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鸣久久
瑰瑜夫人不是说了么,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情,除了走后门,这件事就是她现在最想完成的事情。
吃罢饭,洛时节又来到颜家门口蹲守,未等到颜顾氏,却看到崔佳敏从颜家出来,心事重重,一张精致的脸也板得像块木头,看到洛时节后,没好气地对她道:
“你赢了。”
崔佳敏这几日天天都会在颜家待上半日,可是这几日下来,她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了很大的质疑。
这个小姑娘说的没错,她把整件事情都想的太美好了。
她无法仅凭年少时的一次邂逅,就对现在的颜曲产生嫁给他的想法。诚然,颜二公子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模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无法容忍自己对着一个瞎子谈天说地,吟诗作对,尤其是对方只一味点头微笑,不作评述的时候。
她也无法容忍自己以后要过着迁就,将就的生活。她想要的是一份可以依赖的感情,而不是被依赖。
这和她在来的时候,想的太不一样了。
洛时节忙不迭又送了她一大堆结婚的金玉良言,崔佳敏才怅惘地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陆先生那样的名士更适合我。”
把崔佳敏扶上马车送走后,洛时节口干舌燥地舔舔嘴唇。
她心里怕的慌。
前天同乡的小郎君来找她了,她以生病为由,愣是给拖延了下去,能晚一点去见陆先生,她就想晚一点。
回家的路上,洛时节又去了一趟章家,给章安儿讲了今天崔佳敏的事情,章安儿听了,不禁扯起嘴角。
颜曲又学她,开始瞎矫情了。
洛时节想起进来时,曹大娘子又在接待媒人,不由问章安儿:“她不是挺看中淮季的么,怎么又开始请媒人?”
“她向来如此。”章安儿表情淡淡的,“总是选着选着,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这么多年,曹大娘子已经为章安儿物色了不少郎君,可最终能入她眼的也没几个,唯一的那几个,用不了十天,也会被章安儿我行我素的性格吓走。只有这个淮季,坚持的时间是最长的。
知道淮季暂时也没有纳采的可能,洛时节心里踏实了很多。
现在最难解决的,也就是颜家这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了。只要章老夫人能说服颜顾氏接受章安儿,颜家就能主动去理这团乱麻。颜家自己的事情解决,想必曹大娘子也不会太反对这门亲事。
她得想法子,让颜顾氏动容那五分,这样才能推进整件事情。
这样一理,好像障碍数一下子少了很多,洛时节舒了口气,又看了眼章安儿,章安儿也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时不时自己笑两下,怕又是在想怎么折腾颜曲了。
洛时节现在只恨不得赶紧把这些障碍数清除,好让这俩人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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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府。
入夜,华灯初上。
罗松盯着小厮们将门房一排的灯笼点上后,便遣散了下人,阖上门,来到里屋。
屋内,颜曲正抚着一把古琴,手指极娴熟的拨弄,曲调便从手指尖流泻而出,时而松沉旷远,有远古之思,时而清灵悠扬,如月照仙山。
抚琴之人弹得入情,知留白已足,正欲回升曲调弹出平日里最拿手最出彩的那段,然而蓄势待发之处,却愣是掺进了一声猛烈又做作的“轻咳”,专注的人手一抖,指尖的曼妙音律瞬间变成了呕哑嘲哳的灾难现场,比撕布还难听。
颜曲气极:“罗松,你作甚!”
罗松笑了:“我咳嗽啊。”
“我让你咳嗽了吗?”
“我还以为你弹完了。”
“难道你就听不出来,那是留白!后面还有吗!”
“恕我,还真听不出来。”
罢了,颜曲长叹一口气,对着罗松真是啥兴致都没了。
“药不是刚喝了么,又来做什么?”
罗松这才拿出怀里的信函,神色郑重道:“老爷又来信了。”
照例还是罗松念信,念完便问颜曲:“需要我提前去安排吗?”
朝堂的批复已经下来,颜老爷已受命全权督办山阳粮草事宜,虽如此,粮草紧缺的问题还是没有积极解决。依颜老爷之意,是想先征调山阳附近郡县民粮应急,同时通过漕运,征调运河一带的粮草补充边关粮草库。
扬州作为运河一带,又是鱼米之乡,也应征调,只是依照往日征调的惯例,颜家会带头响应征粮,给扬州百姓做个榜样。
征粮之事从上一次的书信里就可以看得出来,两人当下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既如此,那就由你安排吧。”颜曲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问道:
“明日崔小姐还来吗?”
“还来?公子是没看见崔小姐今天离开时的表情,已经把你当成不折不扣的痴呆了。”
颜曲不怒反笑,继续抚摸着琴弦,抚摸了半天还是没听到罗松离开的声响。
“你怎么还不走?”
“你没让我走啊!”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又道:“顺便煮壶茶过来,要上好的,别给我用温水。再带些点心,要现做的,不要太甜。这些都做好了,一起送过来,别一趟一趟敲我的门。”
罗松垂手等了一会儿:“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送。”
罗松摇头苦笑,端起小案上的茶具出了门。
外面风渐大,吹得门房上的灯笼东摇西颤,晃个不停,罗松忙阖上房门。
忽然,一阵异响自屋内响起,正关门的人闻声察觉到异样后,急忙冲进里屋。
“……罗松。”
颜曲站在琴案边,又是一阵猛烈咳嗽,不觉又呕出一口血来,手上湿湿滑滑,影影绰绰,他仿佛可以看到,那鲜红的血……可以看到罗松慌张扶住他,惊慌失措对他喊叫……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也扼住了他,拽着他一直下沉,下沉……
可是,安儿该怎么办呢?
“安儿……”
罗松心痛难当:“……我会告诉她。”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颜曲身子渐软,朝着那黑暗的深渊,滑落了下去。
第24章
“颜家也不知道怎的,最近两日来拜访的人颇多。”洛时节来章府本是要拜访章老夫人,奈何今天老夫人不在,她只好来章安儿这里。
“就连崔佳敏都跑得勤快了很多,问她,她也不搭理我,也不带我进去,亏得我还告诉她陆先生的地址。”
章 安儿一边听着,一边任由婢女为她梳发,可也不晓得怎的,心里总是难安。
“洛时节,你去墙头看看,有没有人。”
“有谁?”
“罗松。”又道:“平时传信都是从墙头进来。”
昨天是她和颜曲约好见面的日子,他却破天荒的爽约了。按理来说,罗松今天会来告诉她原由,可已经大半日过去,仍不见人来。
洛时节点点头,出了门正欲去院墙那看寻,院门口却悉悉索索传来动静,正有两人出现在院门内——一个是罗松,一个是曹大娘子。
乍然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洛时节瞬间紧张地又退回门内。
“章小姐,好像不大好了,罗松跳墙头被你母亲逮了个现行,现下正往这走呢!”
话音辅一落地,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章安儿急忙站起身,也不用婢女服侍,自己很利落地过去开了门。
门口正站着罗松。
犹豫了许久,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交到章安儿手中。
“我家公子以前交代过我,这东西一定要交给章小姐。”
“什么东西这么精巧,还用得着——”章安儿一边说笑一边打开盒子,伸手摸去,那指尖就像是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瞬间又缩了回去。
又好像不太确定,她又重新拿起锦盒里的那样东西,细细摸索着它那上面古朴又熟悉的纹理,脑子也随之轰得一声,一种恐惧从脚底窜上四肢,她突然很害怕这个琉璃珠子,手不禁一抖,玉穗从手上滑落。
罗松稳稳接住,重新塞回她手中。
洛时节凑上前一看,可不就是颜曲随身佩戴的那枚琉璃玉珠么,是颜家的家传之物。
再看章安儿,脸色竟难看得很,攥紧了手里的玉穗问罗松:“颜曲呢?他怎么没来?”
颜曲少时说过的,这枚家传的宝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送心爱的人,也得等迎亲那日,再郑郑重重交到她的手中。最不济的,远隔了千山万水,或是再不能相见的话,也要托人交到她手中,这是他的心,至少该去最思念的人那里。
“……我家公子让我告诉你……莫等了。”
如今这玉琉璃可算是让她得着了,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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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松走后,曹大娘子紧紧陪着章安儿,就怕她又像小时候一样,偷偷摸摸跑到人家去。若不是罗松来找她,她都不知道颜曲旧病复发的事情,想必现在颜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不能让安儿这个时候去倒贴。
洛时节跟着罗松来到颜府,颜曲卧室旁的房间里,正有四五医官在向颜顾氏解释病理,重置药方。医官们现下也是焦头烂额,彼此间争论不休。
当听到“毕竟恶疾凶险,只怕来去匆匆,大事不妙”时,颜顾氏终于控制不住厉声谴责起医官们的拖沓,此时正有其他下属医官进来,手中端着血水,急道:“公子又吐血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
满座又急匆匆往颜曲卧房去。
罗松也跟了进去,洛时节是外人,自是进不去,只能又折回章家,而章家已经大门紧闭,谢绝见客了。
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所有人乱了阵脚。
洛时节回到家里,坐立难安。
连续如此过了两三天,颜家章家依然大门紧闭,不让进去。
又过了两天,洛时节在街上正碰到章安儿,淮季正陪着她逛街。看到两人逛街的方向,洛时节立刻懂了她的心思。
章 安儿来到颜家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要不,我再去敲敲门。”
淮季已经从小玖那里知晓了章安儿和颜曲的事情,虽如此,他也还是没有放弃,只一心护着她。
不等章安儿发话,他已经哐哐哐敲起了颜家的大门,等了许久,仍旧没人应门,他们这般,已经有好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