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过年期间需要衡玉露面的场合比较多,不过她遇到的刺杀反倒没有之前那么频繁。
陈虎乐呵调侃:“莫非刺客也要过年节吗?”
衡玉正在练字,一被他逗笑,手里的字就有些歪了。毛笔端凝着的墨水滴落下来,在干净的纸面晕染成一大团墨渍。
随手将这张纸揉成团扔掉,衡玉也调侃道:“也可能是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不过衡玉没告诉陈虎——那就是帝都的形势变了。
自从幽州易主以来,雍宁帝怀着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直在努力招安她。衡玉和朝廷的人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来发展的时间。
拖延了大半年时间,再怎么着,雍宁帝和朝中官员也该回过味来了。
***
御书房里骤然爆发出巨大声响,那是许多东西砸在地上时发出来的。
年轻内侍的手背被砚台狠狠砸了下,他当场就疼得唇色泛白,但未免进一步触怒雍宁帝,只好强咬着唇咽下□□声。
雍宁帝脸色铁青,两手撑在桌案上:“好一个容氏女,嘴里应付着朕,但过年了连个请安的折子都没给朕递上来。”
只是那股怒意里,还藏着深深的恐惧。
如果容氏女有不臣之心,他的皇位还能安稳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雍宁帝就越发愤怒。
“陛下……”在雍宁帝发怒时,有侍卫硬着头皮跑进宫殿里,说乐成言现在就在宫门外等着,想要请见雍宁帝。
雍宁帝的拒绝声已经到了唇边,但很快,他又改口道:“让他进来。”
乐家。
在对付容家人这方面,乐家绝对是把非常好用的刀。
现在最想容氏女死的人未必是他,而是乐家的那几个人。
稍等片刻,乐成言坐在轮椅上,被侍卫推进御书房。
当看到乐成言的容貌时,雍宁帝心下有些诧异。乐成言是乐贵妃的哥哥,只比乐贵妃虚长两岁,但现在兄妹站在一起,说乐成言是乐贵妃的爹都没有人会怀疑。
乐成言双手虚弱无力,不能够行礼。雍宁帝直接免掉他的礼仪,示意乐成言有话直说。
乐成言声音沙哑,偶尔的咬字不像人声,倒像是隐在暗处的蛇吐着蛇信子。
“陛下,逢年过节,各地的官员按照规矩都会递折子向您请安,再送上他们精心准备的年礼。然而容氏女连一点儿面子活都没做,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雍宁帝刚刚就是为了这件事暴怒,现在听到乐成言这么说,他和缓下来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强忍着怒火等着乐成言的后续。
“臣以为,陛下之前的手段都太温和了。”
“陛下乃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幽州、并州和冀州都是陛下的疆域,容氏女也是陛下的臣属。臣以为,陛下可以直接下旨封容氏女为太子妃。”
乐成言猛地抬头,眸中陡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这种光芒出现在他的眼里,令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以容氏女的身份,能成为太子妃已是陛下抬举她。若容氏女嫁了过来,那三州之地就是她的嫁妆。若她抗旨不遵,那身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下尽可举兵讨伐!”
既然乐家的衰败不可避免,既然他爹、他妹妹和他都将命不久矣,那么在他死前,要亲眼见证容氏女跌落泥潭!
听完乐成言这番话,雍宁帝整个人大喜。
是啊,他之前怎么没想到。何必问过那容氏女的意思,他直接下令即可。
一想到这,雍宁帝朝跪在一侧伺候的年轻内侍道:“快,去请王司马进宫,朕有要事与王司马商议。”
年轻内侍很快退出御书房,只是在前去找王司马的路上,他随手将一个浅绿色的小纸团扔到杂草丛中。
小纸团才刚落地,蹲在墙头的野猫猛地蹿了下来,用嘴叼住小纸团后,迅速不见踪迹。
***
三月原本是雨水纷纷的季节,但一连大半个月,并州各地几乎都没下过一场雨。
现在正是春耕的关键时刻,没了雨水的滋润,有很多种子种下去后都发不出芽。
一些见多识广的老农愁得头发发白,说每到旱年都是这样,今年怕是又有大旱。
并州牧时常去茶馆里喝茶,很快就听说了这些流言。
他亲自骑马去乡下田地转了一圈,回来后神色有些忧心忡忡:“我问过田间老农,说是河流的水量也在下降。现在正是农作物最需要水的时候,再不下雨就麻烦了。”
衡玉将一杯放得温度刚好的茶推给他,请他先喝两口水:“今年怕是要有旱灾。”
并州牧轻叹:“并州百姓才刚过上好日子没多久,又有天灾。还好你去年修了水利工程,年底的时候蓄了不少水量,勉强撑一撑,应该还是能够撑过去的。”
并州牧还是将这场旱灾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是类比了前些年的几场旱灾,从而得出结论。
衡玉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严肃:“我倒是觉得,这场旱灾不简单,而且大旱过后必有蝗灾,我们再怎么慎重相待都不为过。”
被衡玉话中的慎重所感染,并州牧的神色也慢慢紧绷起来:“你说得对,慎重些不是坏事。”
他坐到衡玉对面,打算给她讲讲旱灾的事情。结果反倒被衡玉科普了一脸。
并州牧神情感慨:“原以为你这般年纪,又不是并州本地人,对旱灾的了解不会太深。”
衡玉笑了笑,随意寻了个理由做解释,还将她编写的旱灾应对手册拿了出来。
当然,她没解释这个手册的来历,并州牧也没追问。
两人正就着手册上的办法细细探讨,突然,有侍卫快步上前,附耳向衡玉回禀事情。
衡玉正在为旱灾之事忧心,听到乐成言和雍宁帝那些肮脏的算计,心情越发不虞。
她轻敲桌面,问侍卫:“乐成言怎么还能说话?”
侍卫会意。
衡玉又问:“天师道的人不是一直在为雍宁帝炼长生不老丹吗?他都长生不老了,怎么还册立一个会跟他抢皇位的太子?册立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我当太子妃为太子加重砝码呢?”
“这件事你让胡言去办,他现在是天师道在北方话语权最大的祭酒,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那就让他别来见我了。”
侍卫领命退下。
衡玉拿起一块藕粉桂糖糕递到唇边,才刚把糕点咽下,就听到旁边的并州牧笑道:“乐家那些蚱蜢蹦哒得叫人心烦,怎么不干脆点解决掉他们。”
衡玉说道:“容家的事还需要开一次三司会审。留着乐家人是为了在那时候审判。”
原剧情里,原身参与了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三司会审,被乐成言步步逼入死角。
容家的事必须再开一次审判,方才能够彻底洗刷污名。她留着乐家人和贺家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参与到审判来。
而且很多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
第二日上午,衡玉召集她身边的幕僚和官员,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
并州本地的一些官员觉得衡玉表现得太慎重了,但看着她心意已决的模样,还是将劝诫的话语默默咽下。
很快,衡玉命人将刊印好的旱灾应对手册分发下去,各地官员和各村村长人手一本,她还严令每个人认真研读、严格按照上面的规定来行事。
“我随时都会命人抽查,如果有官员行事敷衍,那就直接退位让贤,让更能执行我命令的人担任这个官职。”衡玉声音不疾不徐,但早已熟悉她行事作风的人完全不敢怠慢。
不过……
仗着自己的家世,不把这道命令放在心上的官员也不少。
比如九原县的县令。
抽查的人问责他时,他正在官府里饮酒作乐,满不在乎道:“九原县的粮仓里堆满粮食,又不缺水源,只是大半个月没下雨罢了,怕什么。”
“就算有旱灾,也死不了什么人的,我看啊,容姑娘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才会将这小小旱灾视作洪水猛兽。”
消息传到衡玉耳里,她非常平静,一点怒都没动过。
——在乱世里,像这样身居高位的蠢才难道还少吗?哪怕她已经执掌并州多年,也不能保证自己手底下都是聪明人。
“这九原县县令,是上党赵家的人吧。”
衡玉正在翻阅公文,说话的时候视线从未移开过公文,但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一个家族的兴衰。
“如果我没有记错,上党赵家身为上党最大的世家,却从未对上党做过任何贡献。族中的人能力平平,却占据了好几个官位。”
“让人去彻查一下上党赵家,查出任何罪责,直接依照并州律法来处置。”
像上党赵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经得起细查。
衡玉的人才查了两天,查出来的罪就够抄完赵家的家产了。
那九原县的县令更是被直接一撸到底,下了牢里等着问罪。
这么一番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极好的。
衡玉的每道命令都以最快速度推行下去,整个官府机构有条不紊运作着。
有世家大族的人心底发虚,特意拜见了胡云,旁敲侧击问道:“胡兄,容姑娘这番动作是只针对赵家,还是……
哎,他们家族虽然没赵家那么横行霸道,但家族大了,难免会出几个败类。
如果容姑娘非要追查的话,他们未必顶得住啊!
胡云轻笑:“你们族中如果有什么问题,最好自己提前解决,如果要主公亲自下令清算,那就不好收场了。”
“还有,主公最厌恶不遵她命令的人。”
等世家大族的人满头汗水离开胡府,胡云也出门去州牧府见衡玉,将这件事告诉她。
衡玉唇角轻轻弯了一下:“这些世家啊……”
话中尽是未竟之意。
入了四月,田间土地已经旱到出现细微的龟裂痕迹,农作物也恹恹的。
老农担忧地提着水在田间行走,舀了小半瓢水,珍惜地浇灌到植物根部。
衡玉牵着马行走在田间,穿着常服,头上戴着个遮阳的斗笠,安静凝视着这片被太阳灼烤的大地。
并州牧同样牵着马,慢慢跟在她身边,他们的护卫就坠在后方,警惕地打量四周。
“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减产不少。”衡玉突然轻声道。
“只要不是绝收就好,这场旱灾的确如你所说,比想象中要严重不少。”并州牧长叹,“我看来幽冀两州的来信,听说那两州的情况要更加糟糕。”
“没关系,都会过去的。”衡玉仰头,凝视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语气肯定,“太平盛世会来的。”
“我有看到的可能吗?”并州牧笑问。
衡玉也跟着笑:“薛叔莫要小瞧了我。”