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钧藤
作为胜利的一方, 黎纾本该带兵趁其病要其命,然她以为此时虽胜却局势不明, 恐遭人算计, 不宜追击。
如今先整顿兵力, 让征战数日的士兵们舒缓舒缓,方为良策。
便有了现在的清闲。
当然, 暂时休战是休战,该有的戒备不能少。
这些事自然有凌波云这些带兵的将领操心, 她只要在大的方面下决策就行。
所以黎纾领着林藏月先去与大家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带着她离开热闹的场地,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两人温声的说着话。
片刻后。
二人伫立在山顶, 向远处眺望能遥遥看到楚军驻扎在明州地界上连绵的军帐。
火光点点, 沉默肃穆。
与晋军的热闹成为鲜明的对比。
黎纾不由有些可惜,这会要是刮西风就好了,让楚军闻闻风中的肉香酒香,岂不是更能动摇敌方军心?
头顶的雪花越飘越大, 渐渐的两人身上都覆上一层雪白。
黎纾打开手上提的酒瓶,仰头猛灌几口,转身将酒递给林藏月,“给。”
林藏月接过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孤酿的酒自然是最好的。”黎纾畅快一笑,大声回道。
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傲气,林藏月仿佛被她感染,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王上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女子。”
“那倒也是,这点自信孤还是有的。”黎纾挑眉,欣然接下这样的赞美,她负手而立,视线穿过纷飞的飘雪,望着远方的敌方军营,问道:“藏月可有想过,若天下再无战事,想要做些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愿望?”
“做些什么……愿望……”林藏月轻言自语,想了许久。
仿佛她这一生除了年少时曾有过跟所爱之人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愿望破灭后,到如今……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爱的人,现在恨她入骨,彼此折磨,只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她的父亲,曾经她最崇拜的男人,牺牲她的感情,最终死在这乱世之下的阴谋诡计中。
还有她的兄长,好友,因她被梁之礼囚禁,不知生死。
天下太平,她期许过。
可现在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还想做什么?
她皱起眉头,突然想到当年死在她怀里的薛玉。
他为大晋而死,为大晋子民选择了让她活下来。
他对她的期许,甚至超越了对生的执着。
他期许她什么呢?
为王上开疆扩土?
为百姓的安居乐业拼搏向前?
又或者他在期许天下太平的那天?
林藏月不知,又或许她是知的。
他曾在晋国的土地上苟延残喘,活的没有尊严没有希望,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走到阳光下,有多艰难,没有人想象到。可他却依然爱着大晋,在危难关头毅然决然的站在最前线,为子民,为大晋,为王上抛头颅洒热血。
甚至付出生命。
王上给了他新生,他便用一条命做了回报。
那她呢?
林藏月拨开重重迷雾,仿佛终于看到了光。
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有些人她绝不能背叛。
大晋是她的国。
林家满门忠烈不能因她蒙羞。
“末将此生愿为大晋流尽最后一滴血。”掷地有声的话骤然响起。
黎纾心中一震。
合掌而笑。
“善!万里山河永在,吾之初心不改!不愧是孤的定远将军!”
两人相视而笑,皆望着远处,目露凶光。
楚国——
这便是她们征伐之路的开始!
一夜过去。
黎纾再次下令兵分三路,一路在军营保持常态,营造大军驻扎之象,军灯不灭,习斗声不止,严密戒备。
与黎纾前后脚离开大晋的凌波云和毕疏雨带领两大军团奉黎纾之命南下从东南方向饶过岷山深入楚国腹地。
至于黎纾则听取林藏月的建议,带一队兵马过中灵冲洛英城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楚国,将一封信送到了萧惟的御桌上。
萧惟瞧着桌上放的信,不耐的拿起撕开,一目十行。
然而越往下看,他越是气急败坏。
直到看到最后,目光在落款处凝视许久。
“穆辞——”
萧惟念着这个名号,对殿外的侍者吩咐道:“去准备马车。”
“是。”
少顷,一辆外观精致的马车从宫中出发,来到郊外的一栋如画小院。
萧惟进门后,被一老者引着来到湖中小亭。
有一人坐在石阶上垂钓,悠闲自在的模样让萧惟很是不爽。
同为一国之王,有人累的像狗一样焦头烂额,有人无所事事钓鱼取乐,怎会不叫人有落差感。
“西吴王真是好雅兴。”萧惟一甩袖子走上前去,言语中透出的不愉快很是明显。
等着鱼儿上钩的穆辞,脸上挂着他一贯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温声道:“楚王来的如此之快,与我岂不一样。”
萧惟闻言,嘴角一抽,这话外之意,是说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还能有这样的闲时来赴约。
西吴王果然不是简单人,看似无害,实际上这人是一劲敌!
“孤可与你不一样,若非你信中所言让孤心惊,今日之约也未必就顺畅。”萧惟不甘示弱回击道。
双方三言两语,刀剑铿锵。
一场言语交锋告一段落,穆辞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帘,将目光放在卓尔不群的萧惟身上。
“东陵与楚国之争源于战马被抢一事,此事因牵扯到家弟,所以我才知其中原委。这一切的背后之人便是晋国新王凤黎纾,听说楚王与此人有过交锋,想必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情。”穆辞将黎纾所行之事娓娓道来。
萧惟越听脸越黑,双眼中再次燃烧起熊熊怒火,简直能把天烧个窟窿。
这个姓凤的!
简直阴魂不散!
处处跟他作对!
萧惟咬牙切齿,“单听你一面之词,孤如何敢信。可别是你西吴王栽赃嫁祸,自己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何况此事本牵扯你西吴人,却偏偏东陵不找西吴的麻烦,倒是来找楚国的,孤可不信你在这其中没有动手脚!”他可不是傻子,穆辞说什么他都信。
虽然他其实现在已经信了七八成,但是萧惟是个爱脸面的人。
吃了这么大个暗亏,现在承认岂不是让这个西吴王嘲笑自己。
当然,他现在又在心里给黎纾狠狠的记上了一笔,这仇怨是越滚越大。
就是不知道自命不凡的楚王最后能不能如愿了。
穆辞听罢,哑然失笑。
“楚王可是冤枉我了,若此计是我的手笔,现在上门不是自投罗网,何况西吴与楚国可没什么大的仇怨,你我之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再者西吴志在北边,对南边的事可没什么兴趣。”
“呵。”萧惟冷笑一声,讽刺道:“我看西吴王对晋国的事可比对北边的事感兴趣多了。”
接着他稍稍停顿片刻,又道:“直说你的计划,别在这拐弯抹角。”
“你我联手,说动北辽东陵,四国合纵伐晋如何?”穆辞微笑的更加温柔。
萧惟暗自心惊他的野心,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讥笑一声,“说的倒是轻巧,你别忘了东陵可还在与楚国大战,难道你想让孤现在跑到边境上对东陵的人说——”
“这一切都是误会,咱们别打了,一起手牵着手去打晋国,孤还不被乱箭射死!”萧惟翻了个白眼,看穆辞的眼神像是看个没脑子的蠢货,“简直荒缪!”
“楚王稍安勿躁,我自然不会让楚王以身犯险,这东陵由我去说服,楚王负责的是北辽,听说楚王与北辽二王子很有交情,想必此事应该难不住楚王。”对萧惟的讽刺,穆辞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柔声说道。
萧惟面对此人,总有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这时,湖面上的鱼线往下一坠,穆辞眼中含着笑意,猛地一拉鱼竿,一条活蹦乱跳的的鲤鱼被他直接甩进身边的水桶中。
“鲤鱼跃龙门好兆头。”
不远处的黑伯淡淡地说了一句。
穆辞点点头,“不错,今晚吃鱼。”
“是。”
看着水桶中鲤鱼沉默的萧惟,突然抬头看向穆辞,“之后呢?”
他问的没头没尾,穆辞却清楚的知道他的意思。
将鱼竿放下,穆辞抬手示意,慢悠悠地渡步走到亭中的石桌边坐下,桌上的热茶是黑伯在萧惟来后,当着他的面煮的。
穆辞提壶烫了一下茶碗,这才将茶水倾入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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