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鸣久久
“都给我住手!”
洛时节终于放下心来。
是顾萧知。
门被打开,顾萧知盯着十分窘迫的洛时节许久,由于昨晚攀了屋顶,她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发髻也七零八落,可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玉佩。
顾萧知盯着玉佩,神情复杂:“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
洛时节才不管什么玉佩不玉佩,忙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告诉他,对方越听脸色越沉,直到被问起知不知道莫辞彦的对策,顾萧知才难看地挤出两个字。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气愤道:“他只让我在事发之后护你们周全!”
这就是他所谓的什么对策!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活着出颜家的大牢。
顾萧知烦躁无比,丢下一句“我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能带走她”,快步出了院子翻身上马去了颜家。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仲虔,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求他放过莫辞彦,这一切实在太难开口。
他放在洛家的暗哨已经全被拔除,若不是昨夜收到了洛时节的飞鸽传书,他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收到来自扬州这边的半点消息。
而这一切,无疑都是颜曲一手安排。
如此周详,到底是圣上一手栽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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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颜曲书房。
罗松轻轻将手中的汤碗放置到颜曲桌案旁,顺手将他书旁边烟熏火燎得有些过了头的香兽合上。
动作虽轻,却还是惊扰了睡着的人。
被惊醒的颜曲愣了片刻,见是罗松,才放下书,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些。
“顾萧知还没走么?”
“还没走。”
“怎么还没走……”
得了这个回答,颜曲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正欲拿起书继续看,罗松便好心提醒他。
“公子眼神挺好,这样都能看得清。”
“怎么了?什么看不清了?!”颜曲尤未反应过来,有些吃惊。
罗松没柰何,只得道:“天黑了,屋里没点灯。”
“没点灯就没点灯,吓我一跳,你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分明是你自己没走心,天黑了都不知道。”
颜曲没理他的嘀咕,望了一眼窗外,果然已经天黑了。
顾萧知竟然等了他整整一日。
颜曲丢开书,只觉得头更疼。
“难道他不知道莫家案子已经牵连了多少人,为什么还要替莫辞彦求情!”
罗松知道他这是在自言自语发泄,等他发泄完,便把汤碗递给他,看着他喝完,收了碗,一言不发便要走。
颜曲自然叫住了他:“这么着急走!”
“我明天还要当值。”
“……那也别一走了之,把顾萧知轰走你再走。”
“人家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我的,而且还是顾家的公子……”
颜曲皱眉道:“你是谁的麾下?”
罗松真的好无奈:“你的。”
却又赶紧道:“可顾公子要是这么好撵的话你也早把他撵走了,他是你表亲,你都不敢撵,我可就……而且老夫人刚刚还说留他用饭的。”
“你的理由还挺多。”
罗松回之以一笑:“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等。”颜曲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
“他怎么样了?”
罗松知道他问的是谁,却不知道该怎么。
只道:“……暂时还有口气儿,死不了。”
得到放行,他开门出去了。
门外正是站了整整一天的顾萧知。
“他还是不肯见我?”
罗松摇摇头。
“你还是请回吧,公子这会儿谁也不想见。”
罗松欲走,顾萧知却又喊住他,问道:“莫辞彦被抓那天,是不是因为我,你们尾随了我,才找到了他?还有我的暗哨,是不是也在你们手里?”
不愧是表亲,连问话的语气都一个样。
思索了片刻,罗松道:“其实没有你,公子也能找到他。”
果然。
是因为他。
顾萧知拧着眉,以恳求的语气再次问罗松:“能不能告诉我,莫辞彦现在关在哪儿?”
罗松自然还是不可能告诉他。
事关重大,他做不了主。
第71章
洛时节从章安儿的别院出来,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愣了许久。
她此刻终于清楚莫将军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也知道莫辞彦为什么没有想对策了。
因为这样的案子,历史上实在发生的太多,各个都是典型。
纠其源头,还得从宋国的上一位帝王说起。
上一位帝王在位的时候,宋国才建国没多久,国家很不稳定,边境也很薄弱,常有邻国举兵来犯,大小战乱从未停过。
先帝便命莫老将军为主帅,四处征讨敌军,可随着宋国国库越来越空虚,加之帝王时常都要御驾亲征抵御外敌,常常搞的国库告急,更没人管莫将军军队的死活。
这样一来,莫将军一边要打仗,一边还要为自己的军队解决支出问题。
几年下来,朝堂上的人才晓得莫家在财力上是有多强大,不仅发得起军饷,还能扩编军队,才几年,莫将军手里竟多了三支所向披靡的番族骑兵,一路从宋国西北方打到了东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是了得。
那时朝堂上便有了莫将军的谗言,说他有虎狼之心,不得不防。可后来的事实却来了个啪啪打脸,莫将军不仅没有造反,还从东南顺路南下勤王,大败了敌首,解了圣上的危局,也顺利洗去了自己的嫌疑。
可当先王要收编那三支军队的时候,莫将军却是不肯,没人知道理由。
后来先帝在一次征讨中病逝了,留下了两个儿子,按照礼法,便由如今的圣人即位。
国家安定下来后,当今的圣人也想收编那三支军队,可莫将军还是不肯,还连夜将军队退出了宋国边境,朝中弹劾他会拥兵造反的折子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随后童谣四起,唱那三支番军会在多年之后,再次由莫家人领兵反噬宋国。
这种捕风捉影的欲加之罪,莫老将军实在无力争辩,只得被迫卸甲归田,被看管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不交出那三支军队的兵权,莫将军能老死在建康,此事也就算了结了,可两年后,莫将军逃了,整个朝堂震动了。
他这一逃,简直等于在告诉世人,他有罪。
莫将军逃得简单,他的众多亲信将领就此沦为阶下囚,一夜之间,整个宋国简直来了一次大换血,被诛杀者无数,流放者无数,许多有功之臣因此陨落。
这十年里,因为莫将军一案受牵连的人像割韭菜似的,被送走一波又一波,仿佛再也消停不了,朝堂里人人自危。
近些年好不容易消停了,就当朝臣们都以为可以舒缓舒缓喘口气的时候,旧事又被重提。
消息来源于边境正在与宋国交战的緑江蛮族。
朝堂不久前截获了他们一封密信,信中传递的正是莫将军的死讯和其子尚在扬州城的消息。
此密信一出,莫将军一案的大火就又燃烧了起来。
这场火一燃起,以太子一党最是活跃,先是在朝堂上煽风点火,后又逼着圣人查清真相。
其他官员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下一茬韭菜,也纷纷跟在太子后面附议,这才有了今日颜曲受命查办莫将军子嗣一案。
这下倒好,依密信所提供的蛛丝马迹查来查去,查到最后,莫家血脉竟就在自己身边,还和他和顾家关系匪浅。
若不是颜曲亲手抓了他,这说出去,谁能相信颜顾两家是清白的。
章 安儿和她说完这些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开口求她求颜曲放过莫辞彦。
那里闷得她喘不过气,她只得告辞出来。
此刻行人车马依旧川流不息,残阳西下,远处的暮鼓又沉沉地响起。
低沉的,压在人的心上,仿佛要压干某些人生命里的最后一丝气息。
洛时节坐在顾家的院子里等到天黑,才等到顾萧知回来,他如同院子里斑驳的残影一样,失了生气地立在黑暗里。
洛时节仅存的那点儿希冀也破灭了。
她突然觉得莫老将军好狠的心,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始终不肯交出权力,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选择了逃亡,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亲手把自己的儿子推向了深渊!
军权就这么重要么!
……
翌日清晨,颜曲刚至公署,就有两个狱丞上来禀明,有要事上报。
实际上,两个狱丞已经整整等了他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