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甘棠
“好些了。”皇后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往常一样,“走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千秋宴选在了坤宁宫一水之隔的月华宫,据说此处为前朝宠妃居所,每每明月当空,月光便可笼住整间宫殿,宛如人间仙境。
前些日子江南上贡了一批上好的丝绸缎子,昌宁哄了皇上好些天才讨来一匹雨过天青色的料子,便撤去让宫里的织娘连夜赶工做了这身天青色云鸾重纹裙,青空掠过青鸾般,足可以假乱真。
“公主殿下当是云京第一美人呢。”不少年轻公子赞扬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昌宁高傲的宛如一朵盛开的花,花枝招展的模样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粘到她身上才好。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缓缓道:“昌宁不敢……”
“臣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嘉临王。”
昌宁一抬眼,只见皇后穿着一身正宫才可用的金丝正红广袖裙,上头绣着展翅的凤凰,繁复精致,气势雄浑。这是她的母亲豫妃,一生都在渴求的颜色。
她还来不及生气,便见皇后之后进来了两名女子。先一名容色清灵美丽,却穿着一身姜红,衬得白如美玉,周身气势仿佛是妩媚与灵秀的杂糅,令人移不开眼。慢一步的年纪小些,却也生得既好看,灵动别致。可惜见过了倾城容色,便不知逊色多少了。
沈静婠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不过是尚书之女,身份比不得卫令仪贵重,只能落在最后,悉心妆点尽数被她抢了风头去。
“嘉临王怎么和皇后娘娘一块来了,倒是奇怪了呢。”昌宁眼中满是怨毒,当下不阴不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嘉临王先去讨了娘娘欢心,倒是我们这些人有失礼数。”
昌宁有意避过沈静婠,却令她感觉自己如同当街小丑,难堪得紧。卫令仪早知道昌宁的路数,当下笑道,“本王是娘娘养大的,咱们做女儿的,阿娘病愈却不看望,这不就赶紧趁着今日娘娘心情好,负荆请罪去了。”
“令仪这嘴,当真是越来越甜了。”皇上朗笑一声。
豫妃见状也应付两声,私下暗暗瞪了昌宁一眼。昌宁冷哼一声,却不再提。
主人已到,宴开就座,当下便有诸位各自献上贺礼。各域奇珍异宝争奇斗艳,只为讨皇后欢心。
豫妃看着只觉得心中怨恨嫉妒至极,她虽是妃嫔,但也不过一个身份高等些的妾罢了,还没那脸面办这等大宴。
轮到沈静姝时,却见她献上一尊琉璃佛塔道:“媳妇不知母后喜欢什么,只是见母后潜心参佛,碰巧听说了世间竟有这等佛家圣物,便为母后寻来了。”
她心中忐忑,却见皇后脸色并无波动,心中轻叹,便退下了。
“皇后娘娘。”沈静婠却在此时忽然站出来,笑靥如花地昂首道,“长姐可为您寻来圣物,诸位大人小姐为您找来奇珍,婠婠一介庶女拿不出什么有脸面的好东西。婠婠愿献舞一曲,为皇上与皇后娘娘锦上添花。”
皇后不答,却是皇帝眼睛一亮,连连拍掌道,“可。”
沈静婠的笑容越发明艳,她道:“婠婠听闻嘉临王爷才艺双绝,更是通晓佛法,今作飞天舞助兴,却不知嘉临王可愿给婠婠一个脸面为婠婠奏乐?”
此话一出,当下私下喧哗一片。卫令仪心中冷笑,这宴上舞,非舞姬及乐人,沈二小姐为争风头自甘沦落,竟还要拉上自己。
“笑话。”贺熠冷笑道,“你沈二小姐甘以舞姬自处,她卫令仪这个嘉临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沈静婠脸色发白。本朝嫡庶待遇相差无多,但等级却是极其森严的。今日是她的生母拼死让父亲应允自己来的,若非如此她一介庶女,只怕是永远上不了台面,又岂能出人头地!
她心中一狠,扬眉笑道,“身为儿女,当为父母恩,可做千万事。不过是抚琴一曲,于嘉临王应当不难。”
“很难的。”卫令仪皱眉委屈,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本王是武将之女,若要说琴技,只怕在场各家的公子都要比我好些。”
贺熠差点一口茶从口中喷出来,他呛得猛地咳了几声。四下亦是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男人们对于美人总是优待的,更何况是如卫令仪这般的人。她姿色过人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她周身气质杂糅,既有佛法熏染下空灵之妙,又具皇家尊贵之感,不失女子之娇媚,却又难得有淡漠冷艳之相。
如此女人,如何不让人流连忘返。
沈静婠脸上尴尬,强撑道,“那不知王爷为皇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大礼呢。”
只见卫令仪当下拍了拍手,殿外忽然鱼贯而入一群仆人打扮的人。
众人正一头雾水,只听卫令仪一本正经道,“民以食为天,娘娘出身江南,只可惜宫中御厨鲜少能有做出地道江南风味的菜式来。令仪不才,寻不来什么好东西,便为皇上与娘娘请来了江南各个菜系的名厨,惟愿娘娘纵使身处云京,也能尝到家乡的味道。”
皇后当下激动地身子都颤了起来,众人便知只怕这嘉临王算是再赢一局!
“令仪你果然孝心可嘉。”皇上大笑道,“皇后,如今朕也可尝一尝你老家的名肴了。”
沈静婠当下唇色被她咬的发紫。这个卫令仪处处抢她风头,有她珠玉在前,她沈静婠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她今日累死累活伺候,却也没得到皇后一个笑脸,不过是几个乡下来的厨子,有什么好的!
沈静婠心中愤懑,却听座上皇帝道,“嘉临王确实不善琴艺,沈二小姐,宫中乐师尚可,可否一舞?”
沈静婠抬起头,见高座上的男人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那是,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答:“既然是皇上说尚可,婠婠自然恭从圣命。”她微微低下头,露出洁白纤细的颈项。
这边沈静婠以自己的方式出了风头,卫令仪坐下还没吃几口,便见一名陌生宫女凑近低声道:“嘉临王爷,四皇子约您稍后在殿外水榭相见。”
她的余光落在贺熠的身上,却见他正与别家公子推杯换盏,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处的动静。
☆、局中人
那宫女看起来脸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人。
"本王与四皇子并不相熟,他怎会叫我出去。"卫令仪勾唇浅笑,漫不经心地品用着菜肴,“倒是不知道这位宫女姐姐,是哪家的人呢。”
宫女脸色微白,她勉强笑着压低了嗓音,对卫令仪道,“嘉临王爷,确实是四皇子想见您。”
“哦。”卫令仪捻了一颗桃肉塞进嘴里,忽然站起身对皇帝躬身一礼,拔高了声音道:“皇上,令仪有一言想问四皇子!”
嘉临王这么神来一笔,将众人的目光瞬间引了过去。只见嘉临王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小宫女,此时颤颤巍巍地跪拜在地,压低了脑袋看不清容貌。
贺熠慵懒回眸,清冷的眼勾起潋滟的流波,他不说话只坐在那里,那气质容色便已胜过宴上一众女子。
“你要问老四?”皇上朗声大笑,“你从小便瞧不起这个老四,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两句,怎么今天竟然来了兴致。”
“瞧皇上您说的,令仪哪有看不起老四,不过是女孩子家生来便不喜欢抢了自己风头之人,更何况还是个男人。”卫令仪笑着回答,惹得众人皆发出善意的笑声。
她眨了眨眼,继续道,“是这位不认识的宫女姐姐,非说四皇子约我水榭私下相见,令仪心中疑惑,故而才有此一问。”
贺熠的眼神变得极其微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落在她身边的那名宫女身上,唇角勾起一个美而嗜血的笑容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眼下正值千秋宴,宴上人数众多,更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和世家千金,若是发生了有年轻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只怕在场的千金闺誉都要毁于一旦。
“熠儿?”皇帝奇怪道,果然转向贺熠问,“你有何事,竟要在你母后宴上与嘉临王相商?!”此话语气极重,看起来已然是盛怒之下。
贺熠不紧不慢地起身,道:“儿臣正好也想问一下嘉临王。不知嘉临王方才派了一名脸生的小太监来是何用意?”
这个四皇子果然是个上道的人,卫令仪心中冷笑,他们二人此时都已猜到此事是个什么情况了。
“皇上,令仪冤枉,令仪自幼便长在皇后宫中,所认识的公公也不过那么几位老人,怎么会找来什么脸生的太监,私下约四皇子。”
此时宴上的男人们或许还听不明白,女人们面面相觑,各自撇过脸,心里亮堂得很。
许是不知道哪个想在嘉临王与四皇子身上做文章,却不想这嘉临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将事情当着皇帝的面抖落了出去。
“那个宫女便是我跟前这个,只叫她抬起头来让宫里的诸位娘娘认认,便可一探究竟了。”卫令仪道。
却见那宫女猛地扑了出来,跪在殿上,她瑟瑟发抖急声道,“奴婢、当真是四皇子叫奴婢来寻嘉临王爷的,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啊!”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都见红了。
“却不知四皇子身边的那位脸生的小公公呢?”卫令仪转头问他。
贺熠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我又不认识他,我跟王爷你也不熟,留他做什么。”
“可我跟前这小宫女,非说是你派来寻我的。”卫令仪亦跟着笑了起来,“竟不知四皇子难道是对我也有意思?如此毁人清誉,实非君子所为。”
嘉临王这话说的胆大妄为,听在皇室人耳朵里更是惊心。他们生怕嘉临王一个不高兴便将四皇子和靖国公的那些龌龊事情说了出去,此时本就是嘉临王受苦,若是当真令皇家脸面丢尽了,他们都不好说她什么。
当下皇帝便阻止道,“好了令仪,此时朕定会为你做主的。那个宫女,你将头抬起来让大家认认。”
那宫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便听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玉蓉掩面惊呼一声。
“掌珠!怎么是你?”
掌珠?提起这个名字,卫令仪倒是有些印象,她是坤宁宫的一名二等宫女。
昔年有一年云京大寒,家家户户都冻死了不少人,那一年过的艰难,便有不少人将自己女儿卖进宫里来做些粗活,以求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
掌珠便是这么一个人。她原名不叫这个,因性子乖巧被皇后领了回来,平时只做些粗浅的活,爬了许久才堪堪爬到二等,眼瞧着是到头了。
玉蓉本就觉得这宫女看起来身形眼熟,却没想到当真是自己手下的掌珠。
“嘻嘻。”宴上传来女子的笑声,却是昌宁不怀好意,她道,“嘉临王娇养在坤宁宫多年,这皇后娘娘宫里宫女奉四皇子的命来寻嘉临王,堂而皇之地在娘娘的千秋宴上私会。这弯弯绕绕的,可有意思的紧。”
“公主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或许不过是两人本就认识,随意说几句话罢了。”沈静婠方才在卫令仪的身上丢了脸,心里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才好。
“若当真如此,本王岂会自己将自己揭发出来。”卫令仪冷笑道,“昌宁公主,此人怕不是与你相熟的吧?”
“卫令仪!你自己行事不端,不要扯到我的头上来!”昌宁当即火冒三丈,拍案而起。
“够了!”皇帝见昌宁竟然如此当众撒泼,登时勃然大怒道,“豫妃!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如此举止放肆,全无皇室之风,你让朕如何放心将六皇子亦交由你管教!”
豫妃听到昌宁之话的时候已然觉得不妙,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拿贺珏说话。六皇子贺珏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更是她的心头肉。昔年她生贺珏之时不过一介婕妤,因做不得主宫而不得不将孩子放在皇后膝下养了两年,好不容易才抱了回来,如何再肯交出去。
“是臣妾教女无方,昌宁自幼脾性便是如此,性情直爽真挚,并无中伤嘉临王的意思。”豫妃仪容华美不可方物,她那双如水光似明月的眼睛荡漾着柔软的水色,足以令任何看到她的男人对她心生怜惜。
豫妃用美色救了自己和六皇子,卫令仪不置可否。这件事情做的不干净,却又有些水平,竟是找来了皇后宫里的人,若是与四皇子有私的罪名这般定了下来,于她而言是决计无法逃脱的。
这样的局,豫妃不一定会设出来。毕竟皇后宫里的事情,任何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豫妃做的手脚,她又怎么会做出如此蠢笨的事情。
这一局破朔迷离,下局者到底是谁?
☆、胖胖的一章
“咳咳。”正在此时,却听到高座上的女人轻咳一声。玉蓉为她端了水来,皇后稍稍沾了唇,却没用多少。
“既然是我宫中宫女,便由我处置好了。令仪养在我身边,与四皇子不曾见过面,四皇子亦不喜她。掌珠,你若不说实话,便拖出去,即刻杖毙了罢。”皇后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平淡,她手中佛珠滚动,说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话。
“皇后娘娘……”掌珠仰起头,脸上满是惊讶。一直以来,皇后只吃斋念佛,从来不管坤宁宫的事情,她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插手。
众人都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看皇后的样子,竟像是要借着这次千秋宴重回这皇家权力场。
卫令仪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这么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抬起头朝皇后看去,却见她对自己投以一个安心的神情。
“皇后娘娘饶命啊!”掌珠越发恐惧起来。一个温柔的人笑着说出这样夺人性命的话,远比十恶不做的人说的话要恐怖十倍。
“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是一位眼生的公公跟奴婢说的,他给了奴婢一只玉镯子,说是定金,只要奴婢将嘉临王爷引到水榭中去便好。”掌珠当下便如倒豆子般地将事情全部捅了出去,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镯,便有宫人接过献给皇帝看。
皇帝目光落在那玉镯的一瞬便脸色青黑。卫令仪只匆匆扫了一眼,记得那镯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滇南凤凰玉。”皇帝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他狠狠地瞪了豫妃一眼。
这滇南凤凰玉出产极其稀少,昔年上贡之时,一只给了皇后,一只给了豫妃。后来六皇子养在皇后宫里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皇后的那只,当世便只剩下豫妃那才有了。
“豫妃,令仪一直也孝顺于你,你心中对她有何不满,竟然要坏她名誉。”皇后手中的佛珠停了,她微微阖上了眼,脸上满是悲天悯人的神情,“本宫大病初愈,初设千秋宴,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臣妾没有!”豫妃大惊,她跪在皇帝面前道,“臣妾也不知道这只镯子怎么会在这里,臣妾是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皇帝正要说话,却见皇后忽然轻轻将手探了过来,那双手如丝如缎,令皇帝有一瞬间的魂不守舍。“皇上,今日是臣妾的诞辰,既然令仪无事,便罢了吧。或许豫妃当真是不小心丢了镯子,被哪个不安好心的人捡到了,此事不要再追究了。”
皇后生得不算绝世美人,却因为常年念佛而兼具一种空灵微妙的气质,这与卫令仪身上的不同。她更加的超然世外,更加通透豁达。皇帝见过美人无数,却忽然发现自己从未好好欣赏过这位正宫皇后。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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