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子糖
“这孩子,真是没礼貌,你千万别介意。”妇人歉意地说。
叶团团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才不会和小屁孩计较。
从筐里拿出刚打包的酱牛肉和肉丸子,大方地笑着:“大娘,这些天多谢您对振北的照顾。来得急,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您就收下吧。”
“你,咳咳,你真是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这些东西,我们受不住,赶紧拿走。”妇人闻着馋人的肉香,咽了咽口水,还是推辞道。
两人推过来推过去,正僵持着。
吴小宝烧水回来,看到这一幕,冲上去,把叶团团手里的菜一把打落,恶狠狠瞪着她,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谁要你的施舍,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第48章
然后他恶狠狠地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一时肉汁见得到处都是,脸上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受到无妄之灾的叶团团一脸懵,手被他重重的打了一下,瞬间通红,酥麻麻的,突然有点儿委屈。
她明明就没有瞧不起人。
这些菜都是新买的大肉菜,他俩一口没尝,本来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自己都舍不得点这么贵的。
可做长辈的,哪能空手上门,太失礼数。
捏着拳头,极力压制内心上涌的火气。
默念,他就是没礼貌的熊孩子,我是山神,不能斤斤计较。他是帮过顾振北的好兄弟,我一发怒,关系就毁了,冷静,冷静。
啊——想不通,顾振北,你个瞎了眼的,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朋友?不行,回去后,一定要狂锤他三百顿,才能一解心头之火。
“咳咳咳,你个混/蛋,抽的哪门子疯!”
“大娘,您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我这菜是刚从国营饭店打来的,说是大厨的秘制菜,限量供应,花了不少钱。我和振北一点没尝,眼巴巴送过来。唉,就这么没了,实在太可惜了。您可千万别怪小宝,想必是他误解了。”
叶团团一边假意解释,一边火上浇油,让你扔我东西,你直接说你不稀罕,我还能拿回去吃。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妇人听着她清新脱俗的劝架,抽了抽嘴,又瞅着被洒落一地肉丸子,混着泥土,洗都洗不干净,心那是抽抽地疼,又见直着脖子,毫不悔改的小儿子,气得使劲拍打枕头:“赶紧向他三嫂道歉。”
知道自己搞误会了,吴小宝有片刻不安,但依旧傲然地挺着胸膛,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朝着叶团团呸了一口:“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允许你呆在这。贱/人,长得一副骚气样,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就会勾搭别人老公……”
狐狸精叶团团:谁稀罕这破地方,再说,长得这么好看是她的错吗?
顾振北实在听不下去,当初咋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玩意儿?你家是有伤心事,是很难,难道无辜的人就活该被你骂?
又不是他亲娘,可不惯他那套,一拳头锤过去,狠狠骂道:“吴小宝,我三嫂好心好意给你家带东西,该说的都解释清楚了,没招你惹你,更没有得罪你。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她鬼吼鬼叫的,快给我道歉。”
没错,吴小宝在危难之际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住的地方,可这三天他没白吃白喝,不仅把身上的钱都交给了大娘当做房租,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帮忙做饭洗衣服的,没占过他家半点便宜。
毕竟认识很久了,顾振北不想不明不白地失掉这个朋友,质问道:“我敢说,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的家人?”
吴小宝攀着床铺爬起来,随意抹掉嘴边的血迹,冷笑道:“呵,你这种人,家里和和睦睦,从没吃过苦,哪懂我们这种人的苦楚?不要以为每周从家里给我带吃的,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你还不是为了向老师、同学们展现你那颗善良的心。这种施舍,我不稀罕。像你嫂子这样的,真以为她能永远守着你那瘫痪的哥,早晚会跟了别的男人……”
顾振北脸色铁青,朝他的胸口又是一拳,咬着后槽牙道:“算我瞎了眼,认识你这么个东西。这一拳,是你欠我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自己的伤痛平白无故加在无辜的人身上,还非议我哥嫂。”
妇人看儿子倒在地上,尖叫着,想要去看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暴怒中的顾振北扶住她,冷着脸,歉声道:“大娘,这段时间打扰你了。嫂子,我们走。”
说完,不顾妇人的挽留,提着自己的行装,拽着愤怒的叶团团,离开这个破旧的小屋子。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妇人在哭喊:
“吴小宝,你干的是什么破事!老天爷啊,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
冲出来的两人有一丝尴尬,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振北叹了口气,先打破沉闷的气氛:
“嫂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叶团团挠了挠头发,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怪你,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以后你和吴小宝该如何相处。”
“这种虚伪的友情,我才不要。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早晚也会出问题。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变得这么偏激……”
据顾振北的了解。
吴小宝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慈母爱,哥哥小小年纪,却很疼他。他父亲家道中落,在学习上很有天分,娶了母亲后,依旧没落下功夫,六十年代初终于成了村里唯一的大专生。
可当时家里条件不好,根本负担不起上大学的费用,全靠母亲向亲戚朋友借债,早出晚归干农活,才艰难地读完大学。父亲毕业那年,本以为家里的好日子来了,谁知,听村里去县城的人说,他在外面早就安了家,娶了恩师离异在家的女儿。他母亲不信枕边人竟如此凉薄,拖着两个儿子往城里跑,换上最美的衣服,敲开沉重的铁门。
早已脱胎换骨,意气风发的父亲从里面走出来,跟着年轻,雍容华贵,珠圆玉润的太太,那一瞬间,父亲慌乱极了。后娶的女人捏着鼻子,让这三个满是泥腥味的母子滚远点,别玷污了她家的大门,还打发着家里的阿姨赶他们走。
母亲终于说出她是男人的结发妻子,希望父亲还残留着一丝爱,却见父亲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说他们没有领结婚证,在法律上根本不是正经的夫妻。
那太太本就深爱男人,再加上已经为男人生了娃,只好认了,反说他母亲是骗子,直接叫人把他们扔了出去。
他母亲回去后,大病一场,身体被长期繁重的农活拖垮了,这一病气势汹汹,差点没缓过来。往日里亲切热乎的亲人,听到父亲被母亲抛弃,堵在门口,大声叫嚷让还钱,房子里值钱的东西被抢没了,田地被他们要了过去,可怜他们三人只能借助在邻居家的杂物房。
直到母亲重病,吴小宝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他哥哥才带着他们来到县里。由于没有接受过好的教育,又经常被村里人说三道四,沾染了不少恶习,学会了偷鸡摸狗。
前阵子,为给母亲治病,偷了一个领导家属的钱包,被抓进了派出所,现在还关着。
咦?这人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第49章
“所以他才会那么厌恶长相出众的女孩,总觉得是这些女的毁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平时在学校还好,会避着不来往而已,顶多在暗地里对那些私生活混乱,勾三搭四的女生骂骂咧咧几句。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已经进化到向无辜的人发泄心中的伤痛,真是弄不懂他为何变得如此疯狂……”
“嫂子,嘿,你在听吗?”顾振北絮絮叨叨很久,身旁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某人神游天际中,恼羞成怒道:“叶团团,我在很认真和你说话,拜托你给点反应好吧,懂不懂礼貌啊?”
叶团团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再一眼,犹豫再犹豫:“我好像不无辜诶,吴小宝他哥被关起来,极大可能是我/干的。”
顾振北瞪大眼:“!?”
听说他被揍得老惨了,鼻青脸肿到认不出本来的面目,肋骨断了两根,痛得死去活来的,让人不知该说他活该,还是同情他的遭遇。
娘咧,这两个女人好凶残哦!
顾振北有些怕怕地抱住虚弱的自己,在挑衅了叶团团这么多次的情况下,他这小体格还能活得好好的,简直是祖宗保佑。
“我就说,他长得有几分眼熟的,就是秀华婶丢钱包那次啊。”
叶团团自顾自解释道。
这世界真小,兜兜转转竟是相识的人。
不会是因为他哥被抓了,吴小宝承受不住生活压力,变得愤世嫉俗,积压在心底的怨气一股脑儿全爆发了。虽说吴大宝罪有应当,她却无意毁掉本就风雨飘摇的家,仔细想想,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还有点对他们的内疚。
唉,人类真是难懂,人心真是复杂。
叶团团纠结地提出这个疑惑,眼里满是茫然。
“你想太多啦!”顾振北却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解释道:“没错,他偷窃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帮母亲治病,但没有哪个人活该倒霉,就该替他尽那份孝。他一壮年男子,有手有脚,干啥不成,非得揽上这摊子事。再说,他就没想过,万一人家包里的钱也是救命钱呢?这种人,迟早得进去。嫂子,你不必因为我和吴小宝的关系,过于自责。”
听到这番话,叶团团豁然开朗,吴家人的遭遇的确可怜,但不能因为那副同情心,就原谅吴大宝犯下的错。相应的,一个人做错事,不能主观牵扯到他的家人身上。
没想到啊,平时吊儿郎当的小四儿,不仅明白事理,安慰人也蛮有一套的嘛。
“那还用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顾振北双手抱胸,得意地哼哼,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还差得远呢。”
叶团团看着他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这种人就不能夸,一夸就上天。
“吴小宝的爹后来怎么样了?”
这种抛妻弃子,造成家庭悲剧的渣男,要是能安安稳稳过他的富贵日子,真是想想就让人愤愤不平,恨不得两大耳光拍上去。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展的,这么的让人暴躁。
“现在的中专生都能找个铁饭碗,他爹可是十几年的大专生,万里挑不出一个,那含金量得多高,本来起点就高,又借着岳父家的权势,一下子就爬上去了。这狗东西,对妻儿苛刻,对自己的家人倒不错,后来还派人去村里把唯一的弟弟接了出来,当时日子过得很是不错。现在怎么样就不清楚了?吴小宝没提过,想必是更上一层楼了。”
“这老天真是不公平。”
说得叶团团唏嘘不已,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的人没得到一丝报应,难怪吴小宝会崩溃,这谁能受得了?虽说他对自己有偏见,整个人战战兢兢,一碰就炸,但他可怜的母亲总是没有错的,以后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那个渣男,以后让她碰到,准要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走远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露出的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那是对某种东西的势在必得。
叶团团本来准备将牛车、买的一大堆东西,先寄放在顾振北的同学家,再带他去学校要个说法,谁知会发生那么令人不愉快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吧,这都不是重点。
主要是他俩赶着牛车费劲千辛万苦赶到学校,却发现大门已关,问了门卫才知道,今天上午放月假,老师、同学早走光了,哪来的人影儿。
顾振北这货,脱离学校才几天,就把这茬给忘了,简直让人无语。
叶团团气得不行,差点没把他扔那儿,已经比较晚了,必须得赶紧回去,不然不安全。
结果这家伙还在那死命矫情,说自己不能回家,没法向婆婆交代,死活不愿上车。
我拜托你呐,村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上高中,这破事随着学生放假,说不定早就传得热火朝天了。村里那般长舌妇的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家出点什么丑事,保管给你宣扬的妥妥的。
再说,又不是你的错,受了无妄之债,婆婆心疼还来不及。本就很担心,又看不到你人,不得急死,到时候你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叶团团说得口干舌燥,他依旧高贵冷艳,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彻底失了耐心,懒得再和他拉扯,一把拎起丢到车上,眼不见心不烦。
又来了一记死亡凝视。
被扔得晕晕乎乎,刚还闹腾不已的顾振北终于消停了,瑟缩在角落里,可怜,无助,感受到被大力士支配的恐惧,不敢罗里吧嗦。
果不其然,叶团团驾驶牛车走进村口,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累得半死的妇人,看见顾振北,如同久旱的地遇到甘霖,双眼放光,那是一窝蜂就围了上来。
“振北,我听我家刚子说,你被学校开除了,这怎么可能呢?被开除可是要记档案的,你是犯了多大的错啊,让学校老师忍无可忍。聪明的人要么不干错事,一干就来票大的,这么一想,我家刚子蠢点有蠢点的好。”
“听说你离开学校好几天了,怎么不回家呢?虽说以后没书读了,但现在农忙,你努力干几天,还能多捞点工分,够吃了。”
“他婶子,你这话忒不像样?人李翠花说了,她家老四要读大学的,从小就没吃过啥苦,哪能做我们这些泥腿子的活,就是半大小子都比不上啊。”
“团团,我就说,这天气跑出去干啥,敢情是去县里找你小叔子去了,还瞒着婶子呢,真是太客气了。你早说啊,婶子就不是小气的人,哪怕少攒两个工分,也得让他叔陪着你去,县城这么大,你一个人肯定累死了。”
……
本就烦躁的叶团团插了几次嘴,都没吵过这些碎嘴子,心里那个恼啊,大吼一声:“你们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真是想不到啊,几位吃的都是稻米做的饭,说出来话,咋就满嘴大粪味,这么熏得慌呢。”
几个妇人本就仗着一个傻,一个脸皮薄,不会吵架,要是李翠花在这,那是万万不敢的,立刻就摆起长辈谱来了,冷着脸骂道:“叶团团,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说话咋这么难听……”
叶团团毫不示弱,她最讨厌这种落井下石的人,还起嘴来也毒得很:“呸,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我吃了你家大米吗?还想来教训我。刚子娘,你这话可错了,蠢哪里是小事,你就不怕他再生一窝蠢得无可救药的,自己是干不出大错事,但别人说啥都信,说不定被卖了还高高兴兴的数钱呢。梨花婶子,既然你这么大气,我们家人少,地里忙不过来,干脆让叔和您两个儿子来帮忙啊,想必您是不会计较那两分工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