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乐于余
符横云两人到的时候,正屋被烧了一半, 火势仍在蔓延, 稻草梗不时发出“霹雳砰隆”的爆炸声, 声不大, 但每一下都砸得大伙心惊胆战, 生怕火星子炸远咯, 点燃别的房子或者草垛子。
冲天的浓烟弥漫在上空, 呛得周围的人不住地咳嗽,大声尖叫着灭火。
火焰灼烧的热浪喷洒在脸上,逼得大家节节败退。
几个附近的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 大人拍背哄着,呵斥着把人赶回家,不想让他们看见眼前血腥的这一幕。
谁能想到村里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还好今晚没刮大风,否者燃烧的干草随着风吹到自己家,岂不是……
!!!!
见着何昶桦和符横云过来,他们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自然,他们看的人是何昶桦。
毕竟何昶桦的身份没做隐藏,休假回来相亲的部队小干部,一个副连长在部队里不算什么,但在光明村,妥妥的“官”。
符横云示意他安抚乡亲们。
自己则从人群中突围,抄起一旁多余的水桶迅速跑到槐树下的水井打水,加入救火队伍。
漫天火光映照着陈家几口怨毒悲愤又担忧焦急的脸,麻木地任由他们辱骂推打的郑红梅,以及……
身躯赤|裸,浑身血肉模糊,双腿间更是汩汩流血,没了命的陈石。
这副景象,别说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吓得双腿哆嗦,不敢上前。
符横云这样上过战场,真刀真枪跟敌人拼过的人也不由得在心里道一声出手狠辣!
经过二十多分钟不断往房子浇水,总算把最后一丝火星子扑灭了。
而此时,陈家房子被烧了大半,屋顶整个儿没了,只留下烧焦的房梁。
墙体黢黑,屋里家当也被烧得不剩下什么。
陈石娘瘫坐在地上,顿时老泪纵横。
大儿子死了,房子没了,家里的东西也被烧了个精光。
这日子咋过啊?
“都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婆娘,我们一家怎么惹上你了,你要这样对我们啊,石头啊,你就这么去了,娘怎么活啊……石头,我老实的儿子唷,你咋摊上这样的祸啊……”
“大哥,大哥!!”
“郑红梅你个贱女人,我大哥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对他,对我们全家?”
陈石娘抱着陈石的脑袋,大声嚎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目眦欲裂,握紧拳头看向郑红梅的双目充斥着仇恨。
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这么凄惨的死法。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二嫂子,你节哀!”
“是啊,石头又老实又孝顺,要是还在,心里不定咋心疼你呢,你得想想二娃,三娃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与的坎儿。”
“咱们得给石头寻个公道才是。”
郑红梅双目无神,僵硬地转过身面向众人。
她眼睛里没有光,视线麻木地在大家脸上扫过,落在符横云面上时眼珠动了动,但时间非常短暂,短到除了她自己,无人察觉那一瞬间她内心的波动。
郑红梅冷笑:“老实?公道?”
“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居然说这种衣冠禽兽,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实?哈哈哈哈……”
她手里拿着沾了血的剪刀,指向人群时。
所有人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往后退,噤声不语。
符横云眸子微沉,眼见她神情癫狂,隐有控制不住的态势,便暗暗往人后藏了藏,想要绕到郑红梅身后夺下剪刀。
却不想陈石其中一个弟弟听到郑红梅对兄长百般侮辱,再也受不了,猛地朝郑红梅冲了过去。
糟糕!
简直鲁莽。
眨眼功夫,少年逼近,郑红梅恰好转身,剪刀眼看着要戳到少年的眼睛。
符横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拽得后退几步,险险避开。
空气安静得可怕。
少年呆在原地,眼前是那逼近的坚刃,过了一会,才感到后怕跌倒在地,双腿直打哆嗦。
郑红梅抬眸,看着符横云。
她眼神复杂,藏着万千情绪,符横云没看明白,也没深究。毕竟他此时的身份不适合处理眼前的事。
他看向何昶桦,示意他来。
何昶希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道:“郑知青,你先放下剪刀,有什么话,咱们大家好好说,千万不要冲动。”
他的话出口,惊骇在原地的围观群众回过神来。
便有人道:“对嘛,有矛盾好好解决呀,这……咋还动刀子呢,夭寿哦。”
“……平日吵吵架就算了,谁还上刀子,杀人可得偿命。”
“少说两句……”
郑红梅手轻轻按在腹部,嘴角溢出苦涩,绝望,随即喃喃道:“没法解决,没法解决,什么都解决不了……”
“他和陈兴旺都是畜生,活该千刀万剐,活该死了下地狱,不就是胯下多了二两肉吗?我就让他死了都是太监。”她咬牙,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恨,“你儿子和陈兴旺毁了我的后半辈子,养而不教父母之过。陈婶子,你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儿子不是个东西,反正,我不想活了。”
她恨恨地盯着所有人,“但你们记住,我死不是替这畜生偿命,而是恶心,恶心你们所有人。”
活不了啊。
郑红梅说完,拿着剪刀狠狠往自个人脖子上插去。
“啊——”
鲜血喷涌而出,有人尖叫出声。
何昶桦赶紧扶住她,被她的决绝震住了,“郑知青,你这是……”
何苦?
郑红梅木然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再看看围着她的人,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闺女小丫。
“……呃,小丫……”她希冀地看着符横云,嘴唇嗫嚅了两下,“符大哥,能麻烦你……你和姜知青,照顾……小……小丫吗?”
他家底厚,姜知青……现在是省一机的正式工,她也不是难为人的脾气。
如果小丫能到他们家,肯定不会再过苦日子,至少,比跟着她这个没本事的娘强。
见符横云迟迟不回答,郑红梅祈求地看向其他人。
“……符大哥,可……可以吗?”
剪刀插在动脉上,她每呼吸一下,喉咙里的血液便上涌进嘴里,鼻腔。
每说一个字,都是莫大的煎熬。
血喷出来,糊在蜡黄干瘦的脸上。
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可怖,只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但没得到符横云的答案,她不敢闭眼,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得给嗷嗷待哺的女儿找一个依靠。
众人见她对自己这么狠,方才还觉得害怕,此刻又不免觉得她可怜。
再联想到她说的话,众人忍不住唏嘘。
谁能想到老实人私下敢干出毁人清白的事呢?可这郑知青下手也太狠了些,出手就要人命。
但人快死了,有再大的怨气他们也不好再指责什么。
有那心软的忍不住劝符横云。
“符小子,要不——”
符横云当即打断对方的话:“你放心,小丫是光明村的一份子,村里会妥善安置她的。”
郑红梅闻言,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很快断了气。
紧接着大队长来了,符横云交代何昶桦拖住大家的注意力,他则偷偷将两个现场都查看了一番,确定这是一场普通仇杀案,没有其他因素牵扯在其中,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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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糖觉浅,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醒了。
“……谁?”
“媳妇儿,是我。”外头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姜糖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前去开门。
刚靠近,便闻到他身上传出一阵烧火味儿,姜糖靠近他胸膛又嗅了嗅。
确定同进了厨房的味儿差不多。
她一脸狐疑。
“怎么回事?”
符横云灌了一杯冷水,“我去洗个澡,回来再跟你说。”
等洗完澡,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后,姜糖整个人都傻了。
纵火杀人?
怎么就那么魔幻的一件事呢?
符横云关灯上床,两人都没说话。
姜糖沉浸在不可置信中,而他则担心妻子觉得自己冷血:“……她想让我们收养小丫,我拒绝了,媳妇儿,你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媳妇看着啥事不乐意搭理,但其实很好说话。
看她每天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还费心教村里人学拖拉机就知道,她这人嘴硬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