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鸣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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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洛时节便匆匆去了城里。
昨天一晚上都梦见自己没能促成章安儿和颜曲的事情,她内心很不安。
到了城内,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洛时节去章府一番询问,才知道章安儿已经遵照她母亲的意愿,出门和淮季逛扬州城去了。
若是放在往日,章安儿定不可能如此乖巧的就顺了她母亲的心,想是昨天那件事情,让她不得以做出了让步。
洛时节只好在城中没头苍蝇似地寻找,从西市一直逛到东市,也没有看到章安儿和淮季等人的身影,眼瞅着一上午就要这么晃过去,她着实有些着急。
不知不觉逛到了南市。
今日的南市格外热闹。虽然天气还是没有真正暖和起来,但扬州城的每一家酒楼店肆都已重新换了彩绸,布置一新,来自各地的文人墨客也开始下扬州或游玩,或访亲探友。
扬州城的那一份诗意,才刚刚酝酿起来。
洛时节拐进一家十分雅致的茶楼,茶楼的正堂上空,悬了好几副精心表过的字画。
长长的画轴静静垂于淡雅的熏香之间,窗棂余光如碎银子般在室内撒下一地斑驳,赏画人漫步其间,别有一番韵味。
茶楼一楼便是用来陈列字画的,二楼才是客人真正喝茶的所在,中间是大的穿堂,两边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雅间。
洛时节把靠窗的雅间都扫了一遍,偏偏好巧不巧,就看到了小玖和章安儿。
真是一番好找。
忙大步流星上了楼,隔着一扇镂空雕花的屏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小玖此刻那张憋屈的脸。
茶楼雅间内,章安儿端着一副又天真又柔弱的面孔,对不远处坐着的小玖笑道:“小玖姐姐。”
小玖被她叫得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我的木瓜雕好了吗?”
“快好了快好了,实在是怠慢小姐了。”
小玖边说,边别别扭扭想着:明明是我比你小,还喊我姐姐。
一边手还在一刻不停地给一只削好的木瓜雕花。
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瞎讲究,吃个木瓜还得雕成个牡丹花才肯吃,她咋不让雕个龙呢!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告奋勇,接过章安儿手里的小刀!
手一抖,小玖在章安儿婢女不屑的目光下,把再次雕残了的木瓜放到一边,重新又拿起一块来雕。
她的手边已经摆了一堆残次品了。
章 安儿微微一笑:“有劳小玖姐姐了!”又看向淮季:“淮公子,你说要送我的同心结呢,做好了吗……”
淮季从乱七八糟的红绳中抬起脸来,干涩的眼睛瞪得老圆,半晌才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我觉得我已经理清头绪了。”他丢开一团已经绕的不成样子的红绳,又重新捉起两根纠缠起来。
章 安儿还不忘在旁边鼓励他:“奴家不着急,慢慢来。”
洛时节看着这个场景,忐忑了一上午的心瞬间放下。
为章安儿操心,她真是想太多……
小玖正雕着花,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大眼睛——洛时节正看戏似的瞧住她,和她手里那朵雕了一大半的牡丹花~
拿着雕花刀的人瞬间面红耳赤:“洛,洛时节,你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门口的洛姑娘。
洛时节忙进去给章安儿和淮季行礼,笑嘻嘻道:“听说这间茶楼不错,我特意来转转,刚巧就看到你们了。”
章 安儿一双冷漠的眼睛望向洛时节,好像是在无声的嘲讽:
多此一举。
此时放置于屋角的铜壶滴漏发出十分清晰的嘀嗒声,寺院里的钟鼓楼亦敲响厚重的铜钟。
章 安儿算了算时间,百无聊赖地站了起来,问身边的婢女:“到午时了吗?”
“回小姐,已经到午时了。”
“那就好。”一开始还笑得一脸天真的姑娘,此刻早已换上冷冰冰的面孔,理了理坐皱了的裙角,不无嫌弃道:
“回府。”
小玖略呆了呆,一转眼一上午就过去了吗?
“可是,可是我木瓜还没有雕好……”
章 安儿听着,向小玖招招手,小玖立刻把雕了一大半的牡丹花端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啥呢,就见章安儿捏起那朵精致漂亮的牡丹花,一口丢进嘴里。
“不打紧,反正我也看不见。”
小玖:“……”
她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看不见的盲女耍了一上午!
众人送章安儿回府时,洛时节像个狗皮膏药似地紧随其后,小玖拿白眼瞥了她许多次,她也只当没看见,随他们一起进了章家。
“洛时节,你怎么还不走!”
当小玖说要去拜会曹大娘子,洛时节还紧紧跟着她的时候,小玖彻底恼火了:
“没见过像你这般没规矩的,拜会也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论先来后到,我可是先来的那一个。”
洛时节脸皮极厚地辩驳,她可不想对方就这么顺顺当当见了曹大娘子,要见也得一起见。
她得知道曹大娘子对淮季的看法。
可偏偏不遂她愿,曹大娘子也正要找小玖叙话,看到洛时节也在,往日客客气气的表情早换成了漫不经心:
“洛姑娘且先回去吧,你要保的媒我已经清楚了。”
曹大娘子缓步上前,微妙地与小玖站在了一起。
“只是我们章家再是富贵,也只是平凡的商贾人家,女儿要嫁也是嫁门当户对的,你保的那家,恕我们高攀不起。”
“曹大娘子言重了,还请大娘子饶我片刻时间,我有话想对大娘子说。”
然而曹大娘子却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似的,不愿意再听洛时节劝说,又朝身边的老婆子使了个眼色,便客客气气把小玖请进了小客厅,独留洛时节对着一个老婆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洛时节心知不能像往日那样死乞白赖地赖着不走,来日方长,她若真把曹大娘子惹急了,这宅院深深,只怕再也不能进来。
只好顺着曹大娘子的心意,出了章府。
洛时节又去了一趟颜家,颜顾氏倒还是客客气气的,可当洛时节一说起章安儿和章家的时候,颜顾氏便还是昨天那句决绝的话,怎么也说不通。
这两家人怎么就那么执着。
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太疼自己的子女。谁不想自己的儿女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而她所说的媒,恰是在摧毁他们美好的愿景。
洛时节见过颜顾氏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依照第一次来的路径,一路来到前院,找到了颜曲的书房,奈何颜曲并未在里面。
她正想寻个人问问,便看到正端药路过的罗松。
罗松见到她,倒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不紧不慢由着她追上自己。
洛时节赶紧问罗松:“颜二公子可有何打算么?我这边若是按照往日的做法,恐不能成了。”
她其实是想让颜曲去说服他母亲,毕竟能说服颜顾氏的从来不是她,而是她这个最心疼的儿子。
罗松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只是:
“祖训严苛,我家公子若屡屡违逆颜顾氏,颜顾氏会被家族老人诘难,公子若执意娶商贾之女,颜老爷的风评也会受到质疑。”
颜家能在朝中立足百年不容易,颜曲的父亲近些年又十分得君主赏识,不定有多少眼红的小人,正巴巴地等着看颜家的笑话。
洛时节有些受挫。
罗松又道:“不过有句话我想告诉洛姑娘。”
“什么话?”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理所必然。”
她听得有些糊涂:“何意……”不能讲的再清楚一点吗?
对方叹了口气,又多嘴一句:“自古东风压倒西风,强中自有强中手。”
洛时节歪着脑袋:“虽然还是不知何意,但很明显,上面那句是你家公子说的吧,下面这句才是你说的吧。”
罗松不惯咬文嚼字,只觉得自己似乎多言了不少,再多说一句,只怕于公子无益,于是对洛时节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回家的一路上,洛时节都在想着罗松的那两句话。
什么叫做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理所必然,还有东风压倒西风,强中自有强中手……
颜曲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确实也挺为难,想娶章安儿,却又无法弃家族荣誉不顾,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把,却又牵扯到太多人。
况且自己久病沉疴,痊愈之期遥遥不可知。
一想到这对惺惺相惜的有情人,最后真可能以分别收场,洛时节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拼了命地思索罗松这句话里隐藏的转机。
第18章
梨棠村。
洛时节抱着一个小竹笼回到家中。
院子里,籽莲正专注地忙着捣鼓她的草木灰,近日里她为了贴补家用,又接了不少洗纱幔的活计。
纱幔不比衣物,又大又难洗,所需用的草木灰也比平时多上了数倍。
而院子西边,正有五六位乡邻围着莫辞彦,有说有笑地帮着他,把药碾子里的药粉舀进一个个小布袋中。
洛时节好奇地问籽莲:“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籽莲正做草木灰入神呢,忽听到洛时节发声,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回来了:
“姑娘怎么才回来,晌饭吃了吗?”又道:“锅里给你留了饭,还热乎着呢,快去吃别饿坏了肚子。”
洛时节答应着,又惊喜地看了看自家几个草屋的屋顶:“这才一上午的功夫,我们家的屋顶都被修好了吗?”
西边一排四个草屋的屋顶全都焕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