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景
在戚云玮走过来的时候,婢女就自觉让开。走得越近,他看得就越清楚,就更加的心猿意马。
手若柔荑,腰似扶柳,模样柔弱。这样貌和身段,怎么想都是他赚到了。他笑着,伸手不规矩地就想摸姜清筠的脸,提前消受美人恩。
却不曾想到姜清筠快他一步,率先拍掉他抬起来的手,又在他愣怔的瞬间,直接抬手给了戚云玮一巴掌。
声音清脆,一听就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而戚云玮的半边脸也很快就红了。
“不规矩的手,没砍掉已经是轻的了。”姜清筠温和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和她的笑容截然相反。
戚云玮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心底发狠,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两步上前后他抬手就想给姜清筠点颜色瞧瞧。
姜清筠微微眯眼,背在身后的手稍微一动作,借着宽袖的遮掩,一根银质发簪话落在她手中,是她刚刚趁人不注意,从发髻上拆下来的。簪尾锋利,用来对付面前的人再合适不过。
她抬头,眼眸微眯,心下计算着时间。在戚云玮抬起手准备扇她时,背在身后的手调整好位置姿势,簪尾外露,伺机而动。
“啊!好疼……哪个人敢暗算小爷……”
戚云玮这一掌来得凌厉,是存心要给姜清筠一个教训。见他手掌落下,姜清筠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可是还没等她动作,鬓边忽然擦过一阵凌厉的风,像是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偏头闭眼,下一秒就听到了戚云玮的惨叫声。
声声惨烈,似是痛极了一般。同时传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人声,是戚云荷等人在关心戚云玮的状况。
姜清筠微微一愣,握着银簪的手松动几分。再睁眼,她就看到戚云玮面色惨白,脸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滑落,整个人都像是要疼昏过去一般。而他的右手掌心赫然扎着一根竹筷,伤口不大,却有殷红血迹流淌。
那根突然出现的竹筷,那阵无端而来的风……
姜清筠转身,再次望向二楼的男子。同方才一样伫立在栏杆前的姿势,不同的是,那人手里多了一根竹筷。
以及,男人再度看过来时,竟微微向她点头。鬼使神差一般的,姜清筠也回了一礼。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那人眼中沾染着笑意。
*
戚云玮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那一根竹筷看似不疼,但却是破风而来,虽不至于穿透掌心,但深度仍旧不浅。
“姜清筠!”戚云荷拔高声音喊着姜清筠名字,怒气冲冲地走到她的面前,“都是你这个贱人。”
“要是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戚云荷面目带着几分狰狞,说着伸手就想抓住姜清筠的手和衣领,一副疯魔了要和她不死不休的模样。
原先围在姜清筠身边的几个婢女在戚云玮出事时就四下散开,见着戚云荷冲上前想要算账,两个胆子大的就想上前拦住戚云荷,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却不想姜清筠及时反应过来,先她们一步。在戚云荷靠近时,率先抬手扇了她一巴掌,落掌清脆,甚至比之前那巴掌更狠。戚云荷呆滞一瞬,尖叫了一声后更加疯魔,想再度上前时,却被姜清筠一句话说得愣怔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僵化。
“今日谁指使你们来挑衅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姜清筠不动声色地收回已经微微红肿的手掌,凑近戚云荷说道:“因果业障,你好自为之。”
不仅是因为她哥哥的伤势,更是今日失败后,他们所要面临的境况。
姜清筠后退一步,不再理会戚云荷。她不是天真到被人算计挑衅,全身而退后还能以德报怨劝诫对方的人。经历过上一世的背叛和痛苦后,她更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掌柜的,晚上还烦请关好客栈的门窗。我先回房休息了。”姜清筠微笑说着,不再理会身后的狼藉。可等到她转身时,之前站在二楼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闻言连忙点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声应是。见事情彻底平息,他赶紧让店小二去请连州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
这戚云玮是知府大人的侄子,横行惯了,要是死在他的客栈里,那他的罪责就大了。
*
二楼,另外一间厢房里。
男人坐在桌前,抿着一盏茶,姿态悠闲。而站在他身后的随从,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怪异,但也不敢表现得很明显。
“公子您看方才的事情……”身后的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等着男人的回复。毕竟是在外,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称呼要改口。
他家公子向来都很少和女子接触,以往那些费尽心机想要吸引公子注意力的人,无一不以惨淡结局收场。更别说是一位萍水相逢的人了。
可是刚刚,公子不仅耐着性子看完了一整场的闹剧,竟然还出手帮了那女子一次。着实匪夷所思,也不是他的作风。
“连州知府不用留了。”男人说完继续品茶,昏黄烛火摇晃,映照在他脸上,不减他身上丝毫的朗隽,却又平添了几分晦暗。
身后的人闻言毫不意外地应下,又犹豫着问了一句,“方才那位小姐,要派人去查吗?”
男人的手一顿,放下茶盏,缄默思索着。良久之后,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用。有缘日后自然会再见。”
宫阙春深,人心难测,一面之缘而已,来日种种还尚未可知。况且,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
姜清筠的厢房内,辛夷一回来就从掌柜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厢房后就替姜清筠仔细检查着,生怕她受了一点儿伤。
“奴婢就出去一会儿,怎么就这样了?临走前奴婢明明让孙妈妈照顾您来着。”辛夷带着哭腔说道,她就是去采办些近日会用到的物什,带着侍卫找一个距离客栈不远但又能落脚的地方,结果一回来就看到客栈一楼一片狼藉。
孙妈妈正是姜清筠的奶娘,夫家姓孙,其他婢女侍从都习惯称她一声孙妈妈。
“我没事。”姜清筠好笑地摸摸辛夷的头让她安心,却又在听到奶娘名字的时候,眼底掀起一片阴云。
前世奶娘因为她的儿子,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挣扎着却又心甘情愿的供那些人指使,构陷罪名嫁祸在她父兄身上。上一世她以为奶娘是在她嫁去侯府后才倒戈的,如今看来不过是早有预谋的事情。
只可惜,这枚棋子不能丢。
“有人闹事的时候,奶娘去找人帮忙还没回来。你明日让几个人去城里寻一下她,务必寻到。”姜清筠说得认真,辛夷收住眼泪点头应下,没多久就出了厢房。
烛火将熄,姜清筠辗转反侧却始终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事情,但又着实想不起来,令人难受的很。始终没想出因果的她,最终还是难捱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
三日后,连州放晴,万里无云。姜清筠回京的路一再耽搁,临行前托了封信去京城,便加紧行程赶回京城。
五日后,马车距离京城城外,不过三十公里的距离。
一路鲜少停顿,姜清筠靠着靠枕阖眼昏昏欲睡之时,车夫敲了敲马车边沿,轻声请示着:“二小姐,大公子身边的竹庭求见,说大公子有事要和您说。”
哥哥的人来了?
姜清筠睁开眼,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后又放下,“让他过来。”
第4章 佛寺 禅山寺里。 以往一向人群……
禅山寺里。
以往一向人群熙攘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出奇地安静,来往的人稀少,大多都是寺庙中的和尚。
山下,一辆马车稳稳地停着。
车夫的声音传来,辛夷刚准备掀开车帘下车时,就被姜清筠出声制止了:“辛夷,先前杜姨娘那尾禁步你收到哪里了?”
辛夷动作一停,闻言又回到马车里翻找着禁步。等姜清筠下了马车之后,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禅山寺是京城百里范围内最负盛名的佛寺,来往拜神求佛的人不在少数。传闻有言,只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到禅山寺参拜,愿望便一定会实现。人云亦云,时间久了信的人便更多了。
禅山不高,禅山寺建立在半山腰,九十九级台阶,一步一佛心,步步真诚。
姜清筠下了马车,望了一眼禅山寺,视线下移,却定格在了山下不远处,长身玉立的人身上。
时光太过遥远,前世长久未见的容颜原本早已模糊,在这一刻又逐渐清晰。姜清筠却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不远处的男子一身霜白色锦袍,玉冠束发,负手而立,一直都在注意着来路的方向。在看到姜清筠下了马车,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他的眉眼中浮现出宠溺意味,抬手朝着姜清筠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姜清筠按捺不住心中决堤汹涌而来的情绪,顾不得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在看到姜清时朝她招手的一瞬,她笑着,带着深刻的怀念和惊喜,提起裙摆就往姜清时那边跑去。
“几个月没见,你越来越小孩子了。”
姜清时好笑地摸着自家妹妹的头发,调侃道。因着姜清筠扑到他怀里时的惯性,姜清时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隔着一世轮回,再次真切地看到姜清时,听到他的声音,姜清筠就更加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流淌,沾湿了他衣袍。
上一世,姜清时被流放三千里,临走前的那一面,已然是兄妹两人的诀别。直到临死前她知道真相,心中除了恨意,便是对家人的愧疚。
“好了好了,哥哥给你擦擦眼泪。不然回家后,母亲又要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姜清时又安抚了她几下,将人拉出怀里,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才没有呢。我就是好久没见你,想你了。”姜清筠感受着自己哥哥的轻柔,眼泪差点儿又没忍住,只能依靠话题的转换,岔开注意力。
“对了哥哥,今日你怎么来了禅山寺?以往你从来不信这些的。”兄妹两个久别重逢,姜清筠提着裙摆上台阶,跟在姜清时身边,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二婶娘带着弟妹过来拜佛。正好我估计着你也该到了,就提前来禅山寺这边接你回家。”姜清时说着,时不时回头看姜清筠几眼,生怕她脚滑。
姜清筠的脚步一顿,听到二婶娘这个称呼微微恍神,垂眸眼底恨意浓烈,却在抬眼的顷刻间归于虚无。不让姜清时察觉到半分。
她轻轻拉着姜清时的衣袖,“那哥哥有想求的吗?禅山寺祈愿最灵了。”
九十九阶刚好走完,姜清时扶了她一把,如同儿时那般理了理她青丝,“你啊,平常听话别折腾我就行了。”
姜清筠偏开头,轻哼一声,走在前面一副不想理会哥哥的模样,心下却堆积着无法止息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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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佛堂,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的只有两个女子,殿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等到姜清筠兄妹两人走到大殿时,为首的妇人正在和方丈交谈。
“夫人放心。命中注定的事情,迟来反倒是福分。不必太过急切。”
林氏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回头看了一眼儿媳的肚子,犹豫着又问了一句:“那灵悟大师……”
她的话尚且未说完,方丈就摇摇头,“师兄前些日子就已经去云游四海,归期还未定。”
林氏怔住,平息心下遗憾后和方丈又交谈了几句就抬步离开大殿。自然没看到身后方丈叹息着摇头。
殿外,林氏出来时便一眼看到了姜清筠。
“清筠回来了。回京这一路还顺利吗?”林氏一早得知了姜清筠今日回京的消息,见到她后便露出长辈般的关怀,好一阵嘘寒问暖。
“顺利的。在连州停过几天,终于尝到了那边的鲜鱼,可好吃了。”姜清筠任由林氏拉着她的手,随声应和着。
“你啊,还是喜欢吃。”林氏笑话了她一句,却不住用余光看向她腰际系着的禁步,确认无虞后她一边带着人往后院走去,一边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神。
姜清时刚到大殿门前时,就已经被姜二公子给拉走了。现在姜清筠身边除了辛夷,就是林氏以及她二嫂。
“你去江南这几个月,清婉时不时还念叨你几句。生怕你贪着江南的美味就不回来了。”
这哪是怕她不回来,姜清婉心底该是恨不得她永远回不了京城了吧。
上一世,姜清婉在她面前幸福炫耀的模样,却说着最残忍言语的那一幕,是姜清筠午夜梦回都不能摆脱的梦魇。
“最近禅山的海棠都开了,你大姐姐正好和其他府里的小姐在赏花,清筠你也去吧。二婶娘带你二嫂去走走。”
提到了姜清婉,林氏顺着话毫不避讳地直接支开姜清筠。她一手拉着姜清筠二嫂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姜清筠识相,也不想过多的和林氏耗着时间,点点头就应了她的话,“那我去后山找大姐姐。”
林氏叮嘱几句,就吩咐着身边的丫鬟领着姜清筠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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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山寺今日有贵客,提早就封了山免得人多惊扰了贵客。因着姜老太爷生前和灵悟大师的交情,姜府的人才破例前来参拜。
此时寺中一隅小院中,石桌上棋局摆布,阵阵茶香萦绕。棋上黑白两子厮杀,不分上下,一度僵持着分不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