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乐于余
他越是爱重姜糖,越不能轻慢她。
姜糖随便吃了点,抬头撞进他幽深眼眸时,心里又是猛地一跳。
面上烧得厉害,她眼神躲闪,佯装镇定:“要敬酒吗?”
符横云“噗嗤”笑出声:“没那么讲究,再说,酒也不是那么容易买的的。”
姜糖点头,就见符横云从一旁的斗柜里拿出两个口袋,一个递给姜糖,一个自己拿着。
“抓瓜子,抓喜糖啦。”两人一出去,苏丹叶大喊一声,“娘家人有好处吗?”
“当然有,多给你一份。”
一群等了半天的孩子立刻朝两人扑过来,姜糖的模样暴露在大家面前。
“快,那里还有,掉石板缝里了……”瓜子小,姜糖没撒,依次抓到大家手里。至于符横云手里的糖,那可太粗暴了,他直接往人群里一撒,甭管大人小孩,都笑着踮脚来接。
等发得差不多了,围着他们的孩子见袋子变空,才总算散了。
姜糖吸了口气:“村里小孩真多啊。”
符横云瞥了她一眼,轻轻哂笑,思忖她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呢?好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姜糖确实有点慌,尤其是看到林招娣身后居然跟着五个半大的孩子。
三个喊她妈,还有两个喊她姐姐。
……
之前因为拖拉机手的事,林招娣没少在背后说她不好。
姜糖不是那种目下无尘,觉得对方不过区区农村妇女,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就完全不理会的人,她从不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脑子不那么聪明却不自知的人。
因为聪明人会思考利弊得失,反倒是蠢货,你永远不清楚她脑子里的水分含量有多高。
做出来的事有多么惊天动地。
但知道对方是寡妇且带着三个孩子,和亲眼瞧见她身后跟了一串萝卜头带来的震撼完全不一样。
林招娣年纪并不大,认真算算,她从出嫁后就怀了生,生了又立马怀……
再看如今的风气,女人能生是福,能生儿子才是家里的功臣。
姜糖整个人不好了。
没想到跨越了结婚这个心理坎,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坎。
做人,太难了啊。
姜糖心里有一大片草泥马在奔腾撒欢儿,跟人寒暄却没落下,她和符横云并排而立,光看着背影,便让人忍不住感慨好一对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啊。
尹秀眉看着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的场景,想到红梅昨晚无意间说出口的抱怨。
她神情满是复杂。
路过的苏丹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丧给谁看啊。
“……苏丹叶,你觉得红梅怎么样?”苏丹叶没想搭理她,从她身旁路过时就听到轻飘飘的一句。
她停住脚步,扭头看尹秀眉,就见她表情特别认真。
不像是随口一问,不会是又出啥幺蛾子了吧?那可不行。
“你想说什么?”
苏丹叶挑眉,大有郑红梅要是也想作妖,老娘立马回去撵人的架势。
尹秀眉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对她的看法,红梅怕大家觉得小丫吵,想搬出去住。”
这话她没撒谎。
要不是昨晚郑红梅说漏嘴她想起个房子,还让她帮着问大队长符横云家附近还有没有宅基地,尹秀眉也不会怀疑她是不是瞧上符横云了。
这两人完全没交集啊。
或者,其实是她误会了,郑红梅没有别的想头?
尹秀眉叹气。
她似乎从没看准过人。她以为人家可怜得很,跑前跑后地帮忙,结果只是把自己感动得要死要活。
人家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苏丹叶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她当是什么事呢,就这?
她大手一挥:“想搬就搬,这事别问我们。”
那边郑红梅背着背篓,胸前绑着小丫,一个人在靠近符横云家的马路上走来走去,遇到吃完酒席的人她便假装要去给山脚下的稻子除草,顺便再问上几句新娘新郎的情况。
越听,心里越不舒坦。
尤其是听到两人多么登对,翻新后的房子多么阔气,她整个人被嫉妒的毒汁包裹着,呼吸一下心里就扎得疼。
远远瞧见尹秀眉他们出来,郑红梅赶紧转身。
抱着孩子就往回跑。
心乱如麻地回了知青点,她把孩子放在竹编的摇篮里,狼狈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
又痛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水性杨花呢。
不久前她为了陈兴旺痛不欲生,因为陈兴旺赌钱,因为他打她……还因为他竟为了十块钱,就把她骗到牛棚,想让陈石奸污她……而那天,符横云回家时正好路过那里。
陈兴旺怕被人发现他干这样的勾当,另一个“老实人”陈石也怂了,两人听到动静,慌乱提起裤子灰溜溜地跑了。
只留她一个人衣衫不整躺在草丛里。
认真算来,符横云没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十米之外,她差点被两个混蛋欺负。
但他的出现又好像拯救了她被撕扯破碎的灵魂。
在那一刻,符横云的形象是那般高大,他是救她出水火的英雄。
郑红梅想,有机会她一定会报答他。
她知道他名声怎么样,所以二十多岁连个媳妇都讨不着。她想,她不介意他穷,不介意他房子破破烂烂,她愿意照顾他,以后还会让小丫孝顺他……
而陈兴旺是碍眼的绊脚石,她必须除掉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等她终于怂恿陈兴旺离家躲债后,符横云突然跟姜糖好上了。
然后迅速领证,摆酒。
大局已定。
郑红梅心里乱糟糟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一阵翻滚。
再也坚持不住的干呕了一声,然后眼睛一翻,身后往后一仰,直接晕倒在摇篮旁。
“哇哇哇哇……”
小丫似是感应到什么,从安睡中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小丫怎么哭得那么惨,郑知青不会不在吧?”几人刚好走到知青点大门外,听到奶娃子撕心裂肺的哭,李元忍不住喊出声。
尹秀眉赶忙推开门,几人急急忙忙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喊郑红梅的名字,却没听到回应。
再一看,人已经趴在地上没反应了,吓得宋虎连忙背起她往卫生站跑。
跑到一半,许庚突然想起胡大夫今天也去吃酒席了,这会儿不知是回卫生站了,还是在符家。
“不能背到符家,人家大喜的日子,咱们背着病人上门算怎么回事?李元,你去符家,苏丹叶,你到胡大夫家里看看,咱们先把人背到卫生站。”
宋虎慌了神,许庚说咋办他就咋办。
几乎是用跑的往卫生站去了。
胡大夫跟大队长还在符家喝酒呢,就被李元给拉了过来。
他掀起郑红梅的眼皮,看了看眼珠的,又搭脉:“有身子了。”
有、有身子???
“不对啊,胡大夫,你之前不是说她大出血伤了身体,以后不容易怀孩子吗?”
为了这话,胡寡妇当场晕死过去,第二天就克扣郑红梅的吃穿,恨不得把媳妇孙女整死唷。
“胡大夫,要不你重新把把脉??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这才三个多月,突然就说怀上了,实在是……”
不可信啊。
胡大夫这回没闹脾气,耷拉着脸又把了一次,“脉如滚珠,没弄错。”
“我是说她怀孕难,但又没说她不能怀。这两口子的事,谁说得准,或许是陈兴旺的体质跟她特别相合,就又有了。”
胡大夫嘴上说着,心里却也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上回真是诊错了?
苏丹叶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怎么办?咱们要通知陈兴旺他妈不?”
胡寡妇没脸没皮,惯会撒泼耍浑。
要是知道郑红梅又怀上了,肯定得天天到知青点闹。
但要是不通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红梅怀孕的消息不是想瞒就能瞒的,从知青点到卫生站这一路上,他们遇过好几个人。
“不了吧,等她醒了自己做决定。”尹秀眉摇头。
这话引得其他几人侧目,苏丹叶更是直言:“这回你倒不糊涂,好不容易从那个家出来了,总不能因为一个意外又陷进去,不如直接流掉算了。”
其他人皆是无语地看着她。
流产打胎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送完客人,又跟符横云一起去归还桌子碗筷的姜糖自然不清楚知青点的事。
原本她以为还会有闹洞房的环节,想到几十年不变的整蛊风俗,什么用绳子吊着苹果让新郎新娘一起啃,什么抱着新娘到处扔啊……她正愁着呢。
没想到撒完喜糖后,除了帮忙收拾清洁的闫桂芬母子和冯婶,全都各回各家了。
忙了一整天,姜糖累,符横云也累。等把家里收拾干净,所有人都走了,姜糖已经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
结婚太累人了,难怪大部分人只想来这么一回。
姜糖拆了辫子卸了妆,到冲凉房里一看,木桶里倒好了热水,她不由得勾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