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鸣久久
开心?
洛时节抽了抽嘴角,倒是很好奇莫辞彦看书能开心到什么程度。于是把位置让给籽莲,自己则冒雨冲进了莫辞彦的房里。
屋里空空荡荡,一人也无。
桌上安然卧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籍。
人呢?
洛时节甩了甩头发上的雨珠子,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终于在外面门廊拐角处,看到了他的身影。
莫辞彦一个人坐在廊下,望着雨,径自出神,如墨的长发上沾了雨珠儿,他也浑然未觉。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此刻多了许多情绪,嘴唇微抿,似有浓浓心事,化解不开。
那日在隆安寺,大殿中,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洛时节叹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可以让这样儒雅温和的郎君眉头紧锁。
洛时节在他身边坐下,陪他一同观雨,各想各的心事。
也不知道颜曲和章安儿现在如何了,章安儿还是被关在家里吗?
颜曲仍然在昏睡吗?罗松是不是又在忙碌。
淮季呢?这样烟雨朦胧的扬州城,他是否会爱上?
想起他那句“扬州冷漠”,洛时节又偏头看向坐在边上的郎君。
对方被她看得不甚自在,忍不住开口:
“看我做甚么?”
“淮季初来扬州的时候,觉得扬州人都挺冷漠的,你有没有觉得,扬州其实也挺没有人情味儿的?”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莫辞彦看了她一眼,表情也变得微微轻松:
“我挺喜欢扬州,也喜欢广陵。”
“那你们家为什么要住在南山下,不与扬州百姓接触,你父亲不喜欢扬州人?”
说起父亲,莫辞彦眼神暗了下来。
“你想你爹了?”
同是无父无母,又是这样的雨天,很容易让人多愁善感。
洛时节很理解他此刻的感受,于是嘻嘻一笑,故意缓解情绪道:
“你这样优秀的人,你爹爹一定对你很好很好,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
莫辞彦看着她,勉勉强强笑了笑:
“父亲对我很严格,也很严厉,并不是什么温和的慈父。”
洛时节“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也是个温柔的人,不然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温文尔雅的郎君。那你母亲呢?你一定是像你母亲吧?”
“我母亲……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
“唉——这话题不聊也罢~”洛时节见越聊越不对头,赶紧扯开话题,想了想,忽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上次不是问你瑰瑜夫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我这几天看到小玖了,她还在坚持着这次考核,那瑰瑜夫人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让我们继续坚持啊,你说对不对?我觉得很对,一定是这样的!”
看莫辞彦一点也不惊讶,洛时节很气恼:“我就知道,你肯定明白的,你就是不说,还装作一脸无辜!”
“教馆要考核的是你,又不是我。”莫辞彦瞥了她一眼。
“再说了,这本就是媒人的自我修养,需要你自己领悟才有用,领悟得那么慢还好意思。”
见莫辞彦又恢复了平时的小心眼,洛时节也来了劲:“我领悟慢?你是说我笨吗?有本事双陆开一局,看谁赢过谁!”
对方微微一笑:“开就开。”
可不玩不知道,一玩吓一跳。
看着如此单纯无害的郎君,走起棋来简直厉害到可怕。连续几场下来,洛时节连连战败。
把棋盘一推,泄了气的人嚷嚷道:“快把骰子给我瞅瞅,我看看是不是做手脚了!”
莫辞彦浅笑:“不服?不服继续。”
******
一场春雨过后,扬州像是一下子苏醒了过来,江南草长,杂花生树,一年好光景已然开幕。
春天亦是耕种的季节,就在人们信心满满准备播种时,扬州刺史宣布征粮。
“又征粮,大春天的种子还没种下,征什么粮,种子要不要?!”
“是啊,这才开始种地,哪有什么余粮给!我家还有半筐野菜,他要不要,要的话我连筐子也把了他。”
“你们就知足吧,边关在打仗,没叫我等去服兵役就不错了,再说,此次征收的粮食份额又不多,对那些富商征的粮食那才叫个……估计得开私库咯~”
众人嘿嘿一笑。
商人征税征粮都是按照贸易比例缴纳。
一到征粮时,扬州商界就大刮一阵“哭穷”风,有钱人们全都嚷嚷着没钱,不是想少交,就是想迟交,手段层出不穷,招数花样百出。
洛时节从颜家和章家回来,心情就一直很复杂。
颜顾氏天天盼着章安儿去看他儿子,可一提到嫁娶时宜,她就哭个不停,洛时节不敢逼她,也逼不了她。
但是章家有曹大娘子在,她又不是省油的灯,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章安儿没名没分地倒贴过去,还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算是章安儿自己肯,洛时节都替她憋屈。
而且淮季自那天表白后,似也狠下了心,一心想娶章安儿过门,天天拖着小玖往章家跑。
听曹大娘子的意思,估计还是认可了淮季,她也想早点把淮季和安儿的事情定下,早点定下,她也省得再操这个心。
虽然替章安儿憋屈,但也真替她和颜曲着急。
两人若真走到了生离死别的那一天,该如何是好。
又听到青青和籽莲谈论乡里征粮的事情,洛时节心烦意乱,找出小匣子,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数着粮食钱,一边数一边心疼地嘟囔:
“虽说征的是不多,但蚂蚁再小也是肉啊!”
她心疼。
******
隆安寺,观音殿。
香火袅袅的大殿里,一名气质高贵的夫人正跪在观音像下,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恭敬又虔诚。
殿外守着一众家仆,亦是一个个恭恭敬敬低头垂目,不敢造次。
高贵的夫人祈祷完,擦了擦眼泪,正要起身,大殿里又缓缓走进来一行人。
一位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至菩萨前,上了香。也不等贵夫人看清来人,老夫人已然开口:
“颜顾氏,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第26章
“颜顾氏,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颜顾氏终于看清了来人,不禁掩了悲色,施礼:“章老夫人别来无恙。”
自颜家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后,颜顾氏及颜老爷就再也没有拜访过章家,哪怕章家还有章老夫人在世。
禅室。
“章老夫人年轻时巾帼不让须眉,撑起章家硕大家业,也是让人佩服。”
听对方赞美过世的婆婆,颜顾氏自然要礼貌地回赞过去。
又闲扯了许多当年往事,章老夫人不免来了兴致,问颜顾氏道:
“你可知颜家和我章家为何会交好?”
为何?
“难道不是因为两位父辈志同道合吗?”
章 老夫人笑着摇头。
“给你讲个有趣的事情吧,你权且当个故事听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有一年,颜老太爷出任江州刺史,奉命押二十万两赈灾银前往江州,押运的事,鬼使神差的被颜家旁支的一个侄儿揽下。”
“可谁能知道,这个侄儿尽然和江上歹人串通一气,等船行至深夜,这个宵小之徒伙同几名盗匪放倒了二十余位士兵,欲吞下二十万两赈灾银。”
“事发当晚亏得有人撞见报信,颜老太爷才能及时赶上,又亏得有几艘大船经过,围下了那伙强盗。那侄儿见事情败露,恨从心起,一怒之下凿破了载银的小船,和那二十万两一起沉了江。”
“这个我听过,通风报信的便是邻船的章老爷子,也多亏有他,才没让那群恶人得逞,也让公爹免受了一场牢狱之灾。”
“呵呵那你说说,那二十万两的赈灾款,捞上来了没有?”
“定然是捞上来了,否则公爹怎会免了牢狱。”
章 老夫人眼睛眯着,望着窗外紫竹,笑得和善。
“江水涛涛,深不见底,箱子坠入江中也就像虾米一样,转眼不见踪迹,你说,还能不能捞得上?”
颜顾氏平静的脸色顿时一白。
什么意思?
章 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径自说下去。
“我章家知道颜老太爷为官清廉,不忍因此小事让他丢官入狱,索性捐了二十万两给他,也算弥补了赈灾银的漏缺,且此事并未向上禀报,这才让你公爹免受了牢狱之苦。”
“他感念我章家仗义,就此交好,官场用的上钱的地方,我章家也从来不会袖手旁观,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说起来这银子,和两家之间的情意相比,都是小事情。”
“只是颜家祖训严格,容不得半点污点,有关赈灾银的真相,两家人自然不会再提起。”
颜顾氏脸色青白,呼吸也变得急促。她还真是没想到,一向自视干净如纸的颜家,居然也会有这么一段过往,那所谓没有污点的荣耀,她一直为之坚守的东西,如今也变得讽刺至极。
若这件事被颜家族老,亦或是那些小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