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乐于余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没见着变好。
蒋玉兰真是心力交瘁。
恨不得时间倒退回两个月前,老老实实把姜糖娶了。
如果她手里真有那么大一笔钱,好歹算一条退路。
即便钱的消息是姜宝珍胡说八道,家里多个女人做饭洗衣看孩子,她也能松开手,多活几年。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没错,你是她亲爹,你可以跟厂子里请探亲假,亲自过去瞧一瞧。”
“那不能,家里事多离不得我。再说,厂里也离不开。三丫头乖巧听话,要是知道我这个当爹的为了去看他,耽误了厂子里的活,她心里肯定难受。”
话虽这么说,但姜万德心里是翻江倒海。
以前觉得小闺女做不出这样的事,但这都快三个月了,她却没给家里来一封信,看来是真跟家里生分了。
再想到蒋玉兰说的话,那衣服竟然是王明华买的,那大儿媳去寄包裹时,会不会还夹杂了别的东西,然后惹怒了小闺女?
姜万德分不清姜糖是恨上家里,还是恨上王明华。
强忍着怒火,姜万德一声不吭回了家。
没想到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妈,你倒是说话啊,妹夫说了,只要三丫头回来,他就让我进糖厂,是正式工呢,一个月有33块,你想想咱家里每个月多这么一笔钱,你大孙子说不得还能喝洋奶粉,你就算不为了我想,也得为我肚子里的大孙子想吧。我晓得,你和爸是正式职工,走不开,可咱家还有亲戚啊,让妹夫给他们开介绍信,让他们去苏省找三丫头不就成了?”
“而且,你就不担心三丫头在乡下吃苦啊?万一她嫁了泥腿子,以后过得不幸福,你和爸不还得心疼死吗?人家王明华对她可是一往情深,咱又知根知底的,说不得,三丫头现在已经后悔了,只是拉不下脸跟你和爸道歉……”
这事,王明华当然也可以喊人去办。
但不是姜家这边的亲戚,姜糖完全可以装傻不认。
如果姜父姜母实在去不了,那找个关系亲近一点的人带着姜家人的信过去也好。
就说——
姜母病重,想见女儿最后一面!
她就不信姜糖能冷血到不管爹妈死活。
等人回来了,自然有别的办法把她留下来。
“是我不想找她吗?是那死丫头不把我们当爹妈。”李钟秀扔掉手里的抹布,气得眼角渗泪:“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看看她做的啥事?说走就走,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啊?她要是不喜欢王明华,干啥不说,她要是说了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又不是那种把人逼死的亲妈,你说那小娼妇咋那么心狠呢。呸,让我去苏省找她,想都别想!她要是不主动跪在门口认错,别想我再认她。”
这话说得……
都开始满嘴污言秽语了。
付红偷偷翻了个白眼,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反正她这婆婆呢,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要姜糖真在她面前,她指定换一副作派。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在乎的是,到底能不能把三丫头弄回来。
“哎哟,我肚子疼……”付红捂着大肚子,“妈,你看你大孙子也觉得我说得对,总不能他出生了都见不着自己姑姑吧。三丫头以前可喜欢春儿和小伟了,我相信她要是知道有个侄子,肯定也想见见的。”
说起大孙子,李钟秀脸色稍稍缓和。
但还是冷“哼”了一声:“她狼心狗肺得很,连亲妈都想不起,还会想侄子?”
付红讪笑。
站在屋外的姜万德听了满腔怒火。
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终于在雨棚下找了根斑竹棍子,想也不想就往堂屋砸去。
“啊——”付红吓得赶紧捧着肚子,尖叫一声。然后猛地回头,就看见公爹站在门外,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爸,你这是……”她转了转眼珠,扯出僵硬的笑容。
姜万德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把这心术不正,满心算计的女人打出去,却又意识到他是公公,不好打儿媳,巴掌便转了方向对着李钟秀脸颊甩过去。
“你打我!”李钟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尖叫骂道:“姜万德,你敢打我?”
“怎么?我打不得?”姜万德指着李钟秀怒吼:“说,我让你给三丫头捎的东西是不是王明华给你的?”
“……”李钟秀语塞,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你张口闭口说给不孝女捎东西,你嘴巴一张就完了,钱呢?咱家攒来攒去才多少钱,一下子给小娼妇买这买那,她有福气用吗?她不孝顺我,难道还要我这个当妈的想着她?”
“幺儿下学期就高二了,你那些钱与其给那死丫头,不如留着买麦乳精给幺儿补补营养。”
“王明华要讨好死丫头,他乐意出钱,我凭什么不要?”
姜万德:“……”
“你,你……你还觉得有理?”
姜万德看着振振有词的婆媳俩,心情复杂,高声骂道:“说,王明华除了送衣服,还让你们在包裹里放啥了?”
“什么也没有。”李钟秀扭头看付红,就见她表情不太对,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听付红小声说道:“……就,大妹夫还写了一封信。”
姜万德眼前一黑。
难怪三丫头不回信,她怕是以为他写的那封信是帮着王明华算计她喲。
第42章 一更
姜父姜母因为她大吵一架的事, 姜糖远在几百公里之外,自是不晓得。
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一笑置之。
她对姜家谈不上怨恨, 毕竟她不是原身, 实在很难切身处地的体会原身的痛苦,姜糖为原身的遭遇不值愤怒, 但仅此而已。
人活着要超前看。
即便亲朋好友去世,也不过是难过上一阵, 往后的日子照样该咋过就咋过, 何况她跟原身这种阴差阳错的关系呢。
她心里没有怨恨, 更不会产生亲情。
所以不管姜家发生什么事, 姜糖既不会感到痛快,也不会难受揪心。
只要他们不上赶着给自己制造麻烦, 姜糖可以完全做到无视他们的存在。
不管从心理,还是行动上。
她都将自己和姜家切割得明明白白。
而眼下,她更没空去想姜家那边是啥情况了。
姜糖到农机站时, 两个师兄正在帮其他生产队检修拖拉机。文成县周围有八个生产队,每个大队至少有一台拖拉机, 个别生产队有两台。而为何安排在同一天检修呢, 主要还是因为能修机器的技术工少, 整个文成县就这么几个人。
哦, 如今又多了姜糖。
而在农用拖拉机上最在行的还是得数赵师傅。
其实, 每个生产队的拖拉机手在学习开拖拉机时便会同时学习如何修理, 若是简单的问题, 老司机还能拿着扳手自己捣鼓。
但若是零件坏了,车子罢工,或者检查不出的大毛病, 那就不得不到农机站请赵师傅检查。
顺便打报告申请换零件。
如今买配件也不容易,生产队得先批报告盖章,再送到农机站,农机站核实无误还得上报到农机局,农机局再派干事出去合作的五金厂子采购。
但是,如果坏了一两台拖拉机,就让人出门采购一趟,那路费得多贵啊。
因此哪个生产队的拖拉机坏了,就只能等。等农机站统一安排检修,再看看要换的配件数量多不多,多的话就尽快采购。
而采购前呢,就需要懂行的老师傅将所有配件的型号标注清楚。
不多的话,那就只能等了。
有时候一等就一年半载。
这样一来,效率那叫一个低。
赵师傅在其中便是起这个作用。
姜糖这边刚到,赵师傅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扔了套工作服过去,就把她也赶去修车了。
这边几个大队的拖拉机手没见过姜糖,只是偶然间听说光明大队的拖拉机手换了个女人,本来心中带了几分轻视,再看她一点不客气,上手就拆发动机。
这里动动,那里紧紧,有小心眼又直男癌的当场发作了:“……女人不在家洗衣做饭侍弄庄稼,耍什么拖拉机啊,赵师傅,你就放心让她修啊,她懂啥啊,万一修坏了咋办?女人就该找个踏实能干的男人嫁了,好好照顾家里才是,跑出来跟一堆大老爷们混啥啊,不像话。”
他跟林大柱关系还成,两人之前一起出去拉过私活儿,当时还说好以后一起干,统一收好处,免得坏了行情。
结果林大柱的饭碗眨眼就没了,还是被一个女人抢走的,这哪行!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
葛癞子对姜糖那是一千一万个不爽,遇见她不免想刺上几句。
说完还故意不屑地“哼”了一声,就是想让姜糖闹个没脸。
其他人笑笑,不说话,显然他们也不觉得女人克服体能上的缺陷,去开拖拉机值得称颂褒奖。
他们不愿承认这有损他们的自尊心,便认为姜糖抛头露面不检点。
“我为啥能跑出来跟一群老爷们混,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差劲吗?否则,就算我有为人民服务的心也无济于事嘛。”
她笑着,不紧不慢说道,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细细一琢磨,那嘲弄之意快溢出来了。
姜糖不是怕事的人,明明听出对方话里的恶意,要是不反唇相讥还叫姜糖吗?
如今这个环境,重男轻女简直是社会基调。但凡林大柱靠谱一点,即便她依旧比林大柱强,即便她舌灿莲花,也当不上这个拖拉机手。
一个C-和A+,当然选A+。
但一个B+和A+呢,前者自己人,后者外来户,选谁?
说他们不争气,她真不算冤枉。
再说,这里是农机站。
她这几个月锻炼下来,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就算对方被惹毛了,只要不群起攻之,她自信不会落下风。再不然这群大老爷们如果连脸面都不要想群殴她,那也得看师父让不让!
葛癞子能跟林大柱聊得来,本质上两人都差不多,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恨不得把拖拉机当成自家私人财产。
在对女人的态度上,这两人当真是一丘之貉。
他当众被姜糖一怼,脾气瞬间上头了,指着姜糖骂:“你这个小娘皮说啥?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半身不遂。”
这话一出,姜糖还没说话呢,赵师傅已经一把扳手砸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