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柒夫人
姚青青要是联想不到这里流行传染病就是傻子了,一个外宾来这里到底想干嘛呀!
“绪方君,你来这里是看什么呢?我想这里不太适合直接过来,我们得保护一下自己。”她在脸上比划口罩。
现今除了医护人员和扫大街的,口罩还没在人民群众中流行起来。
她们要走下去吗?换其他地方成吗?
“我就是,看一看。”绪方慎二郎比姚青青高出一个头,他同她说话时总要低头,没有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姚青青感觉像是大犬低头,温和无害,还是条忧伤的犬。
把外宾比作犬似乎有点过分了,姚青青打消心头的比喻。
“好的,只是我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这边是这样的,我应该备口罩的。”他似乎不想错过这里。姚青青不再多言。
绪方慎二郎还好,长衣长裤,姚青青为了好看和凉快,依旧穿的裙子,她这么健康,免疫力没问题的吧。
…………
马老头快死了,他七十二岁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他都走了一遭。
孩失其怙,幼丧所亲,旁无弟兄,糊里糊涂长大。
撞大运娶到媳妇生个女儿,原以为前半生尝尽苦头,老天爷要报答他了,没想到老天爷是强盗,他有什么就抢他什么。
岛国人来欺负他们了,那会他只是个拉人力车的,什么也不懂,没文化,没人教,只知道白天“祥”字号店铺前客人多,晚上戏园子门口人多,正阳路的警察看不起他们拉车的,晚上最好不要跑东街,那条路坑多,容易颠着客人也坏车,宁可跑远路也不要抄近道。
他每天流血流汗的在外边跑车,甚至为了多接客人,到处跑空车去寻客人,首都城他每一块砖他都踩过,每一条街都有他洒的汗,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挣钱,让家里的媳妇和女儿吃上一口好的。
但是岛国人要打他们,他不知道呀,他只是个跑车的,每天只是跑跑跑,不认报,不懂事,突然有一天身边全乱了,他拉着车回到家,邻居就告诉他,他的女人被岛国人掳走了。
好多女人都被掳走了,谁家男人敢反抗就给谁枪.子,光天化日之下女人们就被抢走了。
马老头傻呀,不懂,问邻居,既然要打他们,为什么不打,把他们女人抢走干什么?
邻居说:充妓——
马老头当时就天旋地转,血液全涌到脑袋里了,他一双脚哪里没跑过,哪里不知道,他要跑遍这首都城,找到抢走他女人的坏人,把他打个稀巴烂,打到他爷爷奶奶都给他求饶,让他这畜生落到阎王殿还害怕他。
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七岁的女儿抓着他的一角,哭着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她可哭坏了,亲眼看到娘娘被抓走,神魂都吓飞了。
马老头刹那就知道他不能找他女人了,他去找了,他女儿怎么办?现在要打仗了,谁来照顾她呀?他以前是个孤儿,知道做孤儿有多苦,他要是回不来了,难道要他女儿去做孤儿吗?
他可是从来都不哭的人,因为他不会掉眼泪,世人不知道他这怪癖,把他当成汉子,可那天他没忍住哭了,他抱起女儿哇哇大哭。
女儿也抱着他哭,爷俩只有彼此了。
后来打仗了,他支持红路军,支持所有打岛国人的人。
岛国人来了他们这边搜刮一次就再也不来了,因为这里都是穷人,什么也没有。他就在他的小屋子里,拿起针线给前面当兵的做衣服,他能在外面粗粗莽莽地跑,回到家里也能干细致活,他为前面的人提供生活物资。
他做起后援,其实穿针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上阵杀敌,只是舍不得他女儿,他把狠都穿进衣服里,把仇都扎进鞋里。
八年,整整八年,岛国人被打跑了,但是他的女人再也回不来了,岛国人抓去充妓的女人一批又一批,人们说有些自杀了,有些□□死了,反正都死了。
那天他高兴又痛苦,然后干了件蠢事,他把自己灌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女儿代他去给部队送物资,结果被抓走了。
贼老天,抓走他女人,现在把他女儿也抢走了。
被打趴下的岛国人是恶鬼呀,到最后兵败撤退还要抢刮。
马老头气吐血了,随后托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帮忙,但谁也顾不上他,也瞧不上他。他不是前线英雄,只是躲在后面的懦夫。没人在意他失去什么,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了,也无能为力。
从此他孤零一人,浑浑噩噩过日子,什么内战、革命他都不知道,他做起裁缝,有多少活做多少活,没活就躺在床上,思绪飘呀飘就睡着了。
现在,他终于要死了。
浑浊的目光扫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有粘液留下,当他环顾完整个屋子,屋内已经被厚重的粘液包裹住。
他挪到窗边,最后看一眼世界。
“绪方君有想过午餐怎么安排吗?”青阳路出乎意料的长,他们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到尽头。
尽头不远是铁路,铁路那头是人来人往地带。
“我都可以,你安排吧。”绪方慎二郎的声音像是日光被遮挡的阴天,不凉不热,只是总也见不着光。
“那就去对面吃吧。”姚青青是晴天的声音,即使有乌云,也会很快过去。
马老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年轻人,他们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只是男人熟悉的侧脸让他想起他的女人、他的女儿,“素素——”他是这么叫他女人的。
他情不自禁地喊,没想到死之前能回忆起她们的侧脸。
失去她们太久,他甚至记不清她们的模样,现在他模糊想起来了。
绪方慎二郎转头,他和马老头对视上,他听到了他不可能听到的低喊,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
人生的际遇从来不归人类掌控。
他停下脚步。
马老头哭了,他看到他的素素了。
姚青青蒙了神,有个老头子瞅着绪方慎二郎在哭。
第61章 061 贫民
为什么哭呀?绪方君什么也没做呀。
姚青青摸不着头脑, 犹豫片刻,走在马老头和绪方慎二郎视线之间,她问马老头, “爷爷你怎么哭了?”
马老头呜咽,脖子往旁边抻, 要看绪方慎二郎的脸。
绪方慎二郎走到姚青青身边,成全了马老头的心愿。
“素素, 素素——”声音呜呜然, 如怨如慕, 如诉如泣。
马老头凝视绪方慎二郎的脸,一秒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绪方慎二郎一声不吭, 姚青青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丝紧张,“他在说什么?”他问。
“素素, 可能是个名字。”姚青青翻译, 而后她对老人说:“爷爷你是把他当做认识的人了吗?他不叫素素。”
他不叫素素。
可他和素素长得那么像,一双眼睛不爱笑, 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其实全都放在心上, 就是不会说出来。
泪眼中马老头看到他的喉结, 看到他高大的体量,年轻的脸,他怎么可能是素素——
素素早就走了。
马老头哭的更狠了,他支起身子关上窗,一个人躺在昏暗中。
这就尴尬了。
姚青青抬起手捂脸, “我没说错话吧,我就是跟他说你不是素素。”
绪方慎二郎不说话,静静地站着。
“爷爷, 没事我们就走啦。”姚青青贴向窗子喊,而后对绪方慎二郎说:“我们走吧。”她都不知道该和绪方君说些什么,这种事。
“都在这里了吗?”绪方慎二郎突然说。
“什么?”
“那些街。”他慢吞吞念出纸上的街道名。
“是的。”都在东城区这片。
“我想一个人走走。”绪方慎二郎朝姚青青低头致歉,他不需要她了。
外宾的要求自然要满足,可她怎么办?
“到时候你自己回宾馆吗?还是我们约个时间在某处见面?”姚青青问。
“我自己回去,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好的,你知道怎么回吗?”
绪方慎二郎拿出纸条,是个简易地图,标注宾馆和他要去的几处地址路线。
应该是宾馆人给他画的。
原来他早有准备啊。
“那祝您路途愉快。”他想一个人,姚青青就不纠缠了呗。
只是她接下来做什么?许老师可没讲过还有这种情况,她是回宾馆还是自由活动?
两人走出青阳路,过了铁路才分别。
姚青青走了百米,找一家面馆吃午饭,她自掏腰包。
干脆走走逛逛度国庆算了。
脑海里又浮现哭泣老人,莫名其妙诶,他是因为绪方君哭的吗?
还有绪方君,他为什么要在这边逛?他是来过这里吗?还是有人跟他说过这里?或是与人有约?
半小时后,姚青青再次踏上青阳路。
她回到老人房子前,窗户依旧是关着的,邻居家的门倒是敞开了,两个老人端着碗坐在外面,在屋檐下吃饭。
可以看到他们碗里,清汤白面。
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好的一餐了,为了庆祝国庆。
姚青青手里捧着刚买的包子,她走向两位老人,打搅他们,“您好,我能打听点事吗?”
知道直接这么说是会惹人怀疑的,引起戒备的,姚青青说出缘由,“早上我和朋友路过这里,隔壁的爷爷看见我朋友就哭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没事吧?”她流露忐忑关心表情。
“这是我给他买的包子,爷爷奶奶你们也可以吃,国庆快乐呀。”姚青青努力让自己讨喜。
两位老人注视着她,而后对视道。
“马老头今天出来了吗?”白胡子老男人问老女人。
“没看到,回来就在做饭。”说话间可以看到老女人牙齿掉了一半。
“去看看。”说着他起身,又对姚青青说:“谢谢你,包子我们不要,你可以问问马老头要不要。”
知道对方要带她去敲隔壁的门,姚青青谢谢他,“嗯嗯,谢谢爷爷。”她跟在对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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