来。
“去!为什么不去?又没亏。”叶团团捏着拳头,兴奋地说,脸上红光闪烁:“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好吃的,准能好好宰他们一顿。”
她这个人不仅贪吃,还记仇,叶家对‘叶团团’曾经做过的事可不是三两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顾振西、李翠花噎了一下,当事人都这么没心没肺,他们还纠结什么呢。
叶团团哒哒哒跑出去,提回来一个大大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看着就很有重量,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娘,这是我摘的灵芝和人参。你看看,也不知道对不对?”
李翠花心里划过一股暖流,眼眶发热,鼻头酸酸的,完全没想到随口一提的事,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却牢牢记在心里。
袋子里的东西多半是假的,人参又不是地里的白菜萝卜,随处可见,一薅一大把,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村里人在山上寻着它。哪怕走大运,有幸找着一根,那可得当做传家宝给子孙后代,关键时候可是滋补救命的良药,含一片活到九十九,有价无市。
李翠花怕打击她的热情,斟酌一番,尽量往含蓄方面说:“团团,娘和你舅妈知道你的孝心,也收到了你的心意。只是有时候,真假没那么重要的。”
假的!
她这是又被小猴子骗了!骗了!
叶团团心中腹诽,既然没用,又不知道采的是什么植物,留着还占地方,干脆扔了:“嗯呢,那我现在拿出去。”
“等等。”
顾振西实在不忍心看见她失落的样子,忙出声阻止。
凭着媳妇儿一贯的好运气,说不定是别的稀有草药呢。哪怕不是,他也可以现编一个出来,哄她开心。
打开布袋的口子,夹杂着淡淡蘑菇香的浓烈土腥味瞬间填满整个屋子。
一只比他手掌还要大的黄白色胖娃娃露出来,肉质肥厚,可怜见的,不少须子都被扯断了。
他曾经跟土郎中学过一些草药知识,不敢说全认识,十个里面有七八个是对的,再拿出几个,一字排开,体型虽没有第一个的大,但那,那都是真的人参啊。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顾振西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贯冷峻的眸子冒出一层火焰,急忙把他的发现告诉了李翠花。
“真,真的!你确定?”
李翠花满脸不可置信,呼吸急促一下子起来,既紧张又兴奋,话都不利索了。
顾振西:……
迟疑地扫了一眼,被塞破烂一样挤到袋子里的胖娃娃,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他内心逐渐动摇,这不是认知里被当成珍宝对待的人参。
为寻求真相,他们只好去了土郎中家里。
土郎中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醉心草药研究,从未娶妻。只读了两年书,却依靠祖传的医书,学了一身好本事。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脾气特别古怪,喜怒无常,怕被他说没见识,李翠花特地挑了一个最小的。
听到来意,他戴上老花镜,仔细查看后,肯定地说:“这人参不错,大概二十年,对一般人足够了,但对你大嫂而言,只能吊一阵子。”
李翠花心中一喜,既然有真的,说不定还能扒拉出几根呢,便一股脑儿把袋子提到桌子上,笑着说:“您顺便帮我们把里边的人参挑出来吧!”
土郎中:……
人参又不是院子里的青菜,还能挑挑拣拣,碰到这么一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采了这么多年的草药,才得了根十年份的,泡了酒,闲暇时才抿一小口,宝贝着呢。
低头一看,愣住了。
第39章
这质地,这形态,这纹路……
土郎中竭力保持镇静,绷着脸,一根根扒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
这几根人参最多的年份是七十年的,他家虽然没有,但曾经在大户人家见过不少,不算稀有,勉强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直到他扒拉出最大的那根……
李翠花见他一声不吭,脸色变来变去的,嘴唇颤抖个不停,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会这么倒霉,没有一根是真的吧?
土郎中捂着心口,心痛到无法呼吸,差点背过气去,吹胡子瞪眼道:“谁采的?简直胡闹,暴殄天物!”
叶团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用手指了指自己,极力忽视落在她身上炽热得烫人的目光。
他的眼神好可怕,感觉恨不得吃了自己。
李翠花搭腔道:“您的意思,这都是真人参?”
土郎中白了她一眼,摸了摸山羊胡,没好气地说:“这根野山参的年份至少二百年,集天地精华于一身,极其稀少,效果自是极好,最适合体虚的人。就是采摘的人太过粗鲁,不少须子都被扯断了,实在太可惜了!”
强烈谴责的视线再次飘到某个始作俑者身上,眼里满是痛惜。叶团团如芒刺在背,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这么说,我嫂子有救了。”
李翠花不懂什么年份不年份的,但也知道是越久越好。
“废话。”土郎中好不容易压住的心火又飚上来,看在今儿个托他们的福长了见识的份上,耐着性子解释:“每天切一片,放入嘴里含着,直到没有味道,再嚼烂咽下去,连续一个月,保管把她补得气壮如牛,生龙活虎的。”
他对这群毛手毛脚的人极其不放心,翻来覆去叨叨好几遍,反复叮嘱该如何保存鲜人参,帮他们切成片,又找了个特制的罐子装上,生怕这宝贝砸他们手里。
叶团团知道他为舅妈的病,操/了不少心,看到值钱的东西没有撒谎昧下,医术好,医德更好。反正她有这么多参,便送了一根二十年份的人参和灵芝给他。
土郎中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激动得不能自已,胡子都扯下几根,疼得龇牙咧嘴,拽着叶团团灌输了一番人参采摘的知识,以及如何辨识一些珍贵的草药,还塞给她一本书,让她务必背出来,日后他会上门抽查。
念得叶团团脑袋都大了,无比后悔自己的烂好心,哪怕离开他家几十米,耳朵里仍旧响着他嗡嗡地说话声,估计以后是不会想再来这儿了。
“娘,您怎么回事?竟然请他们几个来。”
叶红梅拽着亲娘到没人的地方,眯着眼打量远处谈笑的顾家人,如临大敌,高声责问道。
一提这事,叶老太心中甚是窝火,咬着牙忿忿道:“你以为我愿意!芳芳说她未来公公当惯了领导,最不乐意看到手底下的员工吵嘴,一点破事就闹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的。要是被他知道我们家和亲戚的关系这么僵,会讨厌她,严重一点,不让她进刘家门。亲家公自从知道芳芳有个亲妹子,在她面前提了好几次,说想看她妹子是不是和她一样的优秀。”
要不是因为这事,怎么可能会去顾家,每次想到自己在李翠花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她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就是个傻子,还优秀!李翠花这么记仇的人,能来?”叶红梅阴阳怪气地说,脸上写满了怀疑。
“无论她跟谁过不去,也不会和粮食、猪肉过不去,给些好处不就屁颠屁颠来了。”
叶老太从鼻孔发出哼哼地笑声,得意于自己的打算,虽然肉痛了一阵子,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您有没有跟芳芳提我家老孙升职的事?”
“我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哪来的工夫!之前倒是提过一回,芳芳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说她公公不喜欢走后门的人。”
叶红梅哪能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暗骂一句狼心狗肺的小蹄子。当初要不是有她帮忙,叶芳芳能寻着这么好的婚事。现在还没嫁,就学会过河拆桥了,真是没良心。
死丫头不肯帮忙是吧,那她就自己来。
院子里传来汽笛声,两人对视一眼,忙跑去迎接。
李翠花从角落里钻出来,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眼里拂过一抹嘲讽。她就说呢,叶老太怎么突然间变得怎么大方,敢情把她们当成讨好叶芳芳婆家人的工具。
刘厂长有张严肃的国字脸,不笑时,那双厉眼让人犯怵,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大概是为了配合喜庆的气氛,打了条红领带。相较于他的不伦不类,旁边的厂长夫人打扮得时髦得多,烫着一头电影明星的卷发,画着浓艳的妆,白胖的身子被包裹在一条艳丽的长裙里,脖子上围着条红丝巾,蹬着双小皮鞋,一点都看不出是从农村走出去的。
叶红梅忙跑过去,殷勤地接过她手中的小皮包,咧开嘴笑着:“胡夫人,您这么大老远赶来,肯定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
“不累,这都是应该的。不过,你是?”
“您不记得我啦!我是芳芳的大姑,咱们上个月在纺织厂大门口见过一面,当时您看我搬东西搬得满头大汗,还特意递了瓶饮料给我。”
胡夫人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一个月前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攀关系,替儿子娶个农村媳妇就是不好,一帮子穷亲戚就跟蚂蟥一样,恨不得吸干你的血,甩都甩不掉。
叶红梅以为她真想起来了,迫不及待地说:“听说刘厂长的哥哥是县里的领导班子,您说巧不巧,我家老孙在县里当干事,没啥出息,奋斗了半辈子还是个小职员,不知道您能不能帮他美言几句呢?”
胡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能理直气壮提出要别人帮忙,怕是脸皮得比城墙还厚吧!
叶芳芳出来便看到,叶红梅紧紧拽着胡夫人东拉西扯,而未来婆婆的脸色越来越冷,就差把不耐烦写脸上,她竟然还在喋喋不休。
第40章
“大姑,奶让你过去一下。”
叶芳芳快步走过去,挤出甜甜的笑容,柔声道。
“什么事?很着急吗?”
叶红梅面露难色,好不容易寻着个合适的机会,还没得到胡夫人的保证,不肯轻易离开。
“她没说,你过去就知道了。”
叶红梅怕给胡夫人留个不孝顺的印象,不死心的提醒:“夫人,您可千万要记得我们刚才谈过的话啊。”
胡夫人颔首,含笑目送她远去,脸瞬间耷拉下来,冷嘲道:“你这个大姑,以后除非必要,平时不要跟她来往,眼皮子浅得很。”
叶芳芳似乎早就习惯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连连答应,让未来婆婆消气才是关键,至于叶红梅,差点亲手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以后别想从她这捞着半分好处。
胡夫人这才高兴起来,她看中的是叶芳芳的乖巧懂事,会看人脸色,想为儿子娶得也是她这个人,不是那帮子整天打秋风的穷亲戚,不然谁愿意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叶红梅去厨房一问,才知道叶老太根本没找过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过河拆桥,竟敢破坏她的好事。
既然她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顾家人就是来做个陪衬的,有人问就答话,其它时间只要坐着吃吃喝喝就好。
媳妇儿直勾勾盯住刘健,久久没有转回来,连手上捏着的鸡蛋糕都忘了吃。顾振西一坛子山西老陈醋打翻了,嘴里、心里满是酸味的。
一个小白脸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这么入神吗?
他刻意压低声音轻咳一声,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叶团团皱着眉头,心中沉吟不决,当众说别人坏话是不是不太好,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在想,那刘健有什么好的,除了白净一点,穿着时髦一点,身高、五官哪里比得上你,叶芳芳的眼光怎么可以这么差?”
上次见到叶家人把他当宝贝哄着,她就想问了。
刘健的肤色苍白,五官普普通通,只比叶芳芳高一点点,还没有叶金宝好看。
顾振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哭笑不得,不可否认,被她取悦了,接腔道:“谁知道呢,可能她就喜欢那一挂的。”
也是,估计跟二婶一样,审美异于常人,还好自己和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